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倩倩坚决表示帮不上忙之后，林忱不好强求，于是礼貌地起身告辞。
毕竟这问题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来到走廊，他一眼瞥见蹲在拐角边埋头和BOSS奋战的纪栈一。
“这就结束了？啊，稍微等我下。”
不错，亏他还能注意到自己。
“你还真是勤奋啊。好歹还在学校，不怕被逮个现行吗。”
“不要对惯犯抱有什么期待啊，同为惯犯同志。”
纪栈一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显出相当无所谓的态度笑着说。手里飞快变化的按键不断搓出闪瞎人眼的特效招式。
“再说，干等多无聊。”
“没求你等。”
众所周知，想让游戏宅放下电子设备，无异于让剑豪折断自己的爱剑，是不现实的。
与纪栈一相处多年的林忱自然深知这点，所以早早放弃了吐槽。
“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别急嘛。”
怪兽伴随倒地的轰鸣消失在黑掉的屏幕中。纪栈一关掉界面，跟上向楼道走去的林忱。
“咋样，倩倩姐说你啥了？”
“没说啥。说白了名曰训话，其实就是做个样子吧。”
林忱弓着脊背，活像年过古稀的老头。
“她实在不是会教训人的类型。”
“哈哈，确实，我根本想象不出倩倩姐发火的样子。估计她也很头疼吧，要应付你这样的滚刀肉。”
“大概吧。”
林忱拍开直戳自己脸颊的咸猪手，随口应和一声。
倒不如说，和林忱来往的所有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感触。他承认自己的个性挺惹人厌。
没办法，人为了自在总得牺牲点什么。
让林忱成天对毫无兴趣的家伙挤眉弄眼或者杜撰些博人眼球的谈资讨欢心，简直等于要他命。
似乎是受不了纪栈一吵闹的哼歌声，林忱扭头叹了口气，主动挑起话题。
“你呢，跟我待着不累吗？”
“怎么说呢。就个人而言，我还挺享受的。”
纪栈一自认风趣地打了个响指。
“——享受对付你这样麻烦的家伙。”
“说明你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林忱懒得理他，将保安确认过的校徽放回兜里，站在校门外朝四周望了望。
天色已暗，街头人来人往，小吃店里坐满了学生。
“我要去趟书店。你呢？”
“一起咯。”
真是随便的回答。
“您晚自习呢？今晚督休的是哪位。”
“是倩倩姐啊，所以迟到一会也没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既然当事人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林忱也不多说什么。
只能感叹不愧是能进问题一班的家伙，够不正常。
林忱常去的夕阳书店坐落在校门口五十步远。
附近方圆百里仅此一家卖书的，它因此得以垄断了学生和老师的教辅购买源，生意兴荣。
当然，林忱不是来买教辅的，他连作业都搞不定。
“老板，有新货吗？”
跨进店门，林忱轻车熟路地向柜台后问道。
叼着烟头的大叔从报纸里探出头，咧嘴一笑：“有嘞！你上回想要的那本芥川啥的，今儿刚到。”
话音未落，林忱人已经不见了。
晚来一步的纪栈一瞅着那个在小说区兴奋翻找的背影，一言难尽地咂咂嘴：“老样子。”
“老样子。”
大叔吐了口烟圈，习以为常地卷起报纸。
“我这小说区，几乎是那小子一个人撑起来的。”
“我是不懂他，明明网购便宜得多。”纪栈一老理财主义了。
“切，喜欢现场挑书的年轻人也是有的吧！”
大叔捏住烟头，狠狠吸了一口。
“喂，你可别给他灌什么耳旁风啊。这年头爱书的年轻人不多了！”
“是冤大头不多了吧？”
“你说啥！”
大叔半开玩笑地嚎了一声，顺势掐灭了烟头。
“小鬼，信不信我以后不让你进来了？”
“别，您大人有大量。”
纪栈一配合地翻脸求饶。平日总被林忱拉来，他早和这位风趣的老大叔混熟了。
“在说什么。”
谈笑间，冤大头回来了。他把一本封面朴素的硬皮书放在柜上。“结账。”
“好嘞！”
仿佛怕他反悔似的，递出的五十大钞瞬间变成了几块找零的硬币。
“不是，你来一趟买一趟？”
回家的路上，纪栈一忍不住当了回老妈子。
“就这本《罗生门》，网上起码能便宜一半！你家开矿场的吗。”
“慕名已久，没忍住。”
林忱老老实实地挨训。
就经济效益来说，网购绝对比在书店买实惠。但林忱偏偏喜欢亲手挑书的感觉，而且见一本想买一本。
鲁迅说过：容易上头的人，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但一直处于被动也绝非林忱的风格。在纪老妈子松口瞬间，他悠悠回了一句。
“您呢，这个月氪了多少？”
“……”
纪栈一的脸色由白变黑再变红，半天说不出话。
看见他吃瘪的样子，林忱难得浮现满意的轻笑。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小区的门卫在冲他招手。
这里是以学生租客为主要住户的学区房。每日上学进进出出，能被门卫记住也不奇怪。
“打扰，我记得您是一号楼的……”
“302室。”
林忱带着疑惑回答，见那门卫从值班亭里取出一个包裹。
“有您的快递，烦请签一下。”
“……好。”
门卫拿着签单进屋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林忱，与从手机里收回注意力的纪栈一面面相觑。
“咋回事？”
“快递？”
“为什么是疑问句。”
纪栈一打量着那件包裹。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网购的人。咋地，想通了要融入现代社会了？”
“不是。”
林忱摇摇头，疑惑地掂起那件快递打量了片刻。
“我没买东西。”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怀里的玩意。
“所以，这肯定不是我的。”
“可上面写着302室收……噫，该不会是某个女生给你的礼物吧？”
“要真是那样，这人可太缺德了。”
没理会逢场作戏的好友，林忱夹着包裹，自顾自朝小区里走去。
像是回应身后不解的眼神，他接上一句：“最近的节日在下周，清明。”
也就是清明礼物——好吧，那确实挺缺德。
更缺德的是，没等纪栈一笑出声，就听见林忱的下句话。
“以及，你再这样磨磨蹭蹭，恐怕清明节我得替你过了。”
“什么意……”
腕上老旧的电子表响起整点报时的提示音，七点整——晚自习七点二十开始。
“原来如此那我可不能让你破费了综上所述兄弟先走一步有缘再见后会有期——”
“傻子。”
直到飞奔而去的人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楼梯口，林忱才自娱自乐地吹了声口哨。
和独居的自己不同，纪栈一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如此晚归，估计凶多吉少。
有缘再见。
“放心吧，我会为你烧柱香的。”
林忱耸耸肩，踏上了阶梯。
行经二楼，左侧屋门正大开着。林忱无意瞥了一眼，两名搬家工人在里头忙活着什么。
“新租客？”
灰尘像逐客令似的从室内溢散出来。林忱捏着鼻子加快脚步，来到自己所居住的三楼。
开锁，推门。步入玄关，冰冷的客厅夹道欢迎。
三室一厅，浴室厨房俱全，附带一个宽敞的小阳台。
对于这样五脏俱全的商品房，一个人住似乎略显奢侈。幸而房东是父亲的熟人，租价才不至于太离谱。
至于一日三餐……
“啊，忘记带份晚餐了。”
林忱一拍头顶。想到一会还得再下楼一趟，他不由感到心力憔悴。但这也实属无奈之举。
连续三天的泡面，实在是吃不消了。
然而下厨是不可能下厨的。
林忱不是厨艺白痴。恰恰相反，既然家里同意他出来独居，说明他至少是具有一定料理水平的。
他只是单纯的懒而已。
林忱将书包和匿名快递一并扔在沙发上，仰躺着打开美团。
叮，已下单。
划去通知，林忱翻了个身，犹豫了片刻，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开了自己发表作品的写作网站。
闭眼，深呼吸，猛地睁眼。
微含期冀的眼神逐渐在弹出熟悉界面时被碾碎殆尽。林忱也不关闭网页，把直接锁屏的手机扔在沙发上。
和又熬过一天的他不同，贫瘠的数据仿佛还留在昨日。
“昨天加更也没作用吗……”
头顶玻璃质的灯罩映出一张疲倦的脸和刻在上头的漆黑的眼。和一般人相比，林忱的瞳色要黑得多，像没有月亮的漆夜。
“唉。”
尽管林忱并不喜欢无病呻吟。奈何此情此景，不叹口气实在对不起自己。
“时间不等人。”
林忱坐起身，叨着信手拈来的鸡汤，打算先处理被泡面盒堆满的垃圾桶。
“嗯？”
小腿碰到了一旁快要滑落地面的快递，他这才记起这么个东西，“缺德的清明礼物”。
寄件地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市名，是外省的哪里吗？他不太清楚。
但收件地址填的是他家，倒是没错。
难道天上真能掉馅饼？
那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收到网站编辑寄来的签约合同。或者一袋读者的意见信。再不行，一大笔现金也行。
很遗憾，根据这个柔软的触感，多半是衣服那类。
“这里有商品名——呃，女、仆、装？！”
哈哈，看来自己今天确实太累了。
他用力搓搓眼睛，低头认真再读了一遍。
女仆装。
可是没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并不是他女仆控到幻视。
林忱反复翻看这件不知所云的“礼物”，心里满是问号。
他承认有偷偷期待过在三次元邂逅一位货真价实的女仆，但这算什么？邂逅和不邂逅的折中方案？
指邂逅一件……衣服？
他满头黑线地放下包裹，只觉得大脑似乎不够用了。
“……工作，先工作。”
一会再问物流吧，也许哪里弄错了。
决定好后，林忱利落地收好垃圾袋，把校服挂在门口衣架上，一头钻进了卧室。
和客厅相反，房间里一片狼藉，遍地是衣物和揉成纸团的废稿。惊人的邋遢指数，绝非一朝一夕能成就的。
但林忱不管。
打开电脑，他娴熟点出昨天的文档，先草草浏览一遍。
这是林忱每天开始工作前的必修课，为了重启思路。
“果然，这里还是很奇怪。”
这话当然指的是那一段——对文中女仆角色的描写。
即使林忱是病入膏肓的女仆控患者，也只在动画和小说里见过所谓的女仆。
只从动画里生搬硬套，总归有些不伦不类。至少他自己不甚满意，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
“算了，先放着。”
想到自己门庭寥落的评论区，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不火是最可靠的安全绳。
带着可悲的自我安慰，他拧开台灯，开始今天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