时针指向十点，林忱敲下最后一个键，伸了个懒腰。
“……腰好疼。”
从放学回家直至现在，除去中途下楼取了趟外卖，用三分钟快速解决掉之外，他几乎钉在了椅子上。
晚餐是对街小吃店的扁食，谈不上丰盛。在收入稳定之前，他不想在无谓的地方多花钱。
生活这种东西，凑合着能过就行。
当然，买书不算。那是必备开支。
“然后就是……发布。”
尽管已经连载了将近三个月，每到这一步，林忱仍会下意识地紧张。
期待会产生压力，这很正常。尽管希望屡屡落空，他却总是学不乖。
发布成功。
他点开新章节，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
“呼。”
今晚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除了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外，林忱什么也不想做了。
就在他准备关闭界面时，右下方的红点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条新评论。
呼吸骤停。
这是当然的。在仅仅个位数的评论区里，每个新鲜血液都值得他认真对待。他缓缓挪动手指，让光标靠近那个红点。
咚咚咚。
客厅传来微弱的敲门声，在这微妙的关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个点？”
林忱皱着眉向桌上的闹钟确认时间，十点五分。
再怎么说，物管和快递员也不会选择在这个点工作。难道是值夜班的推销员？那也未免太过敬业了。
他不情愿地走出卧室，从猫眼向外张望。
“……！”
一位穿着宽大校服的女生，正背着手等候在门外。楼道昏暗的灯光打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折射出异样的光泽。
谈不上很熟，但他认识。
谢唯。
咚咚。没有等到屋内人的回应，女孩犹豫半晌，再次伸手轻敲了两下，细微的响声隔着门板透入。
所幸林忱今天没带耳机。
“有事吗？”
“哇！”被突然敞开的门吓了一跳，没有防备的谢唯像受惊的兔子后退了两步。
“打，打扰了……唔？”
她好像愣住了。
是没有想到开门的会是自己吗？林忱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框边，静候她的下文。
“原来你住在这里……”女孩开口了，声音很小。
“对。”
“啊哈哈，有、有点意外。那个、我还以为你是住在家里的类型呢。就是，那个……”
和平日那个伶牙俐齿的优等生不一样，面前的她好像有点语无伦次。
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
比起和话不投机的冰山美人唠嗑，林忱更关心屋里那个不知内容的红点。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说法略有不妥。
“不，那个……”果然，谢唯的脸渐渐红起来。她捏着被揉皱的裙角，定了定神，不知往哪看的目光偷偷瞄过来。
“哪个？”
“请问你……有没有收到过……一个快递？”
她逐字逐句地问道。音量不高反低，仿佛在叙述一件难以启齿的秘密。
“呃……？！”
随着少年脸上逐渐流露出心领神会的讶异神情，她的头越发低了。
“原来那件女仆……”
“是、是我的！”
林忱不解风情的自言自语被急切地打断。即使昏暗楼道里只有他们俩，也不妨碍谢唯因为那个词而感到羞耻。
这就是她吞吞吐吐的原因吗。
“我今天才搬过来，然后……那个、发现填错了门牌。”
“楼下？”
林忱想起二楼的搬家工。
“诶，是没错……你还真清楚呢。”
谢唯埋头盯着鞋尖，不好意思地一笑。
“然后、那个……我刚刚去问了门卫，说是已经被签收了。”
林忱打量着这位还未正眼看过的同桌。眉眼清秀，确实配得上好看二字。
“真的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校服，格子短裙，浅蓝色的发绳。也许晚自习后先回家了一趟，没看见平时那个红色的书包。
“所以，那个……”
女仆制服，美少女，女仆……
“请-问！你有在听吗？”含蓄的语气逐渐不善。
似乎发觉自己正被无视中，谢唯鼓着嘴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她贴得太近，以至于下午那阵熟悉的香味又萦绕过来，将林忱从无端的臆想里揪了出去。
他退了半步，心虚地点点头：“抱歉，先请进吧。”
“诶？不用了吧。你直接拿给我就可以……”
“我有话说。”
少年语气平淡地朝屋里走去，虽然这不能掩盖他心跳加速的事实。“放心，我还不想坐牢，不会对你怎么样。”
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少女不由自主地霞飞双颊。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哼，进就进！”
脸上一阵发烫，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给某人气的。谢唯关上门，小步走进空旷的客厅。
“鞋不用换了。”林忱注意到她打量鞋架的视线，似是在寻找拖鞋。
他卫生搞得挺勤快，因而在家大都直接赤足，并没有摆放拖鞋。
“没事啦，还是换一下的好。”
谢唯摇摇头，瞥见林忱光着的脚，照猫画虎地褪下皮鞋。被黑丝包裹的脚趾与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微妙的响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位新同桌讲这么多话。
毕竟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平时不是睡觉就是埋头看书，根本不给她搭话的余地。
处理班务时也是。好歹挂了个副职，却活脱脱给他当成了甩手掌柜。一到放学就拎包走人，堪称回家部的模范社员。
“请。”
“谢谢。”
她拢着裙摆在茶几边坐下，端起林忱准备的温水，小啜了一口。
“所以呢，你要说的话是？”
“我就开门见山了。”
没有在意女孩狐疑的眼神，林忱扯过被他扔在沙发上的快递。“是关于这件制服。”
“……怎、怎么了？”
“能不能请你穿给我看？”
他说得一本正经。
谢唯：“……”
哈？！
内心猜测过千万种可能，甚至连告白都考虑到了的谢唯，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
“你在开玩笑？”
“超认真。”
遗憾的是，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雷人。“当然，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会回避。”他自认贴心地加上一句。
“如何？”
嗯，很贴心的雷区蹦迪。
这年头，变态都能这样冠冕堂皇了吗？
“不如何！抱歉，恕我拒绝！”女孩愣了半晌，重重放下水杯。纤细的双腿纠结地绞在一起。
“果然……需要酬劳吗？”
“重点不是那个！”
话说，有人会对第一次正经对话的同班同学说出这种请求吗？
而且加上报酬，感觉不是更加不对劲了吗！好像开始往什么奇奇怪怪的方面发展了。
“嘁，不行吗。”
林忱看上去挺失望，眼巴巴地望着还处在震惊中的同桌，“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啊，交往就算了。”
谢唯：“……”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被甩了的错觉？
或者说，为什么自己非要被这种古怪的面瘫同桌甩了不可？
“什么要求都不行！”谢唯简单平复了情绪，板着脸起身，“如果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我就回去了。”
她拿起快递，径直走向玄关，利索地穿上鞋。
“好，慢走。”
林忱似乎并不强求，枕着手臂目送她离开。
手指刚触及门把，谢唯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林忱不情愿地点点头，姑且算是道别，然后快步走出门外。
“喂？嗯，梓叶。啊……对，我还在外面……”
瘫在沙发上，林忱望着天花板，一时竟有点小失落。
难怪，这毕竟是他离现实的女仆小姐最近的一次。
触手可得的梦终究是梦。
“算了，回去工作吧。”他一个鲤鱼打挺，准备返回卧室。
“等一下！”
大门在仅剩一条缝隙时被重新拉开。“梦”回来了。
“又有什么事？”
他有点不耐烦了。
谢唯握着挂断电话的手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室友回来了。”
“室友？”
“顾梓叶。她也在羽协，也许你们认识？”
脑中浮现出一个校服缠腰，一年四季套件短袖的彪悍形象，林忱点点头。“这样，你和她合租。然后呢？”
说起来，虽然是同班同社，这学期他却没和顾梓叶见过几回。不过他也不想见她就是了。
如果是因为那个蛮力女，使得这位“女仆候选小姐”回心转意，他倒是可能考虑请她吃顿饭。
当然，世上没这么好的事。
“就是……我能不能把这个先寄放在这里？”谢唯为难地晃了晃手里的快递。
“为什么？”
“我本来是想在她回去之前，提前拿回去藏好的……”
“原来如此。”
林忱秒懂。这太正常了，他也曾经对纪栈一隐瞒过自己写小说的事，虽然后来被他揪出来这茬就是了。
Cosplay什么的，好像是比写小说更羞耻些。
“可以……吗？”想到先前的“交易未遂”，少女说话没什么底气，小眼神无助地瞄向少年的脸。
“那放沙发上吧。”
“诶？”
在回卧室之前，林忱补上一句：“对了，出去时把门关好。”
砰，他自然地带上了房门。
“诶！？”
被一个人留在客厅的谢唯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她傻了。
“诶！！？”
刚才突兀得可怕，现在又干脆得窒息，也难怪她反应不来。
再说，正常人会把不熟悉的客人单独留在家里吗？也太没神经了吧！
——捉摸不透，这个怪同桌的想法！
提出请求的时候，她还以为会被趁机要挟什么，都快做好心理准备了……咳，是无功而返的准备，不是穿给他看的准备！
谁要给那种说话直来直去、还让人当面Cos给他看的不锈钢直男……
脸上传来发烧般的热度。
咔嚓，卧室的门又开了，打着哈欠的林忱端着空杯走了出来。看见傻杵在原地的谢唯，他微微一怔：“咦，你怎么还在？”
“告辞！”
气鼓鼓地丢下快递，少女逃跑似的溜出门去。
“……？”
林忱挠了挠头发，小小的眼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莫名其妙。”他泡了杯咖啡，一头雾水地回房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