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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获狸而度皮之用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涟

  

下野先生因为创作源泉的枯竭,而伪托了一个名义向我征询了“五十元硬币二十枚之谜”的一则新解。作为回报和交换的筹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将他所知道的,各务野家家境的情况也套了个遍。

各务野家住在本市中高档的公寓楼,距各务野先生上班的税务机关比较近。各务野先生平日里花钱并不吝惜,这一家的生活质量都还不错。但就在他的母亲去世后,消费变得节俭了起来。而这个时间点,也正是各务野皋月的年纪开始迈入初通人事的阶段,性情开始走向浮浪的时候。

至于各务野先生的配偶,也就是各务野皋月的母亲,则并没有给这两人留下过好印象。之前,各务野皋月就已经提到过,她的妈妈是离婚并且从这个家“出走”的,可见他们家中的矛盾相当激烈。由于下野先生在处理各务野家遗产分配的事宜,所以对各务野家各个相关人的来龙去脉也进行了一些了解,所以他也知道各务野皋月母亲的底细。他为我提供的情报中,就有这样一件关于她的事情:

各务野先生的配偶,名为各务野水结,出嫁前姓横山。她的家庭是一户高阶知识分子,家境宽裕,她本人也是十几年前霞浦难得一见的博士生。据下野先生转述各务野兄弟辈的话说,横山水结自视甚高,嫁入各务野家都还有一些不情愿。若不是自己的年龄已大,恐怕她并不愿意屈就于各务野家。

于是,并不算情投意合的各务野夫妇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就算有了各务野皋月这个女儿,也没能使情况有所改观。在种种的矛盾与不满积累之后,各务野水结选择了不辞而别,一个人返回了娘家。但当时二人还没有离婚,促成各务野家最终不再接纳她的,是一起朝向各务野皋月的事件。

那是七八年前,各务野皋月还只有七岁多,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某一天,她的班主任突然联系了还是一位普通税务科员的各务野先生,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女儿,各务野皋月在课间被家属领出,并且直到现在的午休时仍然没有返回。

家属?各务野先生的脑中一片茫然。自己女儿的家属无非是自己这一边和她妈妈那一边。自己女儿认识的亲属数量,自己完全能够数得过来:自己自然不是,各务野家的其他人也都在随后一一询问过,当时都不在那所学校附近;自己的妻子近来和自己闹矛盾,倒是有可能不经商量便将女儿带走。然而,女儿已经七岁,并且之前已经意志非常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反对平日里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妻子,绝不会在这时转变立场。为了防止以亲属名义潜入冒领,小学也是有防范机制的:必须由孩子本人在校门内表示了确认后,校方才会允许这位亲属把孩子带离校园。

思前想后,各务野先生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横山家,各务野皋月的一个表姐,她的父亲是各务野水结的亲兄弟。这是各务野皋月唯一会以好脸色对待的横山家人,然而这一次,似乎她也利用了这份信任。当时,各务野夫妻二人既然已经分开,离婚也是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的。各务野水结的目的,自然是想控制住自己的女儿,在未来可能发生的谈判中占得更多的主动。

然而,各务野水结的如意算盘却打得太美。那位横山家,各务野皋月的表姐,本来骑着电动车带着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前往各务野水结的住处,然而没成想,一个疏忽,竟让这七岁出头,还穿着小学制式服色的少女逃脱,还把这位大她一轮有余的表姐戏耍了一番。以至于后来,各务野家的人们在离婚时面对横山家的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取笑神情,弄得各务野水结十分难堪。事情就里,因为和遗产业务关系不是甚大,下野先生并没能讲得很详细,但我却对这个故事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在事后向各务野皋月亲自问过这事的始末后,我才能在这里插上这一笔叙述的详情。

当我从下野先生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我不由得又联想起了我脑中大量的唐土古书。凌濛初先生的《二刻拍案惊奇》中有一卷改编自唐土更古的曲艺形式“八扇屏”的拟话本,便是《十三郎五岁朝天》。这个故事讲述的是唐土古时,宋朝的王寀在五岁时被盗贼从家人身边掳去,反倒机智逃脱,并且设计捕获了这一群盗贼的事情。这时的各务野皋月,便和当时的王寀处境非常类似。那么她到底是如何摆脱她表姐的控制的呢?

当时是金曜日,她的表姐骑着电动车来到她所在的小学,声称“接她去爸爸那里”。由于当时各务野先生还是普通职员,不能擅离岗位,所以由这位表姐接送的事情以前也进行过,因此,各务野皋月一开始并没有怀疑。然而,当她看到电动车起动后行驶的方向和往常有些不一致时,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你意识到表姐不是带你前往各务野先生单位的时候,为什么第一反应没有慌张呢?”我向各务野皋月问道。

“起先我心里当然慌张,但我当时在电动车上被风吹着,心里倒也挺冷静。我紧接着又想了想,她们无非是想控制我然后对我爸爸提一些什么要求,终归不至于伤害我,所以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么你又是如何下定决心逃出你表姐的控制呢?”

“我当时就了解,表姐这个人心很好但性格软弱,这次把我带到我妈妈那里,肯定也是受了我妈妈的指派,她自己是没有胆子做这件事的。既然她背后是我妈妈,我当然也不用再讲什么客气。”

“你和她当时都在行驶中的电动车上,你又是怎样逃脱的呢?”

“等到一个红灯的时候,我便提出要去洗手间。于是她便把我带到路边的一座公共厕所,让我放下书包进去,自己停了车在外边守着。公共厕所的构造,也没有什么可另外逃脱的门窗,我观察了一番之后,决定从隔间入手。

“当时,公厕内没有其他人,我先走进其中一个隔间,把我脖子上挂家门钥匙的绳子解开,一端挂着钥匙,另一端系住栓门的扣子,然后从隔间底部的空间把钥匙丢向另一个隔间。接着,我又来到另一个隔间,拿起钥匙向下拉绳子,于是那个隔间的门便被扣上了,外面就会显示里面有人。然后,我就躲在了半敞开的,另一个空隔间的门后。”

这样一来,我便知道了当时各务野皋月的计划:如果她的表姐不耐等待进来催促,由于她能确信里面没有他人,所以她一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上了锁的空隔间里;相反,如果进来的是别人,那么也会走向没有人占用的空隔间,于是各务野皋月便能向这个外人求救,而且这位外人一定是女性,不至于增添太多其他的危险因素。

“看来各务野小姐同时准备了内外两手计划呢。那么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呢?”

“表姐见我许久没有出来,便进来查看究竟。看到唯一的那个上锁的隔间,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在里面,所以不断敲着那个隔间的门。我当时在隔壁,的确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直到她认为我在里面遭遇不测,急忙跑出去向设在外面的信报亭的老板求助时,我终于敢开始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按说,这时候你的表姐离开了逃脱必经之路的监控,你可以趁着这时候逃跑啊。”

“就算我跑开两步,她只要环视一圈,就能知道我的方向,并且骑着电动车很快就能追上我。所以我的第二步是把自己所在的那个隔间门锁上,假装有人趁着这时候进来并且选用了这个隔间。”

“这样的话,你自己可还是处于危险之中啊。而且,等你的表姐从信报亭回来,她的手上就会有万能钥匙,她发现你不在这一个隔间后,完全有可能来开你这个隔间。”

“所以,我把原来的那个隔间打开了。”

“打开了?凭借当时的工具和隔间里的设施,我觉得这很难办到吧。”我沉吟道。我现在已经看过许多种关于密室的小说,也亲身上演过几场从密闭空间出去的戏份,但我在思维运转了几回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用手纸?”

“没错。之前在隔间里用手纸卷成一个强度足够的套索,然后在她出去时记住位置,抛进去再往回拉,就可以把门锁拉开。”

我们的手纸吸水性很好,在吸水之前又是极其强韧的,这一点我有着充足的信心。然而,我却在为我得出这个答案幸而撞中而暗叫侥幸。十多年后,我在先有迟疑之后,才想出了这个答案,但各务野皋月在比我年幼十岁,并且十万火急的环境下,一步都没有出错地走完了这几手连环着。我不由得深深为我自己的技不如人而惭愧。

“这样,就造成了表姐认为我已经逃跑的假象。就像之前预想的那样,我的表姐跑向外面,四处查看我的去处,所以我便借着这个机会逃脱了。”

“真是精彩的故事呢,各务野小姐。”在她说完这个故事之后,我不禁为她的精彩智慧而鼓了鼓掌。不过,我既然已经比当时的她多了十几年的阅历,更比现在的她了解几分相术。“那么,真实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

“真实的?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于走钢丝了吧?”我用手指尖不住地叩着桌面诘问道。“倘若你的表姐在进来催促时,顺带看一眼其他隔间怎么办?倘若她心思缜密一些,听到了你躲在隔壁的呼吸声怎么办?倘若你用手纸制成的套索没有丢准,徒然浪费了时间怎么办?倘若她去拿来万能钥匙后,顺手打开你所在的隔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就是我的计划失败,结果被她抓住送到我妈妈那里去罢了。”

“但是下野先生告诉我的事实是,你成功地摆脱了追踪,并且还戏弄了你表姐一番。戏弄必须得在计划行有余力时才会执行。加上,你这一套故事,在别人眼中便像是让一个七岁多的小女孩去走钢丝行险一般。已知的成功结局和过程的扑朔迷离,很难让人觉得它们来源于同一件事情。”

“那么你说,你认为的事情真相是怎样的?”

“我觉得,要做到行有余力,并且要像是一个七岁多的小女孩能够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内容,顶多也就是一步妙招罢了。在思考过后,我觉得是这样一件事:

“你走进公共厕所后,把男女标志取下来对调了一下。然后你便可以无忧无虑地躲在一个隔间里等待救援。就算你的表姐再怎样神机妙算,她在第一次查看并处置时,终归是会奔向错误的厕所的。这样,你就有足够的,确定的一段时间供你逃离了。”

“看来,你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呢。”各务野皋月的脸上尽管依然是笑容,但表情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氛围,似乎是正在重新将我审视一番。“的确,当时的做法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步。并且表姐被这一步所误导,进了错误的厕所后被里面的几个社会青年纠缠了许久,我听到隔壁的响动后,便知道时机已至,于是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开始逃跑。既然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所以等表姐摆脱纠缠之后,我早已避开了原来行走的路线,绕了一条远路回了家。”

“看来,各务野小姐的话永远不能信十成呢。”

“能够知道信我多少的人可还真不多呢。”各务野皋月淡淡道。“我期待你解开我秘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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