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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蝉噪林逾静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异

  

尽管文化祭在客观上为我在校内带来了一定的正面效应,但事实上,班级内对我的敌对情绪依然有增无减,尤其是两大集团联手。我的性格虽不能说睚眦必报,但也不愿意沦为逆来顺受的屈服者。因此,每当这些人有什么暗算的举动伤及我的要害,我便会开动我的思维,试着去找出暗算的实施者予以报复。然而,暗算的付出与报复的投入并不等价,一来二去,无数次细小的罅隙已然难以令我生出开动思维报复的冲动。

体力发挥得充分会感到疲累,思维开动得频繁也同样如此啊。在催生出这一感叹后,我终究是选择了一定程度上的妥协:放学后,不再在教室里无谓地逗留,而是在校园里别的地方稍作停留。在一阵探索后,我选择的地方是图书室。

友江这座不大的国中虽然有图书室,但规模终究不能算大。一道唯一的大门充当出入口,两面墙的高处开着几扇窗,下面则是环绕墙壁的书架。进门一侧是图书委员执勤的小隔间,一面是供借阅者读书的桌椅。深处的空间同样有书架排成数列,与靠墙摆放的书架一起,共同存放着校方提供的各式书目。我家是一栋三层的独立住宅,其中整个第三层,包括二层的一间屋子都是藏书的地方。虽然我家没有这间图书室这么多的立式书架,但就库存而言,我家似乎也并不输于图书室多少。图书室是校方提供,因此读物的取向也大多是校方的考虑——以大众的教辅读物为主。换言之,并不是很对我的口味。

比起这样一间图书室,街角的旧书店或许还能找出更多我感兴趣的书目。不过学校里毕竟不会有旧书店,所以能够寻找感兴趣的书籍的也只有这里了。不过,也正因为这里的书籍大多是教辅读物,少数我感兴趣的更是少人问津,这间图书室平时的访问人数也是屈指可数。从墙上贴着的图书委员的轮值表便能看出来,几周间来回轮值的图书委员仅有三名,对于一间有数百人的国中而言的确也太少了些。

现在,我便坐在图书室那几套桌椅的一张上,手里翻阅着在某个角落中寻觅到的略感兴趣的一册。图书委员也坐在柜台之后利用登记借书的电脑上网,只有偶然心血来潮,才会离开屏幕向我扫上一眼。图书室的管理教师似乎也对人烟稀少的情况习以为常,并没有出现在图书室内。换言之,在这个场景中,只有两个无言的声影,偶尔的鼠标点击声与书页翻动声,更平添了百无聊赖的死寂。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两句唐土的古诗,倒是把这个气氛体现得活灵活现。

“哗啦——”寂静是有助于思维发展的良剂,然而,声音又是打破寂静,扯断思绪的大敌。顷间,便有这样一声“大敌”出现。我和图书委员都是对书籍颇有浸淫的人士,这个响动可以无疑地锁定为纸张掉落在地的声音。而且在这间不大的图书室,判断方位也不算难——响动应该来自深处的某排书架。然而,响动虽然是扯断思绪的大敌,也同样是牵动思绪的猛药。比如这一声响动,令我和那位上网打发无聊的图书委员的心中同时涌现出一个念头——那里有人。

理由当然很容易推想:这间图书室里,公然在内的人只有两人:我和图书委员,而且正处于彼此监视的状态,谁也不可能出现在那个位置。一般来说,书架上都是完好的书本,并不会有单独的纸张。如果说归还时发生破损,那么新归还的书都要先经过图书委员身边的还书篮存放,在此期间图书委员会对其品相进行查验,如果有所破损,也会进行修补而非直接归还到书架上。所以说,这一声纸张的掉落,决不至于是某本书的纸张偶然脱落,而是另一个原因——人为。

图书委员看了看仍在座位上翻阅书页的我,起身掀开了隔间柜台的隔板。在她心里,自然也知道这并非一次偶然。虽然现在图书室依然是公开时间,任何人都可以进出,但不知底细的来人进入了图书室,一旦发生什么,对图书委员来说未免也是失职。所以,她在走出隔间后,便向着发出响动的地方走了过去。

虽然书架排成数列,但斗室之间,凭脚步声也能确定大概的方位。我心下计算着图书委员的身影:她停在了那个发出响动的书架前,似乎是左顾右盼看了几眼,然而又像是没发现什么异状一般,又绕着书架转了两圈。然而,本该发现异状的谈话声或是另一个脚步声始终没有出现,属于图书委员的脚步不得不在片刻之后逐渐增大,也就意味着,这次查探无功而返。等到图书委员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带着疑问的神色抬起了头。四目相交,她的眼色也肯定了我心下的疑虑:她在那里看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而且,她双手空空,这似乎说明着,她也没有找到那张本该掉在地上的纸。

一张纸掉在地上的清脆声音难以有其他东西模拟,也更没有模拟的必要。所以可以确定那里的确掉落了一张纸。然而图书委员没有发现,无非是两种原因:被隐藏在那里的人捡起了;又或是在地面滑动,滑进了书架底的缝隙。由于纸张平面接触地面,要捡起纸张,手指必然要通过摩擦或拨动,在纸面上挑起一个着力的角。在图书委员已经起身的情况下,潜入者出于隐藏自己的需要,这个动作更需仓促。换言之,这样做肯定会使纸张发出另一声清脆的响动,而这样必然会被注意力已经投向那边的我们二人发觉。

因此可以推断,这张纸应该是滑落到了书架底下。然而,在图书委员检查那一带的时候,这个潜入者又该如何避开她的视线呢?书架上都是书,底下的柜子也都是隔板,并不能藏下一个人。更何况打开柜子躲进去本身也是一个响动非常大的动作。从纸张落地的响动来看,纸张掉落的位置也算比较高,因此也能够排除这个人事先便挤在柜子里的可能。

我尝试着换一种思路去思考,如果是我躲在图书室深处,面对这种情况,我该如何做?顺着这个思路,我似乎明白了这个人使用的手法。

产生响动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迅速观察周围,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尽可能抹去。当然,潜入这件事本就要求不制造痕迹,所以这项工作仅仅是以防万一。接下来便是应对即将过来的图书委员,身处在视线随时能目击的大空间里,必然需要不断躲避视线的移动。这种移动方式自然不难,图书委员在明处,只要稍加熟悉图书馆的布局,便能通过脚步声判断其所处位置,然后无声地移动到视线死角即可。然而,这里的难点却是“无声”。

图书馆为了避免火患,使用的是石质地板。这种地板质地坚实,对声音产生而言,会让一部分较小声音变得厚重,却也有一些规避声音的办法。比如说行走,虽然鞋面与石质地板的碰击声会比在普通地板上要厚重,但要在石质地板上无声行走,却比在其他地板上容易得多——只要脱鞋,穿着比较厚实的袜子即可。现在是秋冬季节,正是厚实的袜子大行其道的时候。或许,监视者在潜入之后,早已将鞋子无声地藏好。所以现在,能够无声地应对这一突**况吧。

接下来则是对动机的考量。图书室本就是个少人问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足以被有心人盯上的贵重物品。再者,倘若是校方需要对图书室进行监控,只需要安装若干探头即可,并不需委派什么秘密人士用肉眼来查探。现在的时间是图书馆的开放时段,也就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校内自然不允许外人的出入,所以可以确定,这个潜入者也是校内非官方的委派。至于目标,校方提供的书目,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大批量印刷品,也不存在什么孤本或首刷特记。因此,我能够确信,这位潜入者的目标,应该是我或那位图书委员之一,也就是说,这个人充当着监视员的角色。

倘若是监视图书委员,那个视角恐怕看不到什么。因为一来有书架、二来有隔间的柜台板。在二者的阻挡下,图书委员在干些什么,那个地方未必能看得详细。便在方才,图书委员出于打发无聊,正在利用那里的电脑上网。换言之,她此时的行为并非职责所应当。然而深处的书架并没有传出什么理所当然的“异常”响动:比如笔尖划过纸张的记录声,或是固定证据的快门声等。再换一个思路,图书委员只有三人,因此每个人轮值的班次也相当频繁。长时间在寂静的地方独处,对声音的敏感度更是超于常人。故而,倘若监视的目标是图书委员,那么在如此密集的监视中,图书委员理应有所察觉才是。就算监视者一次次避开了图书委员的寻找,那么图书委员心下也该将此引为咄嗟怪事,在方才交换眼神之后,她便该将这些怪事一并抱怨出来才是。

由此可见,这位潜入者也并非针对图书委员,由排除法可知,这个人针对的是我。

我新近才选择图书馆作为放学后暂时的栖身之地,而这个身影如影随形地在不久后出现在这里。在学校整体来说,我虽然以负面风评居多,但也并非沦落到人人皆敌的田地。监视,对于被监视者而言,可以说已然算是显露了相当露骨的敌意。对我有此敌意的,可想而知,便是班里的那些意图出风头的人气领袖了。这个团伙朝思暮想除我而后快,因此,就连我的行踪也需要作为情报而掌握。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感叹,随即,报复的念头又开始燃起。

想通了如何规避可能突然到来的巡查和动机,又有报复心理作祟,相应的对策也很快在脑海中浮现。图书馆四壁高耸,唯一的出入口便只有这扇大门了。方才图书委员巡查那个可疑区域时,我的视线则监视着入口。既然确定了疑似的潜入者并未潜出图书室,接下来的工作,便只需“坚壁清野”了。

我便这样一边翻着早已翻完的书本,一边不经意地监视着唯一的大门口。目的自然是确保很大可能存在的潜入者不趁机潜出。直到对面的图书委员看到时间将届,露出离开的神色时,我也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放进了还书篮。

于是,图书室的大门在我们两人的监视下锁上了。如果里面有人,虽然依然有办法出门,但却不得不留下痕迹了。锁门之后,图书委员径自挎上书包走向了校门,而我则重新登上了楼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高空走廊,观察着某面墙壁上,开在高处的图书室气窗。果然,一个身影翻出了气窗。她望着离地两米多的高度,似乎有些迟疑。不过最终,她还是毅然跳了下去。

天森舞,这个小林或是向坂党的核心成员,反嘉茂集团的忠实拥趸,捂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然而,她的目光似乎留意到了什么。终于,她迟疑着,拿起了地上的一个小塑料包,开始处理起她的伤口。里面放着我趁着她在图书室里搭建攀上气窗的书梯时,从保健室借来的绷带和药膏。或许,促使她最终决定跳下去的,便是因为我这招报复性的坚壁清野之计,我似乎也是出于负罪感,才为她备下了这些东西吧。

望着她处理完伤口,扶着墙壁缓缓离去的身影,一股酸楚蓦地涌上我的鼻尖。然而,一副纸巾适时地递到了我的面前,而那双手,属于我在班里唯一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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