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Ⅺ.永远的利益

黑夜白雪

  

即便关着窗户,户外风雪交加的状况,心里依然一清二楚。所有者没有授权关闭环境感知模块,这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个小天台正在风口上,他没有拿毛毯,就这么坐在那样冷的环境里……

“喺嗦——”

身后传来了人和着被子滚动的声音。尽管知道并非敌对单位,可在地铁里与他一起经历了那些,人工肌肉和液力骨骼还是“自动”进入了蓄力待命状态。

这习惯,恐怕是很难改掉了。

“嗦——”

心思刚刚飘到别处,后背就传来了与结实物体碰触的感觉——很温暖,不仅会使热能消耗降低,还会让心智云图产生一种“安全”的错觉。

嘛,似乎……很久没有和谁一起背靠着背睡眠了。哪怕是人形。

尽管并不需要呼吸,人形的仿生模组还是有“空气交换”这种非必要性的功能,以便在与人类接触时更有亲和力。SVD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似乎睡得很熟。

SV-98和SVD一样闭着眼睛,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非要追索原因,一是人形需要的“睡眠”时间本就很少,二,则是她一路从白桦站睡到的此处。

短暂的思量后,心里装着太多事情无法对人类诉说的SV-98,决定向与自己后背紧贴的,刚刚认识不久的同类寻求帮助。

“姐姐……我睡不着。”

“啊——我其实也不需要更多睡眠了。你似乎有心事,不妨对我说说看吧。”

令她意外的是,SVD并没有睡着。

“唔……”握着所有者在那黑暗中送给自己的狼牙吊坠,SV-98扭捏了一会儿,“姐姐……你觉得……贝科夫长官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和他不熟,不能妄下定论。”尽管隔着衣物和被子,SVD仍能感受到与自己背对背人形的仿生模块,正在模拟着“身体轻颤”。嘛,民用功能方面,这个与妹妹同型号的人形,要比自己更高级啊。

将手臂枕到头下,SVD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不过非要说第一印象的话,贝科夫……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吧。”

“诶——男人?姐姐,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

猛地翻个身,SVD将双手探进SV-98的被子,开始袭击她柔软的腰肢,“呐呐呐,这你就不懂了吧,对于人类男性,不能光用生理年龄来界定哦。”

“呜呀~~~姐姐——好痒~~~啊呀——”

两个人形少女在床上嬉闹了好一阵,等到她们停歇下来,室内再度变得安静。真正动起来的时候,她们都会把“空气交换”这样无关紧要功能关闭的。

将床头灯按亮,SVD在妹妹的注视下伸出左臂,看着手腕上那个淡银色的金属环傻傻地笑了一下,“他们总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你要学会习惯,学会等待……等到他愿意主动说出口的那天,你也就达成使命了。”

“诶,使命?”

别过头,SVD看着那双充满疑惑的红色眸子,打了个响指,“嘛,妹妹,我们是人形啊,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形啊,当然是为了他们……”

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看着旁边等待自己把话说完的SV-98,SVD像要气死强迫症般地咧嘴一笑,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姐姐?”脚步声在门外消失,SV-98自然是知道有人在那儿。

“我想是我的笨蛋指挥官来找我了,你再睡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下时,SVD已经穿好外套、鞋子,系紧武装带。在SV-98的注视下,她拿起枪,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向房门走去。

房门打开时,SV-98借着远处走廊灯的光,大概看清了站在门口那人类的面容。果不其然,在门外等待她的,是赏金猎人林逸思。

“……那得赶快了。”

在林逸思和SVD离开前,SV-98最后听到姐姐这样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什么要紧事吗?房门被带上,SVD和林逸思的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心智云图高速运转,SV-98沉默着思考起诸多事情。短暂的发呆后,她伸手将床头灯关掉,重新躺到了床上——现在起床也不知道做什么。

于是,SV-98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使用少量心智云图的运算力,对新的承载体进行精细检索。等待吗?

等到微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洒在脸上,一直盯着那里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咕喔喔———”

南街镇居民养在树上的公鸡开始打鸣,天亮了……

9时左右,天已经大亮。穿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SV-98有些困惑地抬起手,捏了捏那张白皙的脸。

他昨天,第一次亲吻了这具身体。

那感觉并不讨厌,但……他喜欢的,究竟是这个身份的人形,还是这个样貌的载体?人类是很复杂的。

“好烦啊……”

捏住一缕垂至脖颈的头发,SV-98轻轻绞动它的同时,心智云图开始出现大量BUG。因为那次安全十办议的自主修改,抑制程序没有生效。

中控模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与之平行的情感模块,正逐渐陷入不可控的混乱。也就是说,她仍能按照机械的方式行事,可一旦遇到需要人类思维来处理的状况,就无法应对了。

混乱持续着,人形少女的双眼开始变得黯淡无神,似乎已经丧失掉重要的类人性。她的心智云图一片黑暗……

“长官……贝科夫……长官……贝……指挥官……安……”

哪怕情感模块随时有宕机的可能,“SV-98”这一人造意识,却仍未放弃找回稳定秩序。已经远去的在阻止她,尚未发生的在呼唤她……冥冥中,少女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拨开混乱的阻隔,她将左手了抬起来,开始往前毫无目的地摸索。绝对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再也无法挣脱了。

你要我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你要去拥抱死亡?!

“嗯?!”

梳妆台上有一把木梳子,那是昨天巴维尔怂恿贝科夫,去杂货店用牙狼爪子换购的。他愿意为自己付出,这很令人形高兴,但是……这不符合十办议。

当左手颤抖着拿起梳子,原本绞动着头发的右手停了下来。防火墙被动开启,反病毒功能重新上线,短暂的信息读取后,它检测到有外置组件正通过植入木马的方式,干扰心智云图。

用刀割开人造皮肉,将里面的干扰仪取出来掰成两半,SV-98从斜挎包里取出绷带,将右手缠了起来。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物理“杀毒”。

“我会好好活着的……但我同样会保护他。”

由木马引起的,两个核心指令之间的冲突被强行解除,情感模块的混乱随之终结。世界的色彩逐渐恢复,看着那个人赠予自己的梳子,流放人形SV-98,重新找到了她存在的意义……

稍晚些时候———

SVD如她自己所说,没过多久便折了回来。为防止自己手上的创口被发现,在开门前,SV-98特意特意带上了手套——虽然那可能会轻微影响据枪。

“姐姐,你回来了。”

“嗯,和那个笨蛋一起去办了点儿事儿。”将自己的武器放到墙边,SVD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嘛,系上发带以后更可爱咯。”

尽管SVD的抚摸让SV-98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可她还是赌气似地摇了摇头,“唔……我不是小孩子了啦!”

“啊啦啊啦,就依你,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了!嘿嘿~~”将SV-98逗得生气地要用拳头捶打自己后,SVD飞速闪开,摘下帽子坐到了梳妆台前,“妹妹,我早餐想喝瘦肉粥,你能下楼去先帮我点好吗?我要把头发束一下。”

“唔——我会给你点特大份的。”

“哇——妹妹你太了解我了!记得让厨师多加点儿肉,谢谢咯。”

“……”反击不成,SV-98一时语塞。

无奈地拍拍额头,她转身走向房门,决定先下楼去给姐姐和自己各点一份早餐。这个新载体的电储能是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但热储能只有百分之四十,吃些东西补充下正好。

打开房门往外走的时候,SV-98没有发现,SVD正在放东西到梳妆台抽屉里。

按照约定,今天得到镇子西北边界接应“老司机”他们。“金蝉脱壳”计划里,吸引追兵注意力的车队兜上一个大圈子后,还是会来到南界镇。乘坐狗拉雪橇赶路时,伊里奇并没有避讳的将这些告诉了她、PP-19还有阿纳托利。

唔,这次不会当累赘了。

“哐———”

在SV-98想着事情带上房门的同时,长廊另一边尽头的房门,刚好打开。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下意识抬起头的她,视线与对方在半空中交汇。当人形少女在长廊中间的楼梯口停住脚步,对面带上房门的贝科夫,将视线挪了开。

“长官,早上好。”

“嗯。”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面对向他打招呼的SV-98,贝科夫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下楼去。不知为何,少女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昨晚和伊里奇谈心,闹了不愉快吗?还是……

直到下行的脚步声消失,SV-98都呆呆站在原地,在那儿思考贝科夫为什么这样。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已经束好头发的SVD,打开门走了出来。

“诶嘿?妹妹你怎么还在这儿,肚子饿走不动了吗?”

“唔……姐姐,我……”

向自己投以一个微笑,这个手上沾染过人类血液的战术人形走过来,握住了那只刚刚割开过皮肉的手。痛觉模块没有关闭,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碰到你的那个他不理你了?嘛,男人嘛,偶尔是这样。”SVD没有察觉到SV-98手的异常,拽着她就往楼下走去,“走啦,傻妹妹,我们先去吃早餐,一会儿再考虑这种烦心事。对了,今天有活动,多吃点儿,可别给指挥官们省钱哦。”

“嗯。”

等SVD和SV-98下楼进到旅馆餐厅里的时候,不少餐桌边已经坐了人。南界镇在这一地区的地位,与白桦站在新西伯利亚地区类似,作为一个交通枢纽站和物资集散地,人来人往并不奇怪。

SVD凑到服务台前点餐的时候,SV-98抽空瞥了一眼她的他。贝科夫和伊里奇、林逸思一起占着张四人桌,桌上摆着少许食物,三人都在沉默着进餐。

该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目光向旁边移动,SV-98看到,和阿纳托利一起占着张四人桌的PP-19正向她招手。19和阿纳托利昨晚的动静可不太小,没想到还是能这么早起来。

或许是早餐时间的原因,往常健谈的阿纳托利,这会儿反常的挺安静,倒是隔壁桌的巴维尔,和旅馆的女服务生聊得挺开心。

那是一个真正的民用人形——温柔、细心、始终噙着微笑,并以服务好客人为至高目标。重点是,她没有火控核心还毫无武装,没有使用武器伤人的能力。

微笑着抬起手向PP-19打个招呼,SV-98的目光继续游走,最后停在了门口武器架上。那里,放着两支与她同名的狙击步枪。

直到SVD从身后戳戳自己,示意早餐已经躺在餐具等她俩享用,SV-98才转过身,从服务台上端起同类服务生放在那里的餐盘。她点了一碗稀粥和一份土豆。

“妹妹,你是素食Zhu义者吗?”

埋下头,SV-98看着餐盘里还在冒热气的热能承载体翘起了嘴角,“并不是,我只是喜欢吃土豆。”说着,她们已经走到PP-19所在的那张餐桌旁。

唔,明明就发生在不久前,却已经让自己产生“美好回忆”的感觉了。

差不多也就在SV-98两姊妹开始享用早餐的同时,一辆载着焦急乘客的越野车驶到了旅馆前。司机也不管会不会占道,拉下手刹,推开车门就往旅馆奔去。

当旅馆一层餐厅大门的防风帘被人掀开,好几个正在等待的有心人将目光投了过去。伊里奇就是其中一个。

“噢——我的天,阿列克谢?”

看到正在享用早餐的老兵,“老司机”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嘿,老板,早上好啊。”他先前还担心,抵达南界镇后一时找不到伊里奇他们。

离开位置走到餐厅门口,伊里奇揽住阿列克谢的肩膀,将他带到了餐桌边。他们之前选的位置,是人比较少的角落,刚好适合低声谈些事情。

“其他人呢?”

“还在镇子外面。”从贝科夫那儿接过一碗热汤,“老司机”阿列克谢两口就灌了下去,“哈——守卫们说镇子里面的停车场停满了,要等一会儿从图瓦来这里的车队离开,我们才能进镇子。”

听到这个消息,林逸思感叹南界镇欣欣向荣,伊里奇和贝科夫则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差点以为,只有阿列克谢逃出来了。

“车队情况怎么样,有和追兵交火吗?”

伊里奇这么直白的提问,“老司机”有所防备的看了林逸思一眼,直至得到老兵的首肯,才回答道:“没有正面交火,不过很倒霉,运载燃料的卡车在路上抛了锚。果园的家伙当时已经快咬住我们,我们只抢救出三分之一的燃料就被迫逃离,剩下的全烧了。”

“麻烦了……”这消息让伊里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通过昨天的在各种物资交易场所的走访,他已经清楚,南界镇自治委员会把控了燃料的买卖权。这样,他们根本没法弄到足够的燃料返回白桦站。

稍晚些时候———

留下巴维尔在旅馆看守雪橇和剩余物资,分遣队的其他人与“老司机”一道,乘坐1号越野车赶往南界镇边缘。很多事情,需要到镇外才能细说。

与贝科夫并排坐在德什卡的弹药箱上,SV-98看着怀中与自己代号相同的狙击枪,稍有些高兴。她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武器,伊里奇还赠给她一把MP446,用以抵近作战时自卫。

嗯,虽然她并不能向人类开枪。

“贝科夫,昨晚几点睡的啊?”

当坐在货箱对面的阿纳托利问出这个问题,正环抱双臂闭目养神的少年睁开了眼睛。他问的问题,可不是明面上这么简单。

“1点左右,不过没有和98一个房间。有什么问题?”

听见贝科夫这么回答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心智云图轻微波动,出现了“高兴”这一情绪。是因为他在乎着自己吗?

一手揽着身旁PP-19的蛮腰,一手拿着加装了大量武器附挂的自动步枪,收获颇丰的阿纳托利不禁调侃道:“啧,小伙子你这样不行啊。”

越野车此时已经驶到镇子边缘,看着再度出现的树林与雪原,贝科夫用沉默应对了同伴的调侃。身后的城镇,似乎有些不对劲。

驶过树林后,“老司机”阿列克谢踩下了1号越野车的刹车,后方林逸思的小皮卡也跟着停下来。在树林外等候多时的“喃风”成员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伊里奇大叔,对不起,因为我们处置不当,损失了一辆宝贵的卡车。”

“不,不怪你们,阿列克谢已经跟我说了,这是机械故障。”

伊里奇和阿纳托利都到那边和商队成员们谈话,站在越野车旁边的贝科夫,却只是低头想着事情。这一幕,SV-98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很担心,这样下去,贝科夫又变成一个人。

伸出手,SV-98想去握住少年的手,不料,大量汽车疾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贝科夫两步跑开,自己也只能跟过去让出道路。

一辆又一辆的武装载具从树林这边驶进雪原。南界镇,似乎陷入了骚动。

“独眼龙,这是怎么了?”

让“喃风”的所有人回到战位上,伊里奇独自一人走进树林,叫住了正在树林里布设拦阻索的老猎人。他身上肯定是有通讯工具的,还是与南界镇高层直联的那种。

用长钉将绳索末端钉进树干里,常年守护镇子边界的老猎人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伊里奇,“向南迁徙的野生动物群正从镇子西面经过,大伙儿都打算去猎杀几只,用来当做过冬的粮食。”

“是吗?那我得去凑凑热闹。”说着,伊里奇在老猎人之前掏出了打火机。

“希望你别忘了原则。”

在伊里奇的打火机上借个火,老猎人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这个我还是不会忘的。”

从还没有布设拦阻索的树木之间走回车队,简短地下达完任务分配命令,伊里奇坐进了1号越野车的驾驶室———总要去看看才能确定真假。

果园站追兵肯定还是在北方的,要是南界镇的人和他们驳上火……

“贝科夫,要坐我的3号车吗?”因为要留下一些人看守货运卡车,阿纳托利再次成为了3号越野车的驾驶员,而PP-19则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听到阿纳托利叫自己,因为避让南界镇车辆,暂时放弃沉思的贝科夫很快地做了回复,“可以,机枪位我的。”

极快地登上乌拉尔越野车后货箱,接着用一只手抓住PKP通用机枪的握把,贝科夫让机枪回旋了90°以使身体接近货箱边缘——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诶,长官?”

“你能做我的副射手吗?或者……我能做你的观察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戴上头盔的他,总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嘛,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荣幸之至,长官。”

抓住少年伸出的手,人形少女抬脚在轮胎上借力一踩,轻盈地翻进了后货箱。

人员就绪,1号、3号和4号武装越野车随即驶出临时停靠点,追着那些南界镇的武装车辆往西驶去。噢,林逸思这个家伙也没闲待着,驾驶他的小皮卡跟了上去——从“喃风”车队旁经过的时候,SVD在后货箱据枪而立的飒爽英姿,吸引不少商队成员的目光。

嘛,人人配置有人形这种事情,还是梦里想想吧。

南界镇西侧———雪原———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贝科夫怎么也无法相信,白茫茫一片的西伯利亚雪原中,还生活着数目如此庞大的野生动物。在地铁里,除开那些恶心且危险的虫子,他见过的动物,也就地铁老鼠、大头鼠、牙狼,还有……那头骨熊。

“那么多动物都往南迁徙,寒潮估计快接近了。”

无线电里传来伊里奇声音的时候,乌拉尔越野车已经赶上先前出发的南界镇车辆。不远处,遭到人类追赶的野生动物群,正在空旷的雪地中四散奔逃。

南界镇有很多猎人,在他们的指导下,一些民兵驾驶载具冲进野生动物群将之切割开,另一些则在外围保持威慑,避免动物们完全逃走。

其实,如果是单纯想通过猎杀获得食物,他们不必这么麻烦。

#伊里奇:“贝科夫,知道怎么辨认野生动物的雌雄吗?”

#贝科夫:“并不完全清楚。”

#阿纳托利:“那我来给你讲解一下?”

#林逸思:“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开火了?”

因为这种对话没什么机密可言,所以伊里奇直接在公共频道发的言,林逸思自然也听见了。虽说是南界镇的常客,但这样大规模的狩猎,赏金猎人还是第一次参加,所以并不知道伊里奇他们在等待什么。

让阿列克谢把1号越野车开上一个缓坡,同时命令后座机枪手待命,伊里奇将自己在武器店淘到的那支SV-98探出了车窗。

#伊里奇:“开火是可以的,但不要射杀幼崽、雌性,尽量不射杀壮年的。同志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即便是狩猎,也要懂得可持续性。东方有个成语叫竭泽而渔,明明是这一词的发源地,最不理解它的,反而是成语发明者的后人们。

最先回答伊里奇的不是话语,而是一声枪响———等到声音传进耳朵里,一头年老的鹿,已经在摇晃中倒下。是SVD打的。

#SVD:“98,这时候该我们发挥作用了,让机枪手开火打猎是不科学的吧?”

“长官?”看着眼前微曲双腿握着机枪,以保持身体平衡的少年,性格上没有SVD那样特立独行的SV-98,轻声发出了询问。

“那就发挥一下你的特长吧。”向身旁的人形少女这样说过后,贝科夫按下通话钮,给正在飙车的司机提了点儿意见,“Old driver,麻烦你开稳点。”

从侧面平地绕过缓坡的3号越野车没有颠簸,司机阿纳托利按照要求做了———最近的那群野生动物离他们不过一百来米,时机已到。

当乌拉尔越野车与奔跑的野生动物在水平方向上保持相对静止,人形少女和老兵同时拨开武器保险,展开了行动。

“感谢你将源于大自然的能量转赠与我们……”

双手据枪单膝跪地,一侧身子抵住驾驶室后壁,SV-98的侦察组件飞速甄选目标,下一瞬,她让右眼、十字准星、猎物待在了一条线上。是一头年老的鹿。

两声枪响几乎不分先后。看着身旁拉动枪栓把弹壳退出的人形少女,业余观察手贝科夫同志放下望远镜报出了结果,“颈部中弹,它倒下了。”

#1号车机枪手:“命中心脏,真是准啊。”

使用机械瞄具的伊里奇,照样给他的目标造成了致命一击。

#伊里奇:“小姑娘,继续。”

#SV-98:“好的。”

新的子弹进入枪膛,两个狙击手在短暂的瞄准后再度开火,他们的目标也随之倒下。同样使用SV-98狙击步枪,射击姿态受限且没有火控核心的伊里奇,命中率却并不比人形少女低。

在训练有素,且累积了足够多经验的人类面前,人形占优的,恐怕只剩下硬件上的力量、行动力。至少贝科夫是这样看的。

“第10只!”

当SVD略带挪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刚刚打倒第五个目标的SV-98不满地喊了出来,“姐姐,半自动简直耍赖啊!”

林逸思小皮卡后货箱里的SVD可不这么看,不过猎杀的数量已经够多,宠爱妹妹的她,决定制造一次公平的比试机会。反正休闲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

将自己的狙击枪放到货箱里,SVD打开与驾驶舱相连的小窗户,伸手拍了拍她的指挥官。在林逸思减速让小皮卡往SV-98他们那边靠的同时,SVD用无线电呼叫了贝科夫,“嘛,那边的小哥,可以把你的AK-103借给我妹妹用吗?”

果园站追兵毫无踪影,周围又都是南界镇的人,局势还算安全。稍作思考后,贝科夫将自己背上的自动步枪取下来,交给了一旁的SV-98。

其实,少年也很想知道,在地铁被嫌弃的狙击人形,在地表会有多强。

南界镇的民兵、猎人们还在不远处驱赶野生动物。让“老司机”把车停到刚刚打倒的一头猎物附近,伊里奇拉开车门跳下车,警戒的同时看起了好戏。

尽管已经被大伙儿称作“老板”,对于战术人形这种事物,伊里奇还是很感兴趣的。这会让他想起,战前与他们协同作战过的那个智能机械步兵营。

“知道你不服气,不过收获已经颇丰,就再打5发,怎么样?”

“依姐姐的,打5发。”

当SV-98倚靠着贝科夫站起身,SVD也拿起属于她指挥官的自动步枪,拨开了保险。两辆越野车一左一右贴近飞速逃跑的西伯利亚马鹿、驯鹿以及牦牛,紧接着,后货箱里的两个人形少女便开始了精准射击。

两个步枪人形展开较量,坐在3号越野车副驾驶位上的PP-19却嘟起了嘴。她只有冲锋枪,阿纳托利这个坏家伙肯定也不会让自己用他的武器去张扬,结果只能当个无聊的看客。

唔,真想和98比一场啊……

自动步枪单发射击的枪声在雪原上回响,惊恐的野生动物群中,不时有那么一头不幸的倒下。等到双方各打掉5发子弹,逃散开的动物们,留下了9具尸体。

将剩下的动物撵往南方后,3号越野车和小皮卡不约而同地回转,开到了最后一头猎物倒下的位置。显然,这一头的结果很有趣。

#林逸思:“哟,这最后一头你们俩一齐命中的,怎么算?”

#SVD:“当然是看谁造成了致命伤害咯。”

阿纳托利让越野车在猎物附近停下,贝科夫随即跳出货箱,勘察了一下倒地马鹿的创口。雪地上淌满了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中弹的两处都是致命伤,一发打穿了颈部的气管和大动脉,另一发则撕开了胸腔里的心脏。

从弹孔来判断,98让AK-103发射的7.62弹打中了马鹿脖颈,而另一处稍大些的弹孔,进口在马鹿的躯干左侧。这种口径在8—9毫米之间的全威力弹,对付着甲目标和野生动物时,效果比中间威力弹要好很多。

“长官,是姐姐造成的致命伤吗?”

SV-98也拿着狙击枪从后货箱跳了下来,看着蹲伏在猎物旁边的贝科夫,她稍有些紧张的发出了询问。她很希望自己能赢,但又害怕姐姐输。

在人形少女的注视下,贝科夫站起身,点了点头。

在得到答复后,SV-98抱着AK-103低下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对于这个结果,她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未感到意外。

“是吗……姐姐,果然你才是更强的人形啊。”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除了近处的贝科夫,并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听到这话,原本打算按照“心肺停止”作死亡参照替双方判断输赢的贝科夫,被激起了一股奇怪的情绪。老头子好像说过,有些事情不能让步,要据理力争。

于是,少年这么做了。

“SVD打穿了这头马鹿的心脏,这确实是致命的。”从SV-98手中拿回伊里奇赠与自己的AK-103,贝科夫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猎物尸体另一边的小皮卡,“但请注意,SV-98的子弹击穿了目标气管,如果是以大脑不再工作来判定死亡时间的话,那么应该是她先造成的致命伤害。”

此言一出,别说SV-98本人,就是还坐在副驾驶位上的PP-19,也听出了赤果果的偏袒。这,可不太像“独行者”贝科夫·卢啊。

将车窗摇下来,赏金猎人林逸思看着十来米外的少年咧嘴一笑,“嘿,小伙儿,当‘护妻狂魔’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你一定要确定,她也会用温柔回应你啊。”

“林逸思!你是嫌本狙击手不够‘温柔’吗?!”

“啊——那啥……我——诶呦!!”

不幸的赏金猎人又挨了枪托,这次是甩在左肩上。“哐”的一声,听着都疼。

林逸思和SVD的“打闹”成为了调节气氛的催化剂,不论是近处的两个人类人形二人组,还是稍远些的那个老兵车组,全都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要按阿纳托利的话来说,“护妻狂魔”总比“妻管严”好点儿。

“嘛,还是我家PP-19好,文武双全,秀外慧中,下得厨房,上得……”

“闭嘴啦笨蛋指挥官!你再乱开玩笑,我——我——我就生气啦!”

在欢愉的气氛中,所谓的比试结果,也就那样随风而散。

将AK-103背回背上,贝科夫转身看着羞红了脸的SV-98摊摊手,防毒面具下的双眼透露着“无辜”。大概,是想表达他也没预料到会这样吧。

在地上的猎物尸体冻住前,伊里奇乘着越野车赶了过来。见状,回过神的贝科夫和阿纳托利立刻动身去回收猎物,98和19紧跟着她们的指挥官做帮手。

SVD也想去搭把手,不料,林逸思的对讲机却突然“嘟嘟嘟”的叫了起来。

在SVD的注视下,林逸思拿起对讲机低语两句后,非常恼怒的在方向盘上狠拍了一下。这个赏金猎人,是真的被气坏了。

“林……指挥官,怎么了?”

“啧,刚收到线人提供的两个消息。”看着几个仍在愉快地收集战利品的雪原行者,林逸思深吸两口气,尽量快的控制住了情绪,“好消息是,我们的准备派上用场了。坏消息嘛……你得冒着走光的危险,登高远眺了。”

如果是平常,听到林逸思这么讨打的话,SVD肯定一枪托就过去了。但这次不同,待林逸思把话说完,这个军民两用的人形少女,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放心,我们能处理好。”对自己以及副手的能力,林逸思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愿如此。”SVD总是考虑着最坏的可能。

假装没听见SVD的话,向刚刚下车的伊里奇招招手,赏金猎人抑制住内心的恼火,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们得先回镇子里,战利品就有劳你们帮忙带回来了。”

“好吧,希望你不介意我们新西伯利亚人粗犷的猎物处理方式。”

“哈哈,我倒是挺想见识下。一会儿见了。”

林逸思的小皮卡调头往东南方向开去,不多时,便在风雪中消去了踪影。“喃风”的成员,还没有一个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二十余分钟后———南界镇西北边界树林———

乌拉尔1号返回此处的时候,闲来无事的众多“喃风”商队成员,已经和同样无聊的南界镇护林猎人们一起,拿空弹药箱当桌子,打起了扑克。

“嘿——你们几个干嘛呢?!”

当“老司机”阿列克谢让越野车在“牌桌”边停下,后面机枪位上的老兵米哈伊尔吼了一嗓子。本应该看守着货运卡车的几个年轻人,此刻都不在岗位上,实在是令人生气。

尽管与追兵脱离了接触,他们现在的处境也实在谈不上安全。

手里的扑克放回桌上,参与娱乐的几个“喃风”成员站起身悻悻地离开位置,看着推开车门的伊里奇大气也不敢出。他们都是这位“老头子”带出来的。

“嘿,独眼龙,赢了几发子弹?”

“哈哈,小伙子们牌技还行,我输了几发。”

向牌桌边的老猎人打个招呼,伊里奇扫视“员工”们的同时,也用余光瞥了瞥蹲守在1号货运卡车上的老工兵——“呼噜狼”索科洛夫。

负责领导留守人员的索科洛夫是个老好人,伊里奇知道。允许摆起牌桌,他无非是想让小伙子们放松放松,毕竟被坦克追了一路,换谁来受的压力也不会小。

等到镇子里的旅馆,自然可以让他们放松,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南界镇停车场腾出位置了吗?”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伊里奇也没有过分深究。象征性的警告后,他开始着手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事情谈妥,今天他们就得踏上归途。

“从图瓦来的商队刚刚离开,你们可以进镇了。”老猎人倒还算客气,仅仅从“牌桌”上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子弹。

抬手指指雪地里的弹药箱,示意“员工”们将其抬回货车,伊里奇向这个阿尔泰人道了别,“那好,我们就先进去了。”

“嗯,祝你们卖个好价钱。”

重新整理好次序的车队往镇子里开去,从老猎人身边经过的时候,3号越野车机枪位上的贝科夫,看到他向自己侧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

贝科夫没有出声去询问,老猎人显然也不会回答他。就这样,他们交错而过,继续着各自的生存轨迹。

南界镇主街道———

“没什么行人真是太好了,先前我开进来的时候,为了避让他们可是耽搁了不少时间。”阿列克谢这么说着,车队已经驶到旅馆附近的长街。

尽管知道很多南街镇居民都去西面打猎了,但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伊里奇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发慌。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最近的大型停车场在旅馆后方50米处。从地上的车辙印来判断,由这条街往西开的载具并不多。和图瓦比起来,新西伯利亚到阿尔泰,不仅是路途较远那么简单。

站在机枪位上,贝科夫已经能看到正在旅馆门口和那个女服务生一起,给雪橇犬“云”梳毛的巴维尔。说起来,他们还是挺般配的。

昨晚,伊里奇跟自己提过一下翻越那山的事——就带着98过去,寻找那还能整合足够力量回归秩序的邻国。他有考虑这件事。

#贝科夫:“大叔,能教教我开车吗?”

#伊里奇:“如果你想学,可以让阿列克谢或者阿纳托利教你。”

因为下雪,街道两边民居的门窗大都关着。车队从旅馆前驶过的时候,“云”向着这些它认识的汽车吠了几声,并欢快地摇起尾巴。

要换做平常,巴维尔应该和狗狗一起发现车队到来的,不过因为和女服务生聊得投入,直到“云”吠出声,他才注意到同伴们回来了。

“索科洛夫大叔,尤里,伙计们,上午好啊!”

从台阶上坐起来,巴维尔向着缓慢驶过的车队招了招手。

“好个屁啊,你倒是有美人相伴,我们是被兔子似的撵了一路!”

“巴维尔,你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坏家伙!”

“坏家伙,下次喝酒不带你了!”

车上刚刚在“老板”那里受了气的年轻人们可没给驯兽师面子,一个个的都骂出了声,并且用非常浮夸的动作表示鄙视。这可让巴维尔陷入了尴尬,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儿,毕竟一旁的人形少女服务生被逗笑了。

小伙子们这么有精气神,坐在领头车上的伊里奇比较满意。等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回道路前方,停车场门口被贴上“已停满”的告示牌吸住了他的眼球。

#伊里奇:“停车,阿列克谢。”

打开无线电,在让身旁“老司机”停车的同时,伊里奇也顺口提醒了跟在后面的其他车辆。雪地比较滑,多给后车些反应时间总是好的。

“老板,看来咱得换个停车场。”阿列克谢不是第一次来南界镇,所以知道这儿有几个停车场。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个问题。

本应该有人把守的停车场出入口,此时却大门紧闭,完全没有接待客人的意思。即便是已经满容量,你好歹也该留个人看着啊。

#伊里奇:“全员,倒车,退到旅馆附近。”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现在还不宜妄动。于是,“喃风”车队的5辆越野车和3辆货运卡车开始缓缓倒退,车上的乘员们也警惕了起来。

“全都不许动!”

“立刻放下武器!”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车队刚刚在旅馆附近停下,街道两边的居民楼窗户便尽数打开,数十支自动武器占住制高点,瞄准了下方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状况的“喃风”商队。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等到“喃风”成员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试图寻找反击机会的时候,基本上每一个人都被至少两把枪给瞄准了。这情况别说反击,就是想拉个垫背的都很难做到了。

“长官?!”

下意识让贝科夫想转动机枪扫射上方的伏击者,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仅会让他自己被打成蜂窝,车队的其他人也会被攻击。松开机枪握把,他按住了试图起身保护自己的SV-98。

这些家伙,是被果园站给收买了吗?

坐在1号越野车副驾驶位上的伊里奇,此时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在昨晚的夜谈中,他和南界镇的镇长阿拉坦,在合作事宜上已经达成了共识。可现在这样子……

“伊里奇先生,别在车里坐着了,出来聊聊呗。”

当稍显熟悉的年轻声音从旅馆对面三层建筑的顶端传来,坐在乌拉尔越野车里思考对策的伊里奇,无奈地抿了抿嘴。啧,还来了个位高权重的“谈判官”啊。

将越野车门推开,在3把自动步枪和一把通用机枪的瞄准下,老兵空着双手下了车。尽管戴着头盔,也穿着插板防弹衣,这种距离,被打中照样必死无疑。

“阿拉塔家的九少爷,上午好。呵呵,为了‘欢迎’我们,各位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哟——RPG都架上了,真是热情似火。”

金属护面挡住了伊里奇的脸,不然,他现在与和气语调相反的凶恶表情,绝对能让对方感受到人类外在与内在反差的可怕。

伊里奇说话的语气还算平和,对方却不同,直接用扩音器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现在看来,先前那些向南迁徙的野生动物,不过是他们用来调动人手的幌子———说不定,连给自己指路的独眼龙,也参与了这计划。

“呵——你父亲在哪里,我要和他谈谈。”

“你会有机会和他谈的———不过是在缴械以后。”

伊里奇还试图争取一下,但站在楼顶的那个年轻人可不管老兵想做什么。一挥手,身旁的手下便将命令传达下去,在大道两侧街巷里等候多时的南界镇民兵和雇佣兵鱼贯而出,冲向不敢动弹的商队成员缴械。

“妹妹,我来救你和你的指挥官了。”

无线电公共频道里突然传来这话语的瞬间,原本让贝科夫按着肩膀坐在弹药箱上的SV-98猛然起身,拽倒少年,将之护在了身下。

………

………

当强光与烈焰出现在视野中,本能让贝科夫把眼睛闭上了那么一瞬,等重新睁开,那个红眸的女孩,已经抵近到离自己几公分的位置。时间仿佛凝滞,看着又一次挡在身前的她,少年的理智被怒火烧了个光。

“轰————”

爆炸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产生的高温和火焰席卷了街道两侧所有建筑的二楼。碎裂的玻璃和尸块四散纷飞,即便有SV-98护在身体上方,贝科夫同样未能幸免,防毒面具都被粘上了一块焦糊的,不知道人体哪个部位的肉皮。

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完全摧毁了街道两侧制高点,也将那些刚刚从小巷里冲出来接近车队,试图缴“喃风”械的南界镇民兵炸蒙了。这还有黄雀在后呢?

余光瞥到一个正在登车的陌生人,已经陷入暴怒的贝科夫可没管对方是谁,从腿侧抽出手枪就瞄过去,而发现少年反抗的对方也将横持的步枪前摆———两把枪同时对准了敌方的主人。

“砰———”

枪声传进耳朵的时候,一蓬血花已经在眼前绽开,刚刚还用枪对着自己的那个南界镇民兵双眼鼓出,脑浆飞溅着从货箱边缘倒了出去。真正的死不瞑目。

贝科夫和SV-98都听出了那枪声属于SVD,而且距离不是太远。这个敢于射杀人类的人形狙击手,占据了离旅馆200米远的制高点——多用途信号发射架。

“反击!”

伊里奇的命令通过空气和电波先后传达到“喃风”成员耳里,同时,他自己已经凭借近身搏斗打倒一个伏击者,夺走步枪的同时连同其性命一并夺走。

尽管仍有部分南界镇民兵用枪瞄准着,在人数比上敌我双方却逆转了。“喃风”的成员们可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在不约而同地暴喝声中,他们与突袭者在无须瞄准的距离交上了火。

流血冲突?

或许,用一群求生者和一群贪婪者的殊死搏斗来描述,会更为合适。

子弹打在车体上击穿或跳开的声音不停地传进耳朵里,同伴们都在呐喊、嘶吼。明明应该是一个火力支撑点的机枪射手,此时却被女孩子护在身下,他现在感到的,不仅是心爱之物被伤害的愤怒了。

#伊里奇:“注意隐蔽,把那些氵昆蛋干掉!”

#阿纳托利:“大叔,我们被机枪压制住了!”

#SVD:“他在三层小楼西面的平房上面,我打不到。”

除开贝科夫,另外四辆越野车上的机枪手都遭到敌对单位的针对,在使用车载武器反击便前先后倒下。尽管喃风现在的人数比对面多,因为重火力不足,反倒被残余的敌人压制在了街道上。

时间是站在南界镇一方的,“喃风”的成员们必须要打破僵局,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被爱恋之人护着的少年,再度有了赴死的觉悟。

“SV-98,打开弹药箱!”

通过强制命令让女孩到旁边去拿新弹链盒,趁她不再压着自己的时机,贝科夫侧翻身拿手肘在货箱底上用力一撑,把自己从倒地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他乘坐的3号越野车处在车队中间,刚好可以看到那个正在扫射同伴们的敌对机枪手———对方也发现了起身抓住机枪握把的贝科夫,枪口瞬间往这边横移。

两挺机枪同时指向对方,但敌人要快上一点!

“砰砰———”

枪声响起,少年和民兵都没能杀死对方,其中一个,甚至都没能开火。

“压制巷子里的,楼顶的我来!”

林逸思的声音从街道北侧建筑物楼顶传来的时候,背对着他的贝科夫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半分。少年只是答应一声,随即便转动机枪,往街道南侧那些不时从巷子里探出身来射击的敌人展开火力压制。

胜利的天平似乎在向“喃风”这一边倾斜,但没有人注意到,在最先前交锋中被索科洛夫用手雷炸翻的一堆人里,还有个活着的。他只是被炸晕了。

挣扎从同伴尸体下爬出来,这个来自图瓦的雇佣兵喘着粗气站起身,一眼便看到了乌拉尔越野车上正操控机枪攻击他弟兄和雇主手下的少年。尽管手臂还在失血,他依旧举起武器,瞄准了武装越野车上的少年。

“长官!”

“砰———”

打算从背后偷袭贝科夫的雇佣兵后背中弹倒下,试图用身体去给少年挡子弹的SV-98吃了一惊。抬起头,她看到先前还在旅馆门口的巴维尔,此刻已经窜进车队北面的巷道里。

保持着半跪据枪的射击姿势,腾出左手向SV-98打个手势示意“OK”,接着,巴维尔便带着“云”往下一条巷子奔去。驯兽师会帮同伴们清理背后的威胁。

“汪——”

爱犬低吠的瞬间,明白前方巷子也有敌人巴维尔提高速度前奔,然后猛地往地上一躺,用滑铲的方式从巷口闪过,顺道往里面扔了点儿东西———警戒这边的南界镇民兵只看到一条白色的狗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闪过,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数枚土炸弹已经飞到他和他同伴的头上。

待到爆炸引发的烟尘消散,巴维尔和“云”一起把头从巷子拐角探出来,看着满地打滚儿的敌人低声发笑……

寻找掩体!SVD、SV-98,打掉那台自动机炮的观瞄设备!

是谁……是谁在命令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陌生又熟悉?

被预设炸药的爆轰冲击从建筑物里吹到街道上的尸骸仍然在燃烧,两三分钟前还叫嚷着让“喃风”成员们放下武器的几十号大活人,此刻,多数都变成了尸体。嗯,“尸体”可能不太准群,或许用变成“尸块”更为贴切。

抱着自己所有者一会儿就会需要的弹链盒,SV-98半跪在机枪旁。看着不断从抛壳口飞出的黄铜色弹壳,她的心智云图有些恍惚,很多她出厂记录中并不存在的画面和录音,会不时出现在云图的缓存中。

“98,帮我换弹!”

残余的敌人还不时从南侧巷子里探出武器来胡乱扫射一通,试图拖延时间,而贝科夫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压回去。如果对方暴露过多,PKP机枪发射的7.62x54R弹会很乐意把他们的武器和手打废。

在贝科夫卸下空弹链盒的同时,SV-98摆脱那些干扰,拿起弹链盒,替机枪续上了火力输出。何其相似的场景。

#林逸思:“射手,帮我看着楼顶。”

#SVD:“收到,指挥官。”

又是一发枪榴弹,炸飞两个试图架设机枪的敌对雇佣兵后,林逸思拉着提前卷上来的广告条幅当减速绳,纵身从二层小楼的楼顶跳下。平稳落地后,他疾步穿过半个车队,跑到了正在抢救机枪手米哈伊尔的信号旗老兵身边。

“情况还好吗?”在伊里奇藏身的屋檐边蹲下,林逸思在据枪警戒的同时,给一旁手臂受轻伤的阿列克谢递了支镇痛剂。

“为什么帮我们?”

尽管林逸思没说,现实却已经告诉伊里奇,他和SVD提前返回镇里,是为了反伏击伏击“喃风”的南界镇人。这个赏金猎人,昨晚肯定没有好好在旅馆待着休息。

将枪口压低,用护镜和口罩遮蔽着面部的业余赏金猎人林逸思,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们利害关系一致就行了。”别过头,林逸思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米哈伊尔,又随手扔出一支镇痛剂。

对于林逸思的好意,伊里奇没有拒绝,看着身前奄奄一息的老友,他将那支“安魂曲”扎了下去。米哈伊尔,这个昔日T-90主战坦克的炮手,此刻正倒在染血的雪地中轻微抽搐着———交锋一开始,身为1号车机枪手的他便身中十余枪,其中四发子弹打穿他的防弹衣,伤及要害。

打进腰背和腹部的子弹侵彻力被防弹衣耗掉大半,没有打得太深,尽管接近致命部位,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儿。但那发正面击穿防弹衣,钻进肺里的通用机枪弹,给米哈伊尔判了死刑。

每一次呼吸,他的口鼻都会冒出血沫,好像有刀片卡在气管里一般。伊里奇用尽携带的纱布替他止住了外部出血,但内伤,他无能为力。

“但我希望,我的弟兄,我的同伴们,不是在这儿白白死掉的。”

数名负责南界镇巡逻的民兵从东侧街道赶过来,把武器探出掩体一阵压制性射击,打空弹匣让他们不敢露头后,林逸思一边换弹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道:“如果你非要问个原因,我只能说,达瓦里希,因为你们有开支票给我啊。”

听到这个回答,伊里奇沉默了一会儿,无法再感受痛苦的米哈伊尔,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咽了气。逝者已逝,还活着的人该考虑自己了。

“好吧,希望在你们那儿,那东西的价值抵得上和南界镇为敌。”

“那我们最好先离开街道。”

从新西伯利亚而来的老兵终于肯透露些东西,赏金猎人松了口气。尽管陷入数目不明的敌人的包围,这个昔日杀人如麻的家伙,却完全没有感到害怕。

把老友脖颈上的铭牌扯下塞进衣兜,从“老司机”手中接过自己的RGSh-30榴弹发射器,伊里奇冲出掩体,用一发杀伤榴弹把躲在街边的4个南界镇民兵送去了天堂。

宽恕人是上帝的事情,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敌人全部送去和上帝聊天。哪怕,自己最终会堕入地狱。

现在这样同类相残的悲惨世界,和地狱比起来,谁更可怕还不一定嘞。

搞定巡逻队后,街道南侧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看了看交替掩护着从隐蔽处钻出来救治受伤同伴的“员工”们,伊里奇背起榴弹发射器回到1号越野车边,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新AK-103,“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伤员,增援的敌人从哪儿赶过来也不清楚,我们往哪儿跑?”

伊里奇很清楚,南界镇并非铁板一块,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必要去和整个镇子死磕。可现在,他们无法判断谁是绝对敌对,谁是可以不招惹。

人啊,实在是太复杂。

“如果我说有一个很近的地方挺安全,可以去暂时落脚,你会相信我吗?”

林逸思看出了老兵的顾虑,他也对此有些担心。不过,当一只人类的忠诚伙伴出现在视野中,他找到了说服自己和伊里奇的理由。

“哪儿?”

“旅馆啊。”向先其主人一步跑过来的“云”吹个口哨,林逸思蹲下身,在这只非常通人性的狗狗头上抚摸了两下,“巴维尔没有在你们离开时被做掉,证明旅馆的主人是保持中立,甚至略微偏袒你们的。你很清楚,你们带不走重伤员,就算带回去恐怕也没有医疗条件救治。建议我已经给出来了,要不要试试看,你说了算。”

看着从街道另一边跑过来的巴维尔,知道剩下时间不多伊里奇,决定相信一回这个来自南方的赏金猎人,“希望你是对的。”

用烟雾弹把街道封锁住,林逸思和“喃风”幸存下来的成员们一齐,沿着街道逃进了没有堵上大门的阿尔泰旅馆。在镇长阿拉坦调动更多人手过来围剿之前,他们得把许多重要的事情处理好,然后逃离南界镇。

“阿纳托利,尤里,守住街口。贝科夫,SV-98,上天台瞭望。”

在走近旅馆大门的时候,原本带头的伊里奇停下来布置岗哨,让其他人先进到了里面。即便林逸思预料的没错,此地也只能说是暂时安全。

正抱着RPKS-N轻机枪的阿纳托利答应一声,找个有水泥墩当掩体的位置趴下,盯住了街道东侧;而身上沾满2号车副驾驶鲜血的尤里,则拿着一把装配加长弹匣的AK-74M看住了街道西侧。

PP-19想留在外面替阿纳托利当副射手,这个来自果园站的青年却断然拒绝,转而命令她进去帮着救治伤员。他知道,如果让人形少女留在外面,一打起来她肯定会强行替自己当掩体。

#SVD:“妹妹,我在旅馆二楼的所有房间里都放了遥控炸弹,麻烦你帮我回收一下。”

#SV-98:“我知道了。长官,可以吗?”

已经跑到二楼通廊上的贝科夫拉开天台的门,端着AK-103半跪到地上,盯住了街道对面仍在燃烧的建筑群。烟雾还在街道上弥漫,他看不太远。

“尽量快一点。”

“遵命。”

SV-98不像SVD,拥有对人类发起攻击的权限,所以留她在天台也至多是帮忙观察。现在是白天,从这个位置,能够看到那座巍峨的雪峰,直指苍穹。

真的要过去吗?

从白桦站一路顶风冒雪赶至此处的“喃风”23名成员,在激战中有6人当场丧生,2人因伤势过重,救治无效死亡。付出了那么多,却要把希望寄予远处,那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秩序力量”。少年陷入了迷惘……

只能让他们过去了。

走进旅馆,看着躺在餐桌上浑身是血的索科洛夫,看着这个曾经为白桦站生存做出巨大贡献的老工兵,这个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伊里奇握着枪的双手因愤怒在发颤。又是欺骗和背叛带来的伤亡。

他要为他们报仇——无论什么方式。他暗自下了决心。

“他的情况如何。”

“子弹从肋下穿进去,估计是伤到了脾脏。”

正在给索科洛夫做紧急处理的是随行“医生”图尔斯基,尽管他在战前只是个兽医,可在白桦站待的九年时间,他还是从专业医生老约瑟夫那里学到了不少治人的东西。

“幸好是AKM的减装药弹,击穿防弹衣后弹头没有碎裂,停留在了粘膜附近。不过情况仍不容乐观,必须尽快进行手术。”说着,“兽医”给索科洛夫喂了两颗止痛片,打算为他取出弹头。

握住索科洛夫伸向自己的血手,伊里奇询问道:“能带着他走吗?”

“内出血止不住我们就没办法带走他,行车的颠簸会直接要了他小命。”

听到这个消息,伊里奇脸色一变,伤者本人倒显得无所谓,“那就把我放这儿,等你们把问题搞定再回来——嘶——接我。哈,这儿的服务生小姑娘们还挺漂亮的。”

“闭嘴别说话,我们会治好你的。”

几个属于旅馆的民用人形在一旁帮助受轻伤的商队成员们包扎,而旅馆的老板,此刻正在通往二楼的旋梯梯口坐着抽烟。对于“喃风”和南界镇在旅馆门**发的冲突,他显得漠不关心。

拍拍“呼噜狼”的手背,示意他保持清醒,伊里奇松开手,转身往楼梯走去。

他需要和这儿的所有者沟通一下。

“抱歉把你的旅馆弄得一片脏,我们会额外支付清理费的。”

当伊里奇在近旁说出这话,旅馆老板将指间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熄,摊开手扬了扬下巴。和守护在南界镇外围树林里的老猎人一样,旅馆老板也只有一只眼睛。

他的一侧面部受过烧伤,所以,笑起来的时候会显得很恐怖。

“在这个时代,不动他人蛋糕而活着,实在是难能可贵。”

听到旅馆老板这似赞叹,又似讽刺的话,伊里奇稍有些不安,“老板,我不知道你的立场是怎样的,但我想……我恳求你,收留一下他们两个,不用太久,一周,一周就够了。之后我会想办法回来接他们,到时候必有重谢。”

除开索科洛夫,商队里还有一个挨了手雷炸,半边身子都是弹片的倒霉蛋正在餐桌上躺着。他也无法乘车逃离,否则,颠簸会导致他的创口反复裂开,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

在伊里奇注视下,这个平常很少露面的南界镇最大旅馆的老板站起身,拍拍手,唤来了两个在包间里待命多时的人形服务生。她们手臂上,系有红十字袖标。

“你是个生意人,同时是个老兵兼信使。但我只是个生意人。”这么说着,旅馆老板抬手指指躺在餐桌上的“喃风”成员,两个医护人形便带着医疗箱走过去,帮着“兽医”展开救治,“我无法向你保证别的,但我可以承诺,只要他们待在旅馆,就不会受到伤害——前提是你会回来结账。”

在老板谢尔盖的眼中,伊里奇看到了一种名为“真诚”的东西。

“我会的,谢谢。”

那可不是普通生意人会有的,高贵品质。

诚如林逸思所言,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提及的秘密。在绝对会失去和一线希望之间,伊里奇替同伴选择了后者。“老板”和老板握了手,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都把手里无关紧要的活儿停下,重整装备,我们该办正事儿了!”

当伊里奇下达命令,救治伤员的工作被移交给了旅馆的女服务生们。知道“老板”和旅馆老板达成共识的“员工”们两下整理好琐碎事,开始检查武器弹药。此刻,他们不再是“喃风”商队,他们,是承载着白桦站上千居民希望的战士。

时间,这次似乎刚好站在天平中间。

#SVD:“大量敌人乘载具从东面过来了,需要我拦阻射击拖延一下吗?”

#林逸思:“打掉头车遏制一下敌方的速度就赶快回来,我们该闪人了。”

#SVD:“收到。”

现在,敌人从何处而来已经清楚,该决定怎么跑路,往何处跑路了。

#伊里奇:“贝科夫,阿纳托利,尤里,回旅馆里来。”

旅馆外传来了SVD开火射击的声音,短短十秒内,伊里奇召唤的三个年轻人便都带着武器赶到了旅馆大厅。他们已准备好多时。

看着阿尔泰旅馆里还能动弹的13个人,伊里奇将头盔摘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离开白桦站时,伊里夫曾嘱托过他,尽量不要向外人求助———可事到如今,昔日同一联盟的阿尔泰和图瓦反目成仇,也只能用那最后的手段了吧。

“现在,我们去街道上,检查下载具的损坏情况。如果有害怕的,可以留在旅馆里装成重伤员,兴许服务生姑娘们还会给你喂杯糖水。”

“哈哈哈———”

老兵的冷笑话,让这些来自新西伯利亚白桦站的汉子放声大笑起来,连生理年龄上未成年的贝科夫也没例外。也许这就是最后时刻了,豪爽起来,不是比害怕更棒吗?

“小伙子们,跟我来。”

“乌拉!”

重新戴上头盔,拿起放在桌上的AK-103,伊里奇带头冲出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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