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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远信初逢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涟

  

一个茶屋的常客,往往会有个自己习惯的席位,以及习惯的点单。比如我每每造访茶屋“涟”,习惯选择的都是一楼里侧的一个墙角,一方面是尽可能减少眼前出现过路人对我的打扰,另一方面则是为观察整个茶屋提供视角。不过,茶屋终究讲究先到先选,一旦这个位置被先客占住,我也毫无理据去抢回这个位置。

这一日,炎夏正盛。我方才为我的一位好奇心极盛的友人解开某些谜题,正在回家路上时,眼前忽地便出现了茶屋“涟”的标志性茶幡。这座茶屋虽然有设在店外,供人露天品茶的桌椅,但这个温度下,茶客们显然更愿意集中在开了空调的室内,尤其是出风口。透过茶屋的玻璃窗,我能够确认这一点。而正在为客人端茶的千鸟同学,则透过窗向我招了招手。

一阵驱散暑气的凉风将我吸进了茶屋的门里。但我沿着习惯的路线迈出第一步时,却发现那个位置上早已坐上了两个便服的男性。他们所占用的单间布置,我在往日早已熟知,因此能够一眼辨认出他们带入单间里的东西:东首穿白短袖衬衫和土黄色马裤的人携带了一个提包,还有一册摊在茶桌上,望过去有星星点点的方形图案的画册;西首一身青灰色段平的人则带着一个黑色的纸购物袋。

我走到与他们相对的一个隔间坐下,千鸟同学向我端上了适合驱散暑气的冰茶。突然间,茶杯里的液面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全茶屋的人也被我对面的那两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唉!”东首白衬衫的人一拳打在茶桌上,就是这一拳带来了骚动的开始。

“西庵先生!”西首的人慌忙高声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他起来向周围躬身致歉。

从这一声愤恨的慨叹看,东首名叫西庵的人显然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我约略抬头,目光扫过他面前的那本册子。距得近了,可以明显认出,这是一本有些年代的集邮册。西庵先生头顶的稀疏也说明他至少到了听天命的年纪。邮票大小有别,集邮册也不会规矩地按照行列排布藏品。被摊开的那一页上,不规则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图案。不过显而易见,那一页有一片很不自然的空白。

正当我准备低下头再啜饮一口茶水时,发觉西庵先生愤恨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我。

“非常抱歉。”对于收藏家而言,藏品的丢失定然会使他怒上心头。而对这种状态的人,多余的解释都是无益的。

“哼。小年轻怎么懂得邮票的宝贵。”西庵先生将头转了回去,重新面对着西首的人说道:“喜连川先生,您是茨城鉴定师里的大行家了,警察不懂得我那几张宝贝的珍贵,这件事我没法拜托他们,所以只好请您帮忙了。”

“我能答应西庵先生的,也只能是在同行间为您查访查访,看看有没有人新拿了这样的宝贝找我们鉴定师品鉴。毕竟是那种邮票嘛。”

“这就够了,喜连川先生。霞浦的鉴定场上出现这种邮票,我想肯定会是个不小的新闻。这种邮票霞浦有几套,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听起来,西庵先生遗失的是一套相当稀有的邮票。以至于现在他愤恨不平,请求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喜连川先生——霞浦知名的鉴定师喜连川弘为他留心。喜连川弘先生正出自嘉茂门下,鉴定的学问便传承于我的祖父。他与我曾在数年前,为我小学同学二宫山绫见家的一本文稿而有了一段过往。

眼下,西庵先生怒火正盛,我虽然认识喜连川先生,但也绝不是与他招呼的时候。从他发怒的言辞就可以听得出来:

“像这种东张西望的小毛孩,满脑子只知道流行,一个社会里尽是这样的人,我的邮票要是落到这种人手里,恐怕早就当成几百元一张的大街货卖出去了吧!”

“西庵先生,不至于会这样吧……”

“怎么不至于?这种邮票到了不识货的人手里,难道能卖上一千元吗?”

“价格那方面是没错,不过我不是指这个……”

“那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那个女孩子。”

“哈?她怎么了?”

“她……嗯,西庵先生,你要不要见识一下她的本事?”

“怎么,喜连川先生,你认识这女孩子?”

“她是我从师的嘉茂家的渊子。在思维方面能力过人。”

“那又有什么好见识的,能对我找回邮票有用?”

“有没有用总得看过再说吧。西庵先生,您可以确认,之前您和渊子并不认识,也从没有将您的集邮册里的丝毫信息透露给她吧?”

“小毛孩会来打听这个?”西庵先生不耐烦地问。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喜连川先生拍了拍手,看向了我。“渊子小姐,很抱歉打扰到你。不过,出于一些考虑,我想向你问两个问题,还希望你能答应。”

喜连川先生在师承上是我的长辈,之前又领过他的一次人情,我自然无法拒绝。不出所料,第一个问题便是这样:“这位西庵先生丢失的邮票是什么呢?”

显然,喜连川先生想借助我的思维能力为西庵先生找回丢失的邮票,所以在我们双方偶遇却无法招呼时,安排这样一个节目将我介绍出来。更可以想到的是,喜连川先生知道我的斤两,作为嘉茂家的女儿,对文化产品之一的邮票应当有一定的了解,这种邮票在这个应当的了解范围之内,又不至于偏门到非得专业鉴定师才能掌握。

那么,从之前谈话的信息中可以提炼到的信息是:这是一种价值远不在几千元的量级,霞浦没有几套的稀罕邮票;如果送去鉴定,会让鉴定师惊讶并能成为行业内的新闻;但如果到了不知情的人手里,又只会当做几百元的普通邮票藏品处理……

“西庵先生丢失的,应该是邮政省1973年3月发行的高松冢古坟壁画邮票的原印版吧。那套邮票是国内最后一次针对新票种进行炒作,所以原印版价格非常的高。”我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冰茶,一边悠然说道。

瞪大眼睛的西庵先生早已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鬼魂上身般的不安和疑忌。显然,他绝没有预料到这位他眼中少不更事的女孩子会一语中的。

这套邮票之所以会满足这些要求,除了因为投机邮商的炒作而使得原印版价格飙升外,还有后来邮政省极大数量地加印而导致的加印版泛滥。事件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但由于数量的巨大,加印版的价格始终在较廉宜的区间起伏。这就是西庵先生没有选择警察,而转向喜连川先生求助的原因:普通人无法分辨珍贵的原印版和普通的加印版的区别,只有鉴定师能办到;而鉴定师看到珍贵的原印版,定然会将它的出现当做一件大事。

随着喜连川先生的招呼,我搬到了那一个隔间里坐下。已换上一脸颓丧表情的西庵先生木讷地看着我和喜连川先生,等待着发自我们之中的话语。

“让我重新介绍一下吧。”喜连川先生道。“这位是住在土浦的集邮家,菅谷西庵先生。”

根据喜连川先生的讲述,菅谷先生是上世纪土浦知名的实业家,在经营工业零件领域赚下了殷实的家底。老来功成身退之后,他将兴趣和投入转向了集邮。他家赀丰厚,藏品亦丰,不过也恰巧是这样一个没有多少人对邮票见财起意的现代社会,才使他得以安然在家中储藏了如斯数量的珍品。

“我们还是来说最关键的问题吧。”喜连川先生总结道。“以渊子的聪明,也该想到我的第二个问题了吧。那么,能不能为我和西庵先生动用一些渊子的智慧呢?”

“单凭现有的信息,顶多也只能从‘犯人单挑了古坟壁画邮票原印版下手’这一点,推出‘犯人是知晓这套邮票底细的人’这一节吧。菅谷先生的藏品里,有没有比这套邮票还要珍贵的呢?”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菅谷先生道:“有,比如全套的日本之歌。”他将邮册翻到了这一册的末尾,指着一套邮票道。“我一年前花了大价钱收到了这套邮票,这是盖着中央邮局的盖销票珍版。当时和我同行负责鉴定的也是喜连川先生。另外,不必喊我姓氏,我更乐意别人用西庵称呼我。”

日本之歌系列种类繁多,如果从常规的集邮手段——大量购入剪片,也就是收购从使用后的信封剪下的邮票来收集无疑会使需要的基数大为上升。而且,使用过的邮票都是盖了不同邮戳的,统一盖了一种戳的邮票,入手之难也可想而知。

现在的问题并不在这套珍版上。于是我继续向西庵先生询问:“那么,西庵先生,能不能请您梳理一下,知道您持有这套古坟壁画邮票,并且知道它价值的人有哪些呢?”

西庵先生挠了挠他稀疏的头发,道:“这套原印版邮票是我数年之前,在生意场上一个偶然的机遇得来的,当时我还刚从一线退下来,集邮的意思还不是很明显,只是当做继承同样是集邮爱好者的妈妈的事业罢了。后来我真正喜欢上了集邮,便将它系统地加入了集邮册。这么多年来,我的几个儿女要么独自成家,要么跟在我身后做零件的生意,可以确认他们都没有对邮票的兴趣。其他疏远些的亲戚,更是对这套邮票的价值和我持有这套邮票一无所知。我数了数,只有和我互通有无的三个藏友——其中的某一个我不想再这么称呼他了——同时具备你说的条件了。”

“这三位藏友各是怎样的人物呢?”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喜连川先生接过了话头。“西庵先生和这三位之间仅仅是藏友的关系,恐怕在知根知底方面,并不如我这个鉴定师吧。鉴定师的业务来自形形色色的委托人们,我的情报源或许也比西庵先生丰富一些。”

西庵先生点头认同后,喜连川先生开始了叙述。“第一位藏友是住在鹿岛的本乡先生,他也是邮政行业工作出身,利用从这里积累下来的人脉展开收集;第二位是住在八乡的翼川女士,她是一位……额,金融活动家,靠一些资本活动积累了集邮所需要的资金。”

喜连川先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摇了摇头,旁边的西庵先生也低头不语。察言观色便能推知,这位翼川女士从事的是不甚被道德家们所认同的高利贷行业。

“第三位是住在笠间的竹生先生,渊子你从名字便能猜测,他是来自滋贺的考古学家。在考古领域小有名气,也靠着名气赚取了不小的家底。”

滋贺县是古代的近江国,近江国的中心——琵琶湖的北端,竹生岛便坐落在那里。近江也是飞鸟时代一个重要的政治中心,可资考古的遗迹数不胜数。至于他现在搬到笠间町的原因,据喜连川先生说,是晚年对常陆国风土记产生了研究兴趣。常陆国,大抵便是我们茨城县,这对于考古学者来说,换一片战场也是情理之中。

从喜连川先生和西庵先生对这三位藏友的评价和态度来看,似乎他们最不认同的便是翼川女士了。然而,我却并未对此表示完全的认同:如果翼川女士以一个高利贷者的眼光盯上了西庵先生的藏品,显然,她应该取走价值更高的珍品才是。比如那一套日本之歌系列,它就在这一本邮册的末尾,直接用剪刀剪下这一版取走,花费的时间并不比翻到古坟壁画的那一页,然后挑出这一套取走要多。

所以,我尽管应承了喜连川先生的要求,但并没有即刻给出我的判断。这三位藏友和西庵先生都不住在霞浦,我也只能向这两人请求了这一系列前因后果所牵涉到的人们的联系方式,转而返回了家中。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度过了一段钻研于家藏书籍和向嘉茂家有关联的人们的请教。并且我得知了一条情报:本乡先生正要来霞浦进行一次邮票的互通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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