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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风起桶匠喜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涟

  

我们这个国度有一个“大风起桶匠喜”的俗语,说的是一阵大风起来,最终会导致桶匠生意兴旺而致富的结果。推导的过程是这样的:大风卷起大量沙子,大量沙子让不少人视力受损,成了盲人的人不得不转行琵琶和三弦等盲法师,这类乐器的需求量增加,导致制作三弦的猫皮需求量增加,进而使猫被更多地捕杀,老鼠更加猖獗,人们的木桶被更多地啃坏,所以售桶、修桶的桶匠会因为大风而高兴。

尽管用逻辑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故事的话,它完全可以算作“滑坡谬误”的活例,但其中包含的“一环扣一环”的推导方式,却是至今我们开动思维仍然在沿用的模式。各务野先生的母亲和女儿,我所听闻的她们的故事,都让我油然而生“才智卓绝”的感慨,她们便是运用“一环扣一环”思维的行家里手。反倒是各务野先生自己表现出的“不悟”,让我觉得他才是他们家中的反常。不过,各务野先生常年从事严谨的税务工作,说不定也是职业的要求消磨了他的这个天分。

现在,各务野家因为各务野芳子,就是各务野先生的母亲逝世而展开了遗产的配处。由于她有遗嘱留存,各务野家的兄弟关系也比较和睦,所以并不至于产生如二宫山家那样的明争暗斗。下野先生是负责遗产事务的律师,据他说,各务野芳子的财产远出几个子女独立成家后的所得。

各务野芳子敛财的本事,我方才从各务野先生那里略得耳闻。恰巧,各务野皋月也和她的祖母一样,以“各务野先生始料未及”的方式在攒钱。然而,各务野芳子一辈子的积蓄并没有用于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反倒是在身后留给了诸多儿孙;但各务野皋月在这个年纪便开始积攒,显然是对现状有一定的不满。

“我真是不明白了。以前那么向着我的女儿,长大后居然会背着我藏私……”这是各务野先生对她女儿的感叹。我也能够理解他的失落:之前,连各务野水结,也就是各务野皋月离家的母亲想要强行带走她,都被她急中生智摆脱并回到了父亲身边。现在,她却在自己攒钱,并显然是要做一些针对他父亲的事。攒钱,联想到的自然不是小事。在各务野先生懊恼地低下头的同时,我向他询问道:“各务野小姐以前是一个非常粘着父亲的女孩子,是吗?”

“是的。她小时候真的是我离不开的帮手。”各务野先生支颐追思,眉宇间流露出对过去时光的极其怀念。“那时候,她做完作业,便会到我的房间看我算税务账,偶尔我按错了计算器的数字,她会帮我纠正过来,这么暖心的时光,可惜……”

诚然,这种家庭的琐事也只有上演在骨肉血亲之间才会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温馨。就我个人而言,我自己在数学计算方面也是个粗神经,数学成绩始终难以出头便是这样。为此,我没少挨过教数理的母亲的说教。

“还有,我在家里有时会忘记东西,这时候,原先的皋月就总是能帮我找出来东西在哪里。比如我的钢笔掉进书桌底,她就会帮忙捡起来;我的眼镜盒忘在了单位,她能准确猜出来。更重要的是,我有一次掉了一个玻璃盘,她竟然因此为我们单位立了一件大功。”

“诶?各务野先生的一个玻璃盘和单位上的大功一件?”

“是的。那次我们的部长,就是最开始我与他一起来到茶屋的那个人,丢失了一台平板电脑。我那时也丢了一样东西,是个玻璃盘,平日里我经常带些水果去单位,便用那个盘子装着。比起平板电脑,一个玻璃盘自然无足轻重。当时,全部上下都在为这件事犯着嘀咕,说实在的,每个人心里都隐隐对自以为的下手者敬而远之。

“我的事业心一直都很强,平日里总是最早到单位的。而部长总是部里加班到最晚走的,所以客观来讲,我算是嫌疑比较大的人了。我问心无愧没有偷部长的平板电脑,犯不着为这事自责,但自己少了一个盘子,也知道部里有一些平日和我关系不好的疑心到我头上,那天我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回家后,皋月看到我脸色不好,便问我为什么。在听过我的回答后,她竟然直接就说出了一句话,‘去找大楼里的保安吧!’

“我当时将信将疑,还以为皋月只是随口猜测。没想到第二天,部长直接向我询问意见,或许是想从我这个有大嫌疑的人身上套出什么有价值的话吧。我只好将皋月的想法报告了部长。部长向税务局的局长报告后,调取了监控,发现果然便是当晚当值的保安下的手,结果我还因此得到了部长的赏识,现在想来,这就是皋月的功劳啊。”

我想象着税务局一个部门的办公场所:一个广大的房间,四壁倚着若干放着资料和文件的书架;中间的区域若干用塑料隔板隔出若干只有一面出入的隔离空间,即是分配给部内所有人员的办公区域;最深处总览整个空间的便是部长落座的区域。在向各务野先生确认后,得到的答案便是如此。

接下来是线索的判断:丢失电脑的部长是当晚最后一个离开的,外人拿走平板电脑的下手时间便是从他离开到他第二天到来,发现平板电脑丢失为止。期间,除非是别有用心者,否则没有其他人会在下班离开后返回,也不会有人会无意间溜到另一个部的办公室,还望向最深处的。所以,税务局内大部分职员都可以排除“偶然起意”的可能。

“那么,各务野小姐是怎样做出‘对平板电脑下手的人就是保安’的呢?”

“她没有告诉我根据,所以我当时也以为她是随口一说。”

“我觉得,很可能还是和各务野先生,你丢掉的那个盛水果的玻璃盘有关。是那样东西成为了判断的依据的。”

“只不过是同时丢了这一点相同,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这可不然。对了,各务野先生,现在机关大楼都要求实行节能政策吧?”

“是啊,这个政策很早就实施了。”

“那么,各务野小姐想必也和我一样,作为普通人,也都知道这个政策。正是因为这项政策,才能最终锁定作为下手者的保安吧。”

“这个政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盘子,才能让各务野小姐确信自己的父亲不是犯人吧。”

“我的女儿还会不信任我?”

“因为这时,各务野小姐是站在中立者的角度去思考的。换作其他人来思考这个事件,您和您女儿的血亲关系同样不会考虑在内。其他人也必须通过同样的步骤,来洗脱各务野先生的嫌疑。至于如何洗脱,便是您所说的用途——它是拿来装水果的。”

“装水果的玻璃盘就能洗脱我的嫌疑吗?”

“因为机关单位的上下班之间,很少有机会离开单位。如果您那一天没有安排外出活动的话,基本都是在机关里度过了。而且,您说‘带水果去单位’是经常性的,那么,您将水果带到单位,也只有在那一天的上班时。是这样吧?”

“是啊。”

“所以,您的玻璃盘在一到单位后就立刻要发挥用场,而您也基本可以确认在那时便确认玻璃盘丢失的。您是最早到单位的人,而玻璃盘在那时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您是对平板电脑下手,还装作若无其事来上班的人,没必要在藏起电脑后还画蛇添足地再给自己制造一头玻璃盘丢失的事端。它在电脑丢失的情况下也丝毫起不到转移焦点的功用。所以,玻璃盘丢失,定然是期间有人在对平板电脑下手的时候,顺带做出了什么影响玻璃盘的动作。”

“但一个对平板电脑下手的人,怎么可能没事再动我这个毫不值钱的玻璃盘?”

“这就要用到之前‘节能政策’的线索了。加班到最后一个走,天基本已经黑了。而根据节能政策的规定,机关大楼的晚上是不准有大量照明的。维持照明的,只有走廊上零星的步道灯,每个办公室里若是没有人,也决不允许长明灯。这是节能政策的要求,我没有说错吧?”

“这些东西要求了很多年了,基本上都清楚吧。”

“所以,我们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个部的办公室在部长走后,定然是漆黑一片的。而您的玻璃盘,就是因为保安在黑暗中前进,而无意间打碎的。”

“为什么就能确认是保安无意间打碎的?”

“因为在部长前一天走后,第二天各务野先生上班之间,唯一‘有义务’出入那间漆黑而无人的办公室的,也唯有保安了——他需要执行各个办公室节能政策的检查,并且手中也有能够出入各个办公室的万能钥匙。至于各务野先生的玻璃盘,正是由于他在执行这种重复而枯燥的工作中一时失手,而打碎在地上。”

“我的玻璃盘被打碎了?”

“如果要还原当时的经过,我认为是这样的:

“在所有人下班后,保安打着手电筒,按照每日固定的程序巡查着每间办公室。原本,他只要看到办公室里漆黑一片便算完成任务。但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样的工作,久而百无聊赖,在巡查之余,还生出了‘打探工作人员办公桌’的兴趣。当然,办公室里一般都是些司空见惯的文件材料、文具、水杯等等。贵重又对保安这种人员有用的东西并不常见。所以,在他今天偶然瞥见那位部长忘记带走的平板电脑,陡然起意,便将之带走。然而不巧的是,在他匆匆离开时,无意间碰倒了各务野先生放在一摞文件最上面的玻璃盘。”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习惯把玻璃盘放在那里?”

“因为玻璃盘不可能被其他东西压住,只能放在办公桌的表面。普通职员的办公空间都是用隔板隔开的,他在心虚地径直离开时,不可能再打探其他人办公空间的内部。所以只可能是身体的某一部位偶然掠过各务野先生办公空间的边缘,顺带将那里的玻璃盘带到了地上。这一部位,很大程度上可以确认是手部,既然是手部,那么玻璃盘的位置也只能是因为摞高了文件而离隔板不远的文件堆顶端了。”

“那为什么玻璃盘摔碎了,我第二天去的时候却没发现一点玻璃碎片?”

“这就是之所以能确定下手者一定是保安的缘故啊。首先,部长忘记带电脑是无心之失,而且他是从办公室的最内部最晚离开,没有人能够因为第一时间发现他‘忘带平板电脑’而即刻产生刻意的念头;其次,如果是大楼里的其他人进入这间办公室,由于对这样的人而言,还没有习惯像保安那样打着手电筒在漆黑的办公室走夜路,定然需要伸手打开旁边的灯。而打开灯后,失手打碎玻璃盘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惯常打着手电筒走路的保安,在拿走了一台平板电脑后,神经紧张,以至于‘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在各务野先生的办公桌边打碎了玻璃盘。由于他也知道楼栋里的安保系统,知道自己很容易成为嫌疑人,所以他不得不打开灯,认真将玻璃盘的碎片清扫干净,然后尽量躲开监控探头行走,以免被发现。然而,他到底没有彻底躲开并非他安装的监控网络,留下了证据,最终被抓了现行。”

各务野先生无意间的一次讲述,让我再次复原了各务野皋月展现的一个“大风起桶匠喜”模式的推理。然而,就和之前的一样,各务野皋月数次展露自己的智慧,但永远不将自己的思维模式告诉别人。这和我在讲述时,会将自己的理据也说出来的方式截然不同。那么,她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条使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秘路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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