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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月入星河

夜与曙光的圆舞曲

  

午时刚过,索尔沃坦王宫的正门前便迎来了一队特殊的客人。虽然处在队伍正中心的马车平平无奇,但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出车中的客人绝不普通——跟随在马车四周的是一大队王宫卫士,而且在其中还能看见公爵米瑟的身影。

“圣母猊下,我们到了。”

一边说着,米瑟拉开了面前的车门,恭敬地邀请客人下车。

“有劳了。”

伴随着银铃般的声音,身着圣母法衣的琳利亚从车中走出来的。她优雅地伸出手,让米瑟能搀她下车,一面抬头看向了竖立在王宫正中心的巴别塔。

虽然进城那天琳利亚已经远远看到过这座高塔,不过从近处看更能感受到世界第一奇迹的雄伟壮观。巴别塔直囘插天际,只有在万里无云的日子才能勉强从地面看见塔顶。在平时,这座高塔就像支撑着天空的柱子一般,将仿佛遥不可及的天与地连接在一起。

作为古代遗产,建造巴别塔的人是谁已经无从查考,甚至连这座高塔最初的用途也众说纷纭。关于这座被疑云笼罩的奇迹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它已经成为了人类智慧和力量的象征,成为了人类世界中心的象征。

琳利亚暗想,索尔沃坦的王宫之所以选择环绕巴别塔而建,或许正是为了向整个大陆昭示自己作为人类世界中心的地位也说不定。

看见琳利亚走下马车,站在米瑟身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同时向琳利亚低头行礼,然后自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在米瑟的带领下,一行人向王宫的正门走去。

宫门前戒备森严,令人不禁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扑面而来。虽说王宫作为一国的心脏,守卫严密实属正常,但是不知为何琳利亚却从卫士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寻常的紧张气息。

“请圣母猊下不要见怪,其实从可鲁起亚发生内乱开始,王宫就加强了警戒。”

米瑟就像是看透了琳利亚的想法一般,突然出言解释道。

“原来如此。”琳利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无视神情严肃的卫士们,一行人迈步向宫囘内走去。因为有米瑟的陪同,琳利亚等人没有受到丝毫拦阻便进入了后宫。

琳利亚和国王的会面地点并不是王宫大殿,而是后宫的会客厅。一般来说,除非国王与客人私交很好,否则断然不会选择在后宫相见,可是今天琳利亚却无法认为对方有意表示友好——汨罗国王大概只是不希望把这次会面当做两国元首的正式会谈。

随着琳利亚等人的脚步穿过一条条回廊,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越来越浓烈了起来。巡逻分秒不息,岗哨遍布各处,整个后宫被笼罩在一张滴水不漏的警戒网中,使琳利亚立刻便意识到自己正走向这个国家真正的心脏所在。

“……啊,对了。”

就在离会客厅不远的地方,琳利亚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希尔玛,撒拉囘萨,你们把这个戴上吧。”

琳利亚飞快地转过身来,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希尔玛定睛观瞧,发现琳利亚手里拿着的是两个金色的饰物,从外观上看似乎是胸章。琳利亚并不是在意外表的人,而且从来没有对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穿着有过任何意见,可是今天她却主动提出要给两人饰物,这无法不令希尔玛感到诧异。

“光母圣神,属下的仪容有何不妥吗?”希尔玛惶恐地问道。

琳利亚似乎也看出了希尔玛的疑惑,所以赶忙坚决地摇了摇头,回答:“你们没有问题。只是你们今天必须在索尔沃坦面前代表圣堂武士,所以我希望至少你们能带上一点圣教国的色彩。”

希尔玛立刻理解了琳利亚的意思。因为不能带兵刃甲胄进入王宫,所以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现在穿着从米瑟那里借来的索尔沃坦军礼服。虽然纯白的军服穿在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身上的确显得非常威武,而且和以白色为基调的圣母法衣相映成辉,不过这毕竟还是异国的服装。

琳利亚也不等两名圣堂武士回答,便径自走上前去要帮希尔玛别上手中的胸章。

“……怎么敢劳动光母圣神……”希尔玛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

“站着别动。”

琳利亚不容分说,笑嘻嘻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然后又自然地转向了撒拉囘萨。撒拉囘萨已经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了,所以只好僵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琳利亚的“服务”。

因为撒拉囘萨的身材比希尔玛高,琳利亚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这使得她在撒拉囘萨胸前忙活的时间变得更长。撒拉囘萨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来,因为只要他一低下头,就立刻能够闻到琳利亚身上淡淡的香味,令他心驰神醉……

幸好,在撒拉囘萨做出什么傻事之前,这种尴尬又有点危险的情景便结束了。琳利亚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两名随从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

撒拉囘萨也顺着琳利亚的视线低头看去,立刻发现琳利亚并没有说谎——金色的胸章上刻着代表光母神教的十字纹饰,的确给身穿异国服饰的撒拉囘萨增添了不少圣教国的气息。

“这胸章难道是琳利亚大人从圣教国带来的吗?”撒拉囘萨惊异地问道。

“怎么可能?”琳利亚摇了摇头,“这是在库洛姆时准备的,因为这次旅行中肯定会有很多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而圣堂武士又没有礼服。”

撒拉囘萨点了点头,知道琳利亚所言不虚。他们这次北上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北陆陷入混战,所以和各国的领导者会面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因为圣堂武士的正式服装就是那一套铠甲,遇到必须解除武装的场合会很不方便。想到这里,撒拉囘萨不禁暗暗赞叹琳利亚处事的妥帖。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会客厅吧。”

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米瑟不失时机地向琳利亚提醒道。琳利亚立刻点头应允。此后没走多远,一行人便来到了后宫会客厅的门口。

推开大门向里看去,琳利亚发现这间会客厅非常窄小简陋,和王宫的奢华宏大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琳利亚感到诧异的时候,从会客厅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低音——

“圣母猊下远道而来,在下却因国事缠身不能出迎,还望尊驾海量汪涵。”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琳利亚立刻便注意到了一个年长的男子。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会客厅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但更重要的还是他身上的气质吸引了琳利亚。

汨罗国王两鬓斑白,脸上皱纹堆累,看上去年纪至少五十岁开外。他此时并没有穿袍戴冠,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紫色便装,和琳利亚身上的圣母法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现在并不是正式场合,也不能算他失礼。

虽然两人相距甚远,但琳利亚还是一眼就看出汨罗的脸色非常憔悴,这么看来关于他得病的传闻似乎并非子虚乌有。然而,汨罗的目光却异乎寻常地锐利,就仿佛是一头年老的狮子在注视着猎物一般——疾病和高龄非但不是他的弱点,反倒像是他囘麻囘痹敌人的武器。

“陛下不必多礼。途径贵国却没有事先通传,应该说是我们不对在先。”

琳利亚一边礼貌地回答,一边走进了会客厅。

这时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按身份来讲琳利亚和汨罗国王是平等的关系,而且琳利亚远来是客,所以汨罗理应起立相迎才对。可是不知为何,眼看着琳利亚一步步走近,汨罗却始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摊了摊手邀请琳利亚坐进他身边的客座。

撒拉囘萨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对汨罗的无礼感到很不高兴。

双方落座已毕,米瑟站到了汨罗的背后,而圣堂武士们也自然地在琳利亚身边垂首侍立。

“圣母猊下此次北上可是为了可鲁起亚之事?”

汨罗开门见山地向琳利亚问道。不出所料,他和琳利亚关心的是同一件事情。

“正是如此。”琳利亚直言不讳,“如果让可鲁起亚的内战继续下去,说不定会引起北地的混战。所以我打算前往可鲁起亚,说服南北双方停止战争。”

似乎是对琳利亚的坦诚态度感到惊讶,汨罗微微扬起了眉毛。

“尊驾真的以为只凭几句话就能说动萨法尔和比斯利尔停战?”

琳利亚点了点头:“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不过调停的工作总需要人来做,而且我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喔,是这样。”

汨罗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起琳利亚,始终觉得她的年纪不过十八囘九岁。然而汨罗却不敢把琳利亚当做普通的小姑娘,因为她的态度异乎寻常的坚定,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在政治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

“尊驾所言不假,身为曙光的圣母的确是最适合做调停者的人选。”汨罗坦诚地说道,“可是仗才刚刚打了一个多月,要他们现在马上就停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此话怎讲?”琳利亚问道。

“尊驾大概没有经历过战争吧?”汨罗平静地反问道。

“我的确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琳利亚诚实地回答。

汨罗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并非是在嘲笑琳利亚的无知,倒仿佛是慈祥的长者在对晚辈循循善诱一般。

“这也难怪,最近十来年南方都没有什么战事。北方就不一样,常年战事不断,所以我们对战争算是司空见惯了。”汨罗说道,“一般来说,进行战争的目的不外乎两种——利益和仇恨。尊驾认为出于哪种动机的战争是最麻烦的呢?”

“是仇恨吧。”琳利亚猜测道。

“猜对了一半。”汨罗笑着说道,“应该说两种都足够麻烦到让人头痛。仇恨引发的战争会持续很长时间,而且战争又会累积新的仇恨,结果变成恶性循环。久而久之所有人的理性都变得麻木起来,连战争最初的目的都被忘在脑后,除非一方将另一方彻底消灭,否则永无宁日。”

琳利亚点头称是:“的确如此。这么说来,为了利益的战争是被理性控制的,所以只要让双方觉得无利可图战争自然就会结束,不会像仇恨引发的战争那样陷入泥潭,不是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争取利益的行为也是分两种的。”即使被琳利亚质疑,汨罗依然自信满满,“一种是‘经营’,也就是稳健地用本金赚取利润;而另一种则是‘赌博’,是靠少量的赌金获得暴利的妄想。尊驾认为萨法尔和比斯利尔是属于哪种呢?”

琳利亚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感到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自己面前。

汨罗似乎并没有期待琳利亚能够做出回答,所以立刻便接着说了下去:“内战不同于两国交兵,输的一方只能被彻底消灭,而不可能靠一纸和约来息事宁人。且不说这两个人本身的想法,但萨法尔和比斯利尔的确都处于一种‘赢就能得到一切,输就会失去一切’的赌徒状态。”

“可是,因为北方在斯洛斯损失了一半的兵力,现在南北双方谁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既然输就会失去一切,难道他们都不怕吗?”琳利亚反驳道。

“赌徒有句话叫‘有赌未为输’,只要还剩下一个铜板赌徒都只会想到赢。谁都没有胜算,其实也等同于说谁都还没有露出败象,所以南北双方现在是不可能停战的。”汨罗解释道。

“……那陛下刚才说的‘才打了一个多月’是什么意思?”琳利亚问道。

“如果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有一方真的能够彻底打败另一方的话,战争就会结束。而反过来说,如果战争持续几个月之后还是分不出胜负,那时双方的本钱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留下手头的赌本’这个选项就会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要是再有人出面调停他们大概也就会选择休战了。”汨罗回答。

“陛下的意思是说我来得太早了?”

汨罗点了点头:“如果尊驾晚几个月来,不管是萨法尔还是比斯利尔应该都会举双手赞成和谈的,可是现在两边都还觉得自己有机会赢,所以他们不可能停战。”

“可是百姓等不了那么久。”

琳利亚直视着汨罗的眼睛,义正词严地说道。

“可鲁起亚已经失去太多了!别说几个月,就算战争再多持续几天,会有多少无辜者的生命被夺走,又会有多少无辜者的家园被摧毁?就算希望渺茫也没关系,就算不可能也没关系,我还是想要尽我所能。”

汨罗又一次扬起了眉毛。

“圣母猊下真是宅心仁厚。我很少对人说这种话,不过……尊驾真是个大好人。”

“陛下是在讽刺我太天真吗?”琳利亚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会?我的话可是句句发自肺腑。”汨罗笑着说道,“而且,在下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如此善良的圣母猊下。”

“礼物?”

琳利亚忍不住面露怀疑的神色,因为汨罗不惜从里斯提克将她劫持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图谋。

对于琳利亚的变化汨罗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依然神情自若。

“我保证绝对是好事。”汨罗轻松地回答道,“不需要等几个月,只要十几天就可以结束一场战争。”

“怎么做?”

“做法很简单,而且是对任何战争都适用的万金油。”汨罗举起了一个拳头,“只要用毁灭的威胁来逼囘迫交战双方,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战争自然就会结束,因为没有人会主动往火坑里面跳。”

琳利亚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陛下的意思是……”

“索尔沃坦将联合可鲁起亚周边的十几个国家组织维和部队,迫使南北双方停战。”

听见汨罗的回答,琳利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激动无比。

“陛下是打算把南北两边都打败吗?然后呢,瓜分可鲁起亚?”琳利亚厉声质问道。

“不必这么激动嘛。”

面对琳利亚的怒火,汨罗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我们也不是说要抢他们什么东西,应该说——恕我自大——可鲁起亚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索尔沃坦去抢的。”

这句话的确非常自大,但是索尔沃坦的实力却使这句话变得难以反驳,倒像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琳利亚却不以为然。

“是有的吧?”琳利亚神情严肃地说道。

“什么?”

“可鲁起亚有而又值得索尔沃坦去抢夺的东西是存在的。”琳利亚直言不讳。

自从琳利亚走进会客厅以来,汨罗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阴沉了下来。

“是‘控制力’,不是吗?”琳利亚继续说道,“凭借着雄厚的军事实力,可鲁起亚几乎使它周边所有的国家都俯首称臣。索尔沃坦虽然富有,但是在北陆的控制力却不如可鲁起亚,这难道不是陛下决定联合诸国对可鲁起亚动武的原因吗?”

汨罗长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不错,分析得非常恰当。可是就算索尔沃坦能得到好处,也不代表可鲁起亚的百姓就会损失什么,不是吗?”

“索尔沃坦或许不会怎样,但可鲁起亚周边的小国呢?”琳利亚反驳道,“那些国家一直受制于可鲁起亚的强囘权,早就心怀不满了,他们真的会善待可鲁起亚的百姓吗?”

直视着琳利亚的眼睛,汨罗郑重其事地回答道:“索尔沃坦会保证它们不乱来的。”

然而,琳利亚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或许你的确能够让战争更快地结束,或许你的确能够保证不让可鲁起亚的百姓受到伤害,可是光母神教不能成为一场侵略战争的后盾。抱歉,如果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恕我无法从命。”

“啊……”汨罗脸上的失望显得有些夸张,“既然圣母猊下如此决定,在下也不便强求。”

“感谢陛下的谅解。”

一边说着,琳利亚站起了身。这是一种示意,表示她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汨罗说了。

对琳利亚不太友好的表现,汨罗并没有提出异囘议。不过,他也没有礼节性地起身相送,而是始终坐在椅子里,这么看来他大概还是有些不满的。

不知所措的米瑟向汨罗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不过很快他便向汨罗点了点头,然后领着琳利亚向门外走去。

就在众人快要来到会客厅的大门前时,汨罗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下想请两位圣堂武士暂时在王宫中做客,不知圣母猊下意下如何?”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了身来。

“陛下这是何意?”琳利亚不满地质问道。

“只是一点小小的保险。”汨罗平静地说道。

面对汨罗直率地回答,琳利亚愤怒地张开了嘴,似乎还想要反驳。然而片刻之后,她却只是叹了口气,对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吩咐道:“你们就接受陛下的‘好意’吧。”

紧接着,琳利亚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不要逞强。”

帕林顿姐弟登时会意了。他们同时向琳利亚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王宫卫士走了出去。

“米瑟,对圣母猊下可不能怠慢,知道吗?”汨罗平淡地吩咐道,就仿佛刚才那尴尬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臣明白。”

米瑟恭谨地回答,然后带着琳利亚向门外走去。在跨出会客厅之前,琳利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汨罗,而汨罗此时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汨罗的嘴角微微扬起,给了琳利亚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咣的一声,会客厅的大门在琳利亚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就在大门关上的瞬间,汨罗本来坐得挺直的身体一下瘫在了椅子里。侍从们慌乱地跑过来搀扶他,其中一个还拿出了一颗药丸递到了他的嘴边。

“我自己来。”汨罗一把抢过药丸塞进嘴里。

随着药丸滑下食道,汨罗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楚从腹部开始蔓延,然后慢慢地袭遍全身。那感觉就像自己的血液都变成了硫囘酸一般,每一寸皮肤都融化了,每一条肌肉都断裂了,每一根骨头都破碎了……

汨罗浑身痉囘挛起来。因为他的力气太大,身边的侍从得几个人一起才能将他按在椅子里。

这一刻,疼痛几乎使汨罗的一切感觉都变得麻木了,可是在他的脑海中却还有一个意识依然无比鲜明——

“我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

…………

……

离开会客厅之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被带到了后宫外的一个小房间中。虽然说是小房间,不过这里的装饰非常豪华,甚至比刚才他们见到的那间会客厅更有宫廷的感觉。

“本来以为会把我们关起来,没想到待遇还不错呢。”撒拉囘萨调侃道。

房间虽然有窗户,但是窗外正对着的是一个封闭小庭院,而且也无法看见巴别塔,这使得希尔玛他们难以确定自己的位置。

“这里的确是用来关人的。”希尔玛严肃地说道,“墙壁都被施了魔法,在这个房间里法术都起不了作用——这显然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撒拉囘萨将信将疑地试着用神圣感知探听走廊上的状况,不过很快他便发现希尔玛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现在怎么办?”撒拉囘萨一屁囘股坐在靠近房门的床上,无可奈何地问道,“我们现在手无寸铁,又用不了法术。老实说我可没自信能空手打过外面那群守卫。”

“暂时只能静观其变了。”希尔玛回答,“光母圣神也叫我们别逞强了,现在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当人质吧。”

然而,“老老实实地当人质”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帕林顿姐弟的整个下午都变得无事可做。自从他们进入这个房间之后,这里就没有进来过第三个人,别说找人打听消息,就连走廊上的声音也是一点都听不见。两人无所事事,只好相互过招解闷……当然毫无悬念地,撒拉囘萨输得比较多。

姐弟俩的晚饭是由王宫的侍者送到房间里来的。饭菜十分丰盛,但是因为餐具只有勺子,食物几乎都是切碎之后才送过来的,所以外观看起来非常古怪。

“别说餐刀和叉子,连筷子都不打算给我们。”撒拉囘萨一边吃着美味的菜肴,一边轻松地说道,“被人这么防备还真是挺有趣的。”

“看来对方并没有小看圣堂武士呢。”希尔玛接话道,“本来我以为索尔沃坦地处北陆对圣教国的了解应该很有限,但这么一看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想指望他们犯错恐怕很难了。”

“要说的话,我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拿我们当人质了。”撒拉囘萨突然说道,“如果汨罗国王是害怕琳利亚大人去可鲁起亚调停的话,那大可以把琳利亚大人软囘禁在王宫里,又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呢?”

希尔玛点了点头:“说的没错,国王的行动的确匪夷所思。首先他让琳利亚大人住进公爵府的用意就令人不解。”

“对啊。”撒拉囘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姐你说过,米瑟让琳利亚大人去说服商会长老放弃主战的立场,其实是想要利用琳利亚大人来阻止国王出兵可鲁起亚。因为他害怕自己步上父亲的后尘,在带兵征战的时候被莫名其妙地剥夺王位继承权。如果国王真的打算利用可鲁起亚的战事陷害米瑟,那为什么要给米瑟反击的机会呢?”

“就是这一点让人想不明白。除非是米瑟杞人忧天,国王其实根本没有利用战争陷害他的打算。”希尔玛回答。

“搞不好就是这样。”撒拉囘萨说道,“米瑟因为自己父亲的往事而神经过敏,所以会错了意也说不定。”

希尔玛低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也不见得。”希尔玛反驳道,“商会之所以主战,是因为北方的战事使他们失去了很多商机,所以他们希望内战尽快结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商会才以‘调停内战’作为条件支持光母圣神。如果光母圣神去不了可鲁起亚,那这个约定就作废了,索尔沃坦出兵还是无法避免,不是吗?”

“可这么一说,问题不是又转回来了吗?国王如果真的想阻止琳利亚大人,何必用我们来当人质呢?”撒拉囘萨不解地说道。

希尔玛再次点了点头。正如撒拉囘萨所说,如果国王真想要利用出兵可鲁起亚的机会陷害米瑟,那么就不该让米瑟和琳利亚接触,更不该让琳利亚仍然住在公爵府。现在看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一切都不过是米瑟的被害妄想,其实国王并没有要对付他。可是不知为什么,希尔玛总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还有,我总觉得琳利亚大人的态度也有点奇怪。”撒拉囘萨接着说道。

“啊?”

希尔玛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了撒拉囘萨。

“什么意思?”

“如果琳利亚大人真的要走的话,应该谁也拦不住才对,不是吗?”撒拉囘萨解释道。

希尔玛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因为琳利亚很少使用神力,以至于连希尔玛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主人并非真的是一个柔弱的少女。琳利亚是神祗,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的话根本没人能够阻拦。

“是啊,没错。”希尔玛喃喃地说道,“光母圣神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啊?”

“该不会是……”撒拉囘萨没有立刻说下去,似乎是因为他很讨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为了米瑟?”

希尔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好在她的头脑很清醒,立刻便发现了问题。

“不对。从在里斯提克的时候开始,光母圣神对索尔沃坦就一直表现得很顺从,现在想起来的确有点奇怪……”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希尔玛的脑海。

“也许光母圣神有什么计划吧。”希尔玛猜测道,“索尔沃坦和可鲁起亚一样是北陆的大国,光母圣神或许一开始就知道索尔沃坦有出兵可鲁起亚的打算。”

“等一下,姐你把我搞糊涂了。”撒拉囘萨伸手阻止了希尔玛继续说下去,“如果琳利亚大人真的要阻止索尔沃坦出兵的话,不是更应该打乱对方的步调吗,怎么能顺着对方做事呢?”

然而希尔玛只能无奈地回答:“我只是猜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本来紧闭的房门突然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两个圣堂武士立刻停止了交谈,同时看向门口。

没有人进来,房间里依然安静如初。不,是安静得有些异常,因为就连走廊上都鸦雀无声。

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都对眼前的状况摸不着头脑。然而他们并不打算被动等待,而是立刻采取了行动——就和平时一样,希尔玛率先走向房门,而撒拉囘萨则抓起了身边的椅子准备掩护她。

希尔玛先是谨慎地从门缝往外看了看,接着又拉开门探出头左右张望,最后她居然大胆地直接走出了房间。

“没人,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希尔玛对屋里的撒拉囘萨说道。

撒拉囘萨放下手中的椅子,跟着希尔玛走出了房间。

放眼望去,长长的走廊上灯火通明,可是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加上四下一片死寂,颇有点恐怖的味道。

“怎么回事?连守卫都不见了。”撒拉囘萨疑惑地问道。

“我也搞不清楚。”希尔玛摇了摇头。

撒拉囘萨尝试了一下,发现法术又可以使用了。

“附近的人都不见了。”撒拉囘萨一边用神圣感知探听这周围的动静,一边说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谁知道呢?”

希尔玛有点恼火地回答。她不禁开始有些埋怨琳利亚。就因为琳利亚不肯把事情说清楚,现在她完全只能靠猜测来做出决定。

“那我们该怎么办?留在这儿还是逃出去?”撒拉囘萨又问道。

沉思片刻之后,希尔玛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虽然不知道光母圣神的用意,但是呆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先逃出去再说吧。”

既然做出了决定,姐弟俩立刻便行动了起来。他们一边沿着走廊向王宫外移动,一边用神圣感知搜索视野之外的敌人。幸好这里的警戒并不像后宫那么严密,两人还能勉强从巡逻和岗哨之间偷偷地穿过。

快要进入王宫最外侧的庭院时,姐弟俩又遇到了一小队巡逻的卫兵,两人慌忙躲进了旁边的走廊。

“等他们过去,我们就能离开宫殿了。”撒拉囘萨悄声对自己的姐姐说道。

不料,希尔玛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干掉他们。”

“你是说杀了他们?”撒拉囘萨问。

“没必要杀人,把他们打晕。”希尔玛回答,“我们最好避免和索尔沃坦结仇。”

撒拉囘萨点头同意,然后两人分别从走廊两头向巡逻队包抄了过去。

战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因为事实上双方还没到能“交手”的距离,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巡逻队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两个圣堂武士的前后夹击,他们对选择反击还是逃跑表现得犹豫不决,结果在作出决定之前就法术打囘倒在地了。

把不省人事的卫兵们藏在庭院的角落里之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脱下了从米瑟那里借来的军礼服,换上了卫兵的铠甲。

“姐,胸章……”

撒拉囘萨把摘下的胸章拿在手里,一边提醒自己的姐姐。然而,当他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希尔玛正用和他一样的姿势拿着胸章,而且似乎也正打算要出声提醒他。

姐弟俩相视一笑,都把胸章收了起来——这是从琳利亚那里得到的东西,就算丢掉性命他们也绝不会放弃的。

此后的路程就简单多了。凭借铠甲的掩护,姐弟俩顺利地逃出了王宫。虽然宫门前的一个卫兵对两人的行动有些怀疑,不过希尔玛用一个昏迷术让他闭上了嘴。

离开王宫之后,两个圣堂武士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公爵府赶去。因为害怕迷路浪费时间,两人不敢走小路,而是一直沿着下午来时走的大街前进。

出乎两人的意料,此时虽然已经入夜,街边的大部分店铺却都还在营业,路上的行人也不在少数。姐弟俩穿着王宫卫士的铠甲已然非常显眼,所以为了不引起怀疑,只好耐着性子慢慢地从人流中间穿过。

“那是什么火?”

撒拉囘萨指着路灯,好奇地向身边希尔玛问道。

夜已渐深,街道两旁的路灯自然都已经点亮了。只不过与撒拉囘萨见过的火都不相同,灯罩中摇摆的火焰有着如雪片一样苍白的颜色。如果不是灯火的光强烈到足以照亮街道,撒拉囘萨甚至还以为那是成排的鬼火飘在空中。

希尔玛咧了咧嘴,暗暗赞叹自己弟弟的悠闲。

“大概是魔法的火吧。索尔沃坦的魔法研究非常有名,他们把很多过去只能用于战争的魔法应用到了日常生活中。”希尔玛答道。

“喔,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又回头看了看美丽的街道和魔法的火光,撒拉囘萨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真不想和这些家伙为敌。”

“是啊,只可惜现在有点晚了。”希尔玛无奈地附和道。

来到公爵府附近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终于能够离开大街了。两人立刻拼尽全力向公爵府跑去。圣堂武士在修炼武术和法术之外,对体力的锻炼也同样严格,所以即使是穿着笨重的铠甲,希尔玛和撒拉囘萨依然能够健步如飞。

然而,当希尔玛站在公爵府大门前的一刹那,她开始感到事情有些奇怪。

“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

撒拉囘萨环顾四周,发现门前和庭院中的警卫全都不知去向了。虽然米瑟家里的警卫人数并不算多,有漏洞也在所难免,可是大门口怎么也不该唱空城计才对。

“活人是没有,死人可不少。”

希尔玛盯着庭院中间,讽刺地说道。

撒拉囘萨一惊,赶忙顺着希尔玛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庭院中间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走近尸体匆匆检查之后,撒拉囘萨发现尸体全都穿着铠甲,而且那些铠甲看上去和他自己现在穿在身上的完全一样。

“这些人是王宫的卫兵。”撒拉囘萨判断道。

“好像是。”

希尔玛又看了看四周。庭院里遍地血迹,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可是地上却只有王宫卫兵的尸体而已。

“琳利亚大人!”

一边焦急地大声呼唤琳利亚,撒拉囘萨拔腿向大屋跑去。

大屋里面整洁明亮,与撒拉囘萨记忆中的毫无二致,就仿佛和屋外的血腥场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只不过比起昨天晚上,这里少了很多生气——偌大的宅邸空无一人,所有的仆役佣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需要仔细搜寻,撒拉囘萨很快便不得不承认琳利亚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琳利亚大人不在里面。”

走出屋外的撒拉囘萨失望地对希尔玛说道。他这时才发现,希尔玛不但没有跟着他进屋寻找琳利亚,而且还一直在尸体丛中走来走去。

“姐你在干嘛呢?”撒拉囘萨的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

然而,希尔玛对撒拉囘萨的问话不理不睬,只是面色凝重地自言自语道:

“我们有大囘麻烦了。”

“怎么了?”撒拉囘萨又问道。

可是,希尔玛还是不肯正面回答他,只是焦急地向他喊道:“咱们快走吧。”

“怎么了?”撒拉囘萨疑惑地问道,“琳利亚大人不见了,我们难道不该找一下有没有线索吗?”

“没必要,我知道光母圣神在哪儿。”希尔玛答道。

“在哪儿?”撒拉囘萨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米瑟把光母圣神带走了,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出城了。”希尔玛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抓囘住撒拉囘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撒拉囘萨也能感受到周围诡异的气氛,所以没有询问原因便随希尔玛离开了宅邸。在尽可能地远离公爵府之后,两人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姐,你说是米瑟把琳利亚大人带走了,那卫兵是谁杀的?”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撒拉囘萨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是米瑟的手下杀的吧。”希尔玛回答。

“喔,那他的人挺厉害的,杀了那么多王宫卫兵居然一个人都没死。”

“也没有多厉害,因为根本没有发生战斗。”希尔玛解释道,“那些王宫卫士是被药倒之后杀掉的。”

听见庭院中“战斗”的真相,撒拉囘萨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死在这种手段之下,他们也挺可怜的。”

“米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能被抓到把柄,否则国王就可以直接用‘叛囘国罪’把他就地正法了。”希尔玛说道。

“啊?”撒拉囘萨诧异地问道,“他逃不了吧,那些尸体现在可还躺在他家院子里呢!”

“不,那些尸体和他没关系,因为人是‘咱们俩杀的’。”希尔玛严肃地回答。

听见希尔玛的高论,撒拉囘萨完全被搞糊涂了。他歪过头去,似乎一下变得不认识希尔玛了。

“姐你说什么呢?那些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杀的?”

“事实上是谁杀的并不重要。”希尔玛耐心地解释道,“首先我们从王宫里逃出来,然后一群王宫卫士死在公爵府的庭院里,接着光母圣神就不知去向……就算说是我们杀了王宫卫士救走了光母圣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而且能毫发无伤地杀死那么多王宫卫士,更说明下手的人是圣堂武士了。”

撒拉囘萨的眼睛不由地瞪大了。

“我们不是一直纳闷为什么国王要把光母圣神寄放在米瑟家里吗?其实国王从一开始就希望米瑟会放走囘光母圣神。那些王宫卫士肯定也是国王派去监视米瑟的,只要米瑟有不轨的举动,马上国王就会用叛囘国罪要他的命。”希尔玛继续说道,“如果米瑟不放走囘光母圣神,那么他就必须带兵出征,可是如果他放走囘光母圣神,又会犯下叛囘国罪,所以米瑟是进退两难。”

撒拉囘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国王要把我们关起来。如果我们待在琳利亚大人身边,米瑟就可以拿我们当挡箭牌,把罪名都推到我们身上。”

“对。”希尔玛点了点头,“国王认为光母圣神没有米瑟的帮助是无法离开王都的,所以只要把我们控制起来,米瑟就走投无路了。只可惜米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定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想办法把我们两个从王宫里弄了出来。”

“是米瑟救了我们?”

“应该没错,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是放我们出来的肯定是米瑟的手下。”希尔玛确定地回答,“现在米瑟就算放走了光母圣神,也有我们给他当替罪羊。”

这时一阵微风突然从两人之间吹过。虽然风并不冷,但撒拉囘萨却发现自己周囘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姐,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于撒拉囘萨想想说的话,希尔玛已经一清二楚。

“虽然米瑟可以嫁祸我们,但是我们却没有理由为他撒谎;而另一边,国王迫不及待地要给米瑟定罪,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们指证米瑟。”希尔玛分析道,“如果我们两个活着,米瑟是不会安心的,而如果我们死了,国王的计策就失败了,所以……”

“所以,两边现在肯定都像疯子一样在追捕我们,只不过一个要死的,一个要活的。”撒拉囘萨帮希尔玛说出了结论。

两个圣堂武士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从王宫的方向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鼓声。

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吃了一惊,情不自禁的躲进了建筑的阴影中。然而,在鼓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之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这是什么声音?”撒拉囘萨看着天空问道。

“大概是警报吧,表示城里有逃犯。”希尔玛猜测道。

“哈。”撒拉囘萨笑了笑,讽刺地说道,“也就是说,这是游戏开始的信号。”

希尔玛叹了口气,说道:“玩‘猫捉老鼠’我可从来都是当‘猫’的。”

“是啊,我当‘老鼠’都当腻了。”撒拉囘萨打趣地回答。

姐弟俩相视一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一点。

“现在怎么办?”撒拉囘萨问道。

“全城的警囘察肯定都在找我们……不如去集市吧,那边比城区复杂,要躲避追捕也容易一些。”希尔玛提议道。

然而撒拉囘萨却不以为然:“如果琳利亚大人已经出城了,我们应该快点赶上她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要出城哪那么容易?”希尔玛答道,“现在城门肯定有重兵把守。如果是白天还能想办法混在人群里出城,这个时间恐怕没什么机会……”

就在姐弟俩讨论对策的时候,街道上的路灯突然毫无预兆地同时熄灭了。

失去了路灯的光亮之后,小巷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好在圣堂武士可以使用神圣感知来观察环境,所以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并没有惊慌失措。

“大概是宵禁吧。”希尔玛看着刚刚熄灭的路灯猜测道。

“啊,从猫捉老鼠变成捉迷藏了吗?”

一边说着,撒拉囘萨走到了街当中。他四下看了看,黑咕隆咚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姐,你说这么黑他们打算怎么找我们啊?”撒拉囘萨不解地问道。

然而,在希尔玛回答之前,这个问题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撒拉囘萨话音未落,他身边的灯柱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而且火光的颜色变成了如血一般鲜红。与此同时,路灯就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将一个光圈准确地投射囘到撒拉囘萨身上,使他和四周的黑暗鲜明地区分开来,即使从很远的地方也能够一眼发现他的存在。

“混囘蛋!”

撒拉囘萨拼命想要逃出光圈,可是无论他跑得多快光圈却始终能将他围在中心。

希尔玛也跑近了灯柱,伸手想要用法术将灯火熄灭,然而她的法术除了令火焰摇晃了一下之外,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更糟的是,另一个光圈此时也出现在了希尔玛的脚下。

“噢,谢谢你来帮忙。”撒拉囘萨讽刺地说道。

“我也正后悔没把你丢下等死呢。”希尔玛没好气地回答。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从小巷的一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撒拉囘萨慌张地喊叫道,显得不知所措。

“走,别引起骚囘动。”希尔玛回答。

两个圣堂武士拔腿向小巷的另一头飞奔而去。随着他们的经过,一路上的街灯亮起又熄灭,但始终有一盏灯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

踩着脚下的光圈,希尔玛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和撒拉囘萨似乎真的一下子成了舞台上的主角。只不过,他们两人在这出戏剧中扮演的角色是被追捕的猎物。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紧追不舍,而且从其他方向还陆续传来了更多的声响。终于,就在姐弟俩穿过集市附近的一条大道时,他们发现自己的正前方也出现了提灯的光芒。

“我们好像被包围了。”撒拉囘萨绝望地说道。

“准备战斗吧。”希尔玛无奈地回答。

两个圣堂武士同时拔囘出腰间的佩剑,又准备好手头能用的法术——进入了战斗状态。

围过来的追捕者显然也发现姐弟俩停了下来,所以他们也放慢了脚步,同时展开一个包围圈,将自己的猎物围在当中。

追捕者似乎很有耐心,他们并没有急于接近撒拉囘萨和希尔玛,而是在距离两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观望。

“他们肯定是在等增援。”希尔玛抱怨道。

看来这些追捕者并不笨。如果只是普通的警囘察的话,这种数量对希尔玛和撒拉囘萨来说还在有胜算的范围内,所以追捕者不急于求成是明智之举。

希尔玛当然知道多等一时胜算就少一分,可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让她对主动出击还是有点犹豫。而且希尔玛也觉得,如果在这里杀人的话,以后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我可不想束手就擒。”撒拉囘萨舔囘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边对希尔玛说道,“跟他们拼了。”

虽然希尔玛还有顾虑,不过撒拉囘萨说的话也有道理,所以她并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等着撒拉囘萨吹响战斗开始的号角……

突然,就在两个圣堂武士打算放手一搏的关口,本来像膏药一样粘着他们不放的灯光竟然消失了。

希尔玛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路灯,发现灯火并没有熄灭,只是火焰的光芒变得异常暗淡,就像被套了一层黑纱……

在距离对峙的人群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用右手指着刚刚还在发光的路灯——正是他施法阻挡了灯火的光芒。在确认法术生效之后,黑斗篷一转身又再次隐入了夜色之中。

从包围圈传来了轻微的交谈声,大概是因为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所以对方一时不知所措。

希尔玛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她伸手拉了拉撒拉囘萨,然后两人一起向一盏提灯猛冲了过去。

在接近灯光之后,两个圣堂武士同时将一大堆法术砸向了那个提灯。拿着提灯的人就连是谁袭囘击了自己都没看清就已经昏倒在地,提灯也被法术打飞了出去。

附近的追捕者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被突然夺去了光明,顿时乱成一团。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趁机从他们的身边飞奔而过,向集市的方向跑去。

“靠墙走,别又把路灯引燃了。”希尔玛喊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撒拉囘萨不耐烦地回答。

虽然嘴上打着架,两人脚底下可是一点都没有怠慢。不一会儿,他们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集市肮脏黑暗的街道中了。

集市并没有设置和市区一样的路灯,而且巷道错综复杂,正适合躲藏。在迷宫般的小巷中来回穿梭了一刻钟之后,希尔玛感觉至少在天亮之前是不可能有人找得到他们了。

“下一步怎么办?”撒拉囘萨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暂时只能先躲着了。”希尔玛有气无力地回答。

既然城里宵禁了,可想而知城门一定也被严密地把守着,甚至可能完全不让人通过。暂时看来,想要在这么被动的情况下出城是不太可能了。

希尔玛的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撒拉囘萨地上的什么垃囘圾给踢飞了。

“天早晚要亮的,等天亮了我们往哪儿躲?”撒拉囘萨没好气地说道。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希尔玛恼火地回答。

“不如看看有没有商队要出城,我们混在里面试试。”撒拉囘萨提议道,“为了适应集市开市的时间,很多在邻城间做短途贸易的商队会趁夜上路,不是吗?”

希尔玛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撒拉囘萨。

“没想到,你还真能提出点有道理的建议呢。”

“我就说了,我好歹也是圣堂武士,姐你一直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撒拉囘萨抗议道。

希尔玛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不过马上她又摇了摇头。

“行不通吧,出城的每个人肯定都要接受检查,只要一检查我们肯定露馅。”希尔玛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要怎么说服商队带我们出城啊?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通缉犯。”

“那我们混在货物里面怎么样?”撒拉囘萨又提议道,“只要偷偷藏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希尔玛点了点头,回答:“说不定行得通,可是风险很大。”

“还说什么风险,我们现在根本是坐以待毙,不如就赌一赌吧。”

撒拉囘萨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而且希尔玛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注意,于是姐弟俩走回了集市的大街,开始寻找可以利用的商队。在找遍了两条街道,躲开了几队巡逻之后,两人终于在商会大楼背后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一支车队。

因为所有的马车上都挂着火把,而且有不少人正在把东西搬上马车,所以希尔玛一眼便认出这是正准备要出发。而且凑巧的是,在姐弟俩较近的地方正好停着一辆满载布匹的马车。车边没有人看守,搬运货物的工人也都在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正适合两人下手。

希尔玛向撒拉囘萨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靠近了马车……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呢?”

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吓得姐弟俩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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