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警告。侦测到立场反应，请勿靠近。”我的眼前弹出了这么一行字。
立场反应是指能量立场，它是坚固的墙，在分子的紧密排列下，分子结构越是紧凑的东西，往往的带有更高的能量。
这种能量是不能碰的，可以轻易把人体烧成飞灰。
机甲和天敌也无法触碰到这座墙。
而现在这座墙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却不是在外面抵挡天敌。
以赫瓦格密尔河为界，空气中出现了这么一道能量立场。
我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些高层指挥根本没有打开过这道能量立场，在内区和外区之间早就有这么一道墙。
他们把这扇门给关了，而不是打开门迎敌。
外墙已经崩塌，那些巨大的高墙轰隆隆地倒下，这道内墙才是他们要保持安全线，外面的第一层能量立场如雪融一样消散。
数之不尽的天敌进来了！
但外面已经不再是亚斯格特，那是被抛弃的领土，赫瓦格密尔河上出现了一道新的光墙。
六角的能量结构立场从天空中的螺旋天顶出散开，白色耀眼的光至上而下地覆盖在亚斯格特的外围，这道新光墙更为坚固。
前面就是那道闸门，里面是一座机械大桥，走过它就能进入亚斯格特的内区。
可我竟然无法再往前一步，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样站在了桥头的闸门前。
我无法破坏那道闸门，它被立场所保护，只要我一靠近它就能感受到立场散发出的热能，就像是鼻子靠近了火炉旁。
能量立场本身就是一个大炉子，靠近它的任何东西都会被烧毁。
“请注意，能量即将耗尽，30秒内将断开神经连接，返回智脑舱。”机甲再次提醒了我。
再过30秒我就会断开这套机甲，神经数据就会回到智脑控制仓，我的本体会醒来。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我现在在的驾驶舱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空间，我在这里不过是一个虚拟的影子，我根本没有真正踏足这片战场。
这片战场上的残酷，远远超乎的我想象。
亚斯格特并不是光明的，它很黑，真他妈黑。
我心底里一股火一样的东西蹿了起来，冲到了脑海，基因中某个被改变的基因序列正在倾向对人类的敌意，人类的基因在天敌的基因下慢慢改写。
那些坐在世界树大楼顶端的人类精英早就计算好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将克隆人区域放弃，把所有作战的机甲为诱饵将天敌引入克隆人区域。
只要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克隆人地下城市的反物质炸弹就会爆炸，多么轻描淡写的惬意，还能喝上一杯咖啡。他们早早就在修筑起来一道内墙，这道爆炸的风波甚至不会影响到墙里面。
而我能做的，只是徒劳。
可就是徒劳，我也打算要拼上一拼。
我轻轻把周舟放在地上，“过了这座桥就是亚斯格特，等会我说跑，你就往前跑，不要回头。等你跑到了亚斯格特就找军队，他们会带你来找我。对了，我叫叶志。”
“嗯嗯。”周舟点头说。
“帮我一把，求求你了。”我看着诗诗的眼睛，目光恳切。
“你求我也没用，我也打不开这个立场。”诗诗摊开手，“分子在绝对稳定情况下，是不会被分割开的。”
“你可以的，就像你破开空间扭曲一样。”我肯定地说，“不需要打开立场，只需要打开一个空间缺口，直接绕过立场进入亚斯格特。”
“这个倒是可以一试，不过……”诗诗的眸子中赤金一样的光芒在流转，面目越来越冷峻，天敌的威严展露这个这个人类外貌的少女脸上，“需要代价。”
“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接受。”我说。
“因为这个小女孩？你喜欢她？”
“不，我只是忽然明白了那个老头说的话。”我捂着胸口，“他在拷问我的良心，看我会不会带这个女孩进入亚斯格特。而现在我的良心确实很痛。”
“我知道，因为我和你感同身受，你体会到的东西，我也能体会到。”诗诗淡淡一笑：“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那么来吧。”我张开手臂，准备好接受着一切了。
“你张手做什么？要抱抱我吗？”诗诗手指点在我的脑门上，“你能感受到什么，我也能感受到什么。因为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明白了吗？”
“不是很明白。”我摇头。
“蠢货，我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诗诗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我的大脑中就像是涌入了一丝清泉，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懂了。
“我的能力可以改变精神世界的存在。”诗诗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这个能力在你身上发生了变异，你身上产生了独特的灵能，可以掌控物质世界的结构而对其改变。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灵能力，‘掌控和改变’。不要让我失望，去吧！”
诗诗喊完这句话，扑入了我的怀里。可我没有抱住她，诗诗就像是没有出现一样，凭空消失了，虽然这里本来就一个虚拟创造出来的驾驶舱……
但我忽然明白了诗诗的灵能就是让精神世界中改写现实，她本身就是一个虚拟的概念形态。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和存在过，或者说，她并不存在与现实这个维度。
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我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天敌而放弃了人类之身。
天敌独特的灵能力被写入我的基因当中，我无法拒绝，无法改变。
基因中的锁链松开了，巨大的信息量洗刷着我的大脑，世界的样子在我面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看到的物质不再是物质，那些稀稀散散粒子元素出现在我的眼前，能量立场不再是透明的能量，我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处能量的排布……这就是天敌眼中的世界吗？
我感觉到一股未知的恐惧，也许在恐惧我自己。
“10、9、8……”能量不足的警报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东西了，一种叫做“本能”的基因让我明白了，我的力量。
“跑！”我大喊了一声。
然后我冲上去，手腕弹出了那把振粒子分割刀，它本来只是一把小刀，但我重新改变了它。粒子重组，振粒子分割刀变成了一把长剑，刃上发出幽蓝的粒子光，夺目而耀眼。
这同样还是一把振粒子分割刀，但它更长，结构更为细小，从原本切开原子结构的粒子变成了足以切开分子结构的粒子。
我重新改变了这把刀的结构，这就是我的灵能力。
振粒子分割刀直直地刺向了能量立场，幽蓝的粒子光飞速的消耗，在粒子的对撞当中，光芒火焰一同爆发了出来，透明的立场显现出蜂巢一样的结构形态，高热度的能量使其变成了鲜红的颜色。但我手中的振粒子分割刀它振动的粒子依然无法动摇立场的结构，这把分割刀一点一点地被融化了，接触到立场的部分就像是刚刚出火炉的生铁，红的发白。
我知道仅凭振粒子分割刀不可能破开这层立场，不然也不会被称为绝对防御系统，守卫了人类近百年的和平，能量形态的稳固并不是分割刀可以切开的。
但我却知道另一件事，那是天敌绝不会知道的技术，立场发生的掌控技术，我恰巧就是这个部门的。
我熟知这个立场发生的原理，它并不一整块结构的立场，而是由无数个小模块拼凑成的一个大立场，只有分割成一个个小模块，人类才能去维护和检修，螺旋天顶只是一个能量发射器。
这样的结构不会让立场瞬间同时崩溃，如果一个小模块出现到了问题，就能使用其他模块暂时替补，只要能平衡能量出现的乱流。
而我就在赌，这个刚刚生成的能量立场它的分子结构还没有那么稳固，我通过振粒子分割刀的粒子对冲，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能量出现一丝小小的乱流，使能量的接合模板产生了一个缝隙！
“呯……”振粒子分割刀应声而断。
一道白光也从能量立场裂开了，就是这个！
我不顾能量立场产生的巨大热量，突了进去，砸开了桥头上的闸门。
这个闸门以前只是用来防止克隆人偷渡进入内区，就像是一个城墙堡垒，但在12米高的罪天使机甲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我一脚就踢开了那扇钢铁大门，双手撑住了能量立场的缺口。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却像是抓住了一块烙铁，能量紧密的而压缩出来的热能，腾出了火焰，灼灼燃烧着我的手掌。
“跑！”我嘶吼着。
周舟像是被吓到了，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果然是孩子。小孩子的短腿又粗又矮，跑地异常笨拙，随时都会摔倒样子。
小短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桥上，这座长长的桥梁，是她通向亚斯格特的道路，也是许许多多克隆人的梦想。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老人克隆了什么，是他自己的梦想，正大光明地走在太阳下，进入亚斯格特的梦想被周舟传承了下来。
不顾一切的跑吧！跑过去，就自由了。
我只恨她背后不能长出一对翅膀。
周舟跑着跑着，慢慢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又带着疑惑和恐惧，她感觉到了什么，可能以为我要死了，转过身想跑回来。
“别回头！我不会死的，你跑过去，我会在亚斯格特里面等你。”我看着最后一丝的能量，大声喊出了这句话，“跑啊……”
立场结构的小缺口修复完毕，我被弹开了出去。手臂仿佛的断裂一样的痛感如潮水一样冲刷着我的全身，这样的疼痛直接到达我的神经元，最后的机甲保护系统起了作用，给我打了一剂镇定剂，切断了痛感系统。
我倒在地上，一片黑暗笼罩了我，我无法再驱动这套机甲任何一处部位，神经元链接切断了，驾驶舱的化作了流量数据，消失在我的眼前。
可就在我返回指挥室的最后一刻，一头蛇咬住了我，准确地说是一个蛇头。那就是被最开始砍下的那条蛇，蛇身又长出了两个脑袋成为了双头蛇，而这个砍下的蛇头居然锲而不舍地追着我来了。
它的牙齿咬在机甲身上，这是一种神经毒素，居然强迫我的意识留在了驾驶舱。
同时它也带来了尼德霍格的意志，我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他的一张龙脸。
“……你输了。”我虚弱地说，“按照约定，你离开人类的领地。”
“是吗？”尼德霍格并没有如我臆想中的恼怒，反而质问了我。
立场已经完全封闭，尼德霍格就算现在追过来也没有用，我的意识迟早还会回到智脑仓。
“事实上，是你输了。”尼德霍格的身影消失了。
取之而来的是周围重新开始模拟起来驾驶舱，那条蛇居然重新给我注入了能量，我感觉机甲的各种机能在恢复，而那条蛇给我注入能量之后像被抽干了血液，缩成了干瘪的一张蛇皮，迅速风化消失了。
我重新站了起来，心里不安地感觉剧烈想是跳出我的身体。转过视线一看，周舟居然跑了回来，她没有跑向亚斯格特，返过身回来找我了。
一双眼睛欣喜地看着我重新站了起来，而此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可能真的以为我死了。
在她的世界里，我就是那么一个巨人，她还看不到我真正的样子，只能看到罪天使机甲的外表，站起来就无所不能，倒下就是死了。
以她孩子一样的思维，大概不能明白什么的虚拟操作系统，我这样一个巨人就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你是我的爸爸吗？”周舟呆呆地看了我半天，然后问。
“怎么会这么想？”我哭笑不得，“我一个铁片做的机甲还能生出……”我本来想说克隆人，“你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吗？”
“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就是爸爸。”周舟的脑子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想法，她的智力程度只是被限定在了一个孩子。
“我不是你的爸爸，你走吧。”我所幸的松了一口气，周舟还在立场里面，她并没有跑出来。
“你是！你在骗我，你让我走，你自己一个人留下。”周舟嘟囔着嘴，很不好骗。
“我不骗你，我真正的样子不在这里，在亚斯格特里面。”我认真地说，“只要你进了亚斯格特你就明白了。对了，你最好先找一件衣服穿起来。在桥对岸，有人驻守在屋子里面，你告诉他们，是叶志少尉让你来的，他们就会带你来找我。”
“真的吗？”周舟听了这么多，还是感到了疑惑。
“真的。”我说。
“保证。”周舟伸出手，张开手掌。
“嗯，保证。”我通过机甲俯瞰她小小的个子，一脸严肃的表情，也伸出了手，但无法穿透能量立场。
我一生中很少答应别人做出一个约定，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尤其是今天以后。
“侦测到灵能反应……”我惊恐地看着周围，可周围一片静寂。
最后侦测器把十字准星锁定到了我眼前的这个女孩。
“真好啊，我看到亚斯格特了。”周舟轻轻地笑着，“谢谢。”
一条细小的青蛇从她身后钻了出来，张开锋利的牙齿，在周舟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下去。
“不！”我骤然冲了上去，立场挡住我，我不要命似得敲打着立场，回应我的只有灼热的能量反击。
周舟的头发如抽丝一般长了出来，每一条都变成了一条白蛇。众多白蛇卷绕在一起，把周舟重重围绕住，形成了一个茧。
我怎么就忘了，那些该死的天敌，同样的路数。斩不尽，杀不绝。他们最为强大的力量，就是无限的进化和再生，就算是被斩成最小块，都有可能会寄生到某个生物上，再次重生。
就在刚才的战斗中，我的能力已经枯竭到无法继续维持弱磁场保护周舟。可能是一滴血液，也可能是一滴残骸，那些青蛇附身到了周舟的身上。
可能她早就知道，但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却没有说出来？
谁知道呢，我只感到了深深地无力，血液从头冷到了脚。我输了，我没有能从尼德霍格手中带走周舟，他如同死神般给这个女孩下了死亡的魔咒。
周舟茧化完成了，从那个白蛇化成了茧中走出，一身蛇一般的鳞片，头发变成了白蛇在吐着信子。
感染者。
和人类几乎无差别的感染，身体开始异化成为某种怪物，就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
这个感染更加彻底，她的眼神空洞，已然完全被天敌基因所控制，出于对人类的敌视，转身跑向了亚斯格特。
那里有无数个人类，天敌和感染者都会对人类产生敌意，这种敌意来自本能的不可抑制。
“不要去！”我大声喝止她。
如果只是克隆人走进这座城市，还有可能会得到军队保护，那些最底层的士兵最起码出于同情也会暂且收留一个小女孩。
但是感染者不会，他们同样是人类的敌人。甚至可能会受到天敌的感召，隐藏在人类社会中作为潜伏着，伺机而动。
赏金猎人多数是找出城市中隐藏的感染者将其猎杀，这已经成为了一份职业。
而对于军人来说，感染者是最简单的军功。
但周舟已经完全听不到我的话，她已经死了，意识完全被天敌基因占领，成为了感染者。
螺旋天顶很快就侦测到了这个在桥上异化的感染者，天空发出了红光警报。
电磁炮从天而降，炽热的白光汇集到桥面上冲向亚斯格特的感染者。
没有半点留情，一上来就是超能电磁炮，因为这里已经是内区，再往前就是真正人类的核心区域，上层绝对不会容许有天敌进入这座城市。
“不要！”我咆哮嘶吼着，声音哑得像是野兽。
我的手指穿入能量立场，妄图把这道挡在我面前的无形之墙给撕裂开，但这已经是不可能了，我所能感应到的力量又像潮水一样褪去了，现在的我根本感受不到刚才破开能量立场的那股掌控一切的力量。
只有无力和绝望。
手指上灼热的伤痛通过神经元直接传达给了我，痛感达到了百分之百！完全的模拟真实，我感觉到，我的眼睛也红了，里面的血管像是要爆出来。
“啊！！”我用尽全力，想要挤进这堆分子的能量结构当中。
但立场所凝聚起来的热能把罪天使机甲的触碰到它的地方，完全融化。
罪天使机甲从手指开始，慢慢化作一滩金属般的铁水，蒸汽迅速地蒸发出来，这是某种超级合金，现在和人类的躯体没有任何区别，居然喷出了一道血雾。
天空的电磁炮降临了，在我面前。
只有一道白亮的光，连同整座大桥都被炸毁，在高能的领域当中，里面的一切都被燃烧，直接穿透到了河流当中，白色蒸腾的水汽冉冉上升，生成了一朵白色的小云。
下起了一片小雨，刷刷地洗刷这踏成两截的断桥。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世界归于一片寂静。
我缓缓地后退，跌坐在地上，感染者被消灭了，威胁人类的敌人没有了，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好了。
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世界重新变成了一片黑暗，而我的意识回到了智脑舱。
我在这里毫发无伤，外面的大战似乎跟我无关。
我从智脑仓中走了出来，指挥室还是那样的繁忙，每个人做着不同事情。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前方的大屏幕上。
“反物质炸弹引爆！”将军发出了指令。
那个红色的按钮被按了下去。
一片绚丽的白光，只要是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个场面，究极的毁灭，就像是一朵花盛开，然后破碎。庞大的能量流向着四面八方袭来，只在一瞬间，那些还在作战的军人、天敌，统统归于毁灭。
克隆人区域变成了死亡区域，那里的反物质能量被完全释放出来，和存在的一切正物质产生了湮灭。
这个过程还不到一秒，在光亮过后，那片区域什么都没有了，轰成了一片有一千多公里的低洼平原，足有5000米深。
“吼……”龙的声音。
白光闪尽以后，庞大的黑色巨龙，闪动着翅膀往天空飞去。
尼德霍格，他并没有毁灭，他本身的力量就是毁灭。
毁灭的力量无法毁灭本身。
即使在如此大的能量爆发中，他近乎是毫发无伤，但其他天敌都无一幸免的毁灭了。尼德霍格并不在乎，他只是蔑视地看了一眼亚斯格特，可也不打算继续进攻，转身就向了天空深处。
所有人屏住的呼吸终于松了下来，然后爆发了激烈的喝彩。
人类赢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赢了，人类从来没有消灭过如此数量之多的天敌，即使我们放弃了一千多公里的领地，但这场战役带来的战果是可观的，也足足振奋了所有人类对抗天敌的决心和士气。
我站起的身子又瘫坐回了智脑舱，疲惫感充斥着全身。
是啊，人类赢了。但我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