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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玻璃做的森林中,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落花谈

  

第五十三章 玻璃做的森林中,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回到寝室已经九点多了,萧飒正惬意地倚在椅子上,摆放在桌子上的电脑正播放着某部我从未看过的番剧。我习惯性地凑过去,站在他身边一起看了起来。

“喂喂,这女主为什么要脸红啊?”没过多久,我就忍不住开始吐槽了。

“因为这样才更显的人家可爱咯。”

“可男主只是用大剑敲死了一只蟑螂而已吧?还有他为什么要用大剑敲蟑螂啊喂?!”

“因为人家是剑之勇者啦!”

呵,听起来还真是再合理不过了。我要了摇头,转过身躺在床上,开始呆呆地凝视起天花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成了我回寝室后的习惯性动作。

“募捐……还顺利吗?”也许察觉到了我的疲惫,萧飒暂停了面前的异世界冒险,小声问道。

“还好啦,”抬起头,瞄见萧飒略显失落和内疚的表情,我急忙又补上了一句,“唔,基本已经完工咯,就差最后一点边角工作啦,放心好了。”仔细端详了一会我的表情,萧飒这才点点头,舒了口气,转过头继续投入到了他的异世界冒险中。

没错,萧飒并不是因为“有事在忙”才没有参加这次委托。倒不如说,他只是没有参加“关小恬和我一起行动”的那部分。至于老人儿子有关的新闻,还是萧飒一直在办我盯梢呢。

至于为什么他不来参加我和关小恬一起行动的部分,他给出的回答事是“不想打扰我的sweettime”这种一听起来就十分扯淡的理由。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在像之前那样在开玩笑,就像同学聚会那晚,我送关小恬回学校时,萧飒也是以“忘拿东西了”为理由躲开了一样。但慢慢的,通过关于这件事只言片语的交流,我开始发现,萧飒不来的原因,绝不是要给我“sweettime”。至于具体是什么……我没有开口问,他也没有开口说。男人之间的事嘛,总是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过,虽然他没有参加,我还是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委托的进度。这才有了刚刚有关募捐的对话。

身体的懈怠还没有完全褪去,我便从床上坐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让我贪恋无比的小床,我扭了扭脖子,从床上翻了下去。

“萧飒,我给杜朗学长打个电话。”

“是为了募捐的事嘛?”

“嗯。”

萧飒随即比了个“OK”的手势,便没有再多过问。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电话的每一次“嘟”声,都像是一滴眼药水在猝然间滴落进眼中,虽然谈不上疼痛,但那种瘙痒感却让人每时每刻都想将眼睛闭上。我一声一声地数着,像是患了失眠症的病人,徒劳地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羊。

终于,在第9声时,电话里传来了接听的声音。

“喂?布谷同学吗!“电话那头,粗犷而不失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学长您好,是我,今天打给您,是有委托上的事想请您帮忙。”

“嘻嘻,太客气啦布谷学弟,而且李珂那家伙已经告诉我咯,是募捐对吧?没问题的,只要把具体的信息交给我们这边,再把一些必要的流程由两方商量好就没问题啦。这种公益活动学校也会支持的。”

喂喂,狐狸学长这家伙,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开口吗……已经帮我说完了是什么情况啊喂!

但说回来……所谓的“我自己开口”,重点似乎也不在这件事上吧。这么看来的话,狐狸学长只是为我减轻了压力,但属于我的那份“责任”,只有我才能去完成。什嘛吗……讲起来还蛮有逼格的说ouo。喂喂等等这个颜文字又是怎么回事啊?一定是最近和关小恬嗦太多话了…….回去就把她删掉好了嗯嗯。

“这样就好……那麻烦您了学长。”虽然满脑子吐槽的话,但闻言如此,我还是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哦。”电话那头,杜朗的声音尽管带着笑意,但与刚刚不同,此时多出的几分试探让我不由得严肃起来,“这次要接受募捐的那位老人,他的儿子是刚刚被抓获的走私贩,对吧。”

“嗯,没错。”

“这个事实,你准备怎样对待呢?”刹那间,如图穷匕见般,杜朗的问题亮了出来。

“我……我希望能把这件事一同公布在基本信息中。”

“哦?但你想过吗,公众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放弃原本捐款的意图哦。”顿了顿,杜朗再度缓缓开口道,“还是说,在你心里,你认为老人儿子这样的行为,其实是可以被大众原谅的‘不得不’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我……我……”混乱中,本来思考了半天的说辞也都乱成了一锅粥。可紧接着,一只手搭上了举着电话的胳膊。不轻不重地**了一下,紧张感慢慢顺着肌肉的舒张而散开,心中也少了几分慌乱。

我看向自己那只**着胳膊的手,想要说的话也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那是我自己的手。

这一次,要亲自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无论前方是什么。

“我…既不想去一厢情愿地揣摩大家心中的‘正义’,也不愿擅自美化早已成型的事实。我的一个朋友说问过我,做好人和做坏人的代价一样吗?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也没有给出答案,或者说,我根本没办法靠我一个人给出答案吧。”

“这个问题,应该由整个世界给出答案。”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一个个破碎的岛屿彼此靠近、相接,构成了现存的社会,也塑造了社会的规则。既然如此,答案也交给岛屿们回答吧。一片大陆未来的样子,取决于构成它的一个个岛屿如何彼此连接,而这,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所以,只要把事实告诉大家就好,至于结果……无论如何,那就是岛屿所选择连接而成的‘大陆的模样’。”

“说得俗一点……钱毕竟不是我捐的,我自然也没资格去替那些捐钱得人做决定。如果真的失败了,那也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答案吧。只不过对老人,未免残酷了些……”

“布谷同学,你啊,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电话那头,杜朗舒了口气,声音多了几分笑意,“每次和你谈话,都不会让我失望呢。”

喂喂,听起来我简直就像是被黑帮老大召唤到面前的卑微小弟吧,在完成了任务后老大满意地吐出一口烟后随口说道“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呢”什么的剧情。

“那就这么定咯。”

“嗯,那麻烦您了。”

“OK,那没事的话我挂咯。”声音很轻快,看样子李珂猜得没错,那家伙退社的事,杜朗果然还不知道。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不告诉吗……不过那就是钟不驯一贯的风格吧,有时甚至坚强得……让人心疼。

“杜朗学长,我……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说明。”说着,我推开门,缓缓踱向走廊的角落。

“嗯?”电话那头声音一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正当我绞着衣角思索着如何开口时,杜朗反倒先开口了。

“是……小驯的事吗?”

“嗯,是。”

“她怎么了。”声音瞬间冷到了冰点,即使只有声音,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瞬间将我笼罩。我按住了眼角,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些。这是我最近发明的一种缓解压力的办法,当你处于一个模糊的幻象里,身上的担子便留在了冷冰冰的现实,那个1+1永远只能等于2的现实。但停留在幻影里的意识,虽然只是下一秒就可能碎掉的泡沫,至少也还有片刻的慰藉。

“钟不驯,她……提出退出心学社了。”鼓起勇气,我向他坦白了事实。

沉默,冰点之下的沉默。

良久,电话那头才再度传来杜朗的声音:

“这样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杜朗的声音变得如此无力。那个身长八尺,外表孔武有力的男人,此时在电话里的声音却像是染上了肺痨的垂垂老者,让人不禁担心他下一秒是否会倒下。

“学长……对不起,我食言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只有时而粗重,时而缥缈的呼吸声。

“那天晚上,我答应了您的,我会……我会——”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开始变得干哑,甚至哽咽起来。可随即,颤抖的眼角把一切妄图尝试的力量都融化在了无奈的苦笑中。现实中的一切言语,对于此刻的我,都只河流中翻滚着的白色浪花,想要向岸边的他说些什么,却终究成了远去的呜咽。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认识到那份责任的意义。

我压根就没准好。

每个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看客,除了推着滚石的西绪福斯本人。换做是谁,都可以喝着饮料,吃着薯片,带着轻快地微笑站在阳光明媚的土地上,指着他说:看啊,愚蠢的家伙!除了他自己。即便是心生共情,也不过是想象中的幻痛。他们光滑的手心,从来不会有推动滚石留下的粗糙伤痕。

“布谷同学,没关系。”电话那头,杜朗缓缓说道,“一切都是是我自作主张,你……不要放在心上。”沉吟片刻,他以他最温和的声音开口道: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说罢,一句轻轻的道别后,电话就此挂断。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出那份心意,哪怕是只言片语。

也许所谓的心意压根就不存在,我也不过是看客中的一员。

即便存在,也只是青少年思春期的一厢情愿,是灰烬与废墟中一只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幻灭的,彩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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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款募捐项目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顺利得过头了。也许说起来太过悲观,但我无奈地发现,底层社会最缺少的“善心”,却是上层社会最泛滥的东西。

老人在医院顺利地办好了一切手续,手术也在有条不紊地提上日程。趁着周末,我决定去探望一下老人。

说起来,这种无微不至的行事作风还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呢……

也许,我只是在不自觉间默默地模仿她吧。

寒风裹着最后凋零的几片黄叶,无情地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挂顶上的白炽灯把苍白的灯光无情地伸向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走廊边,病床一路排开,那是住不进病房的病人,一张张毫无生气、布满皱纹的脸,倒映在冰冷的玻璃中。

我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灯光立即变得温和起来,空气也慢慢转暖。宽阔的病房床头插上了一束鲜嫩多彩的花,床头正对面甚至挂了一台崭新的彩电。

“小张,你咋来了,这……这……”刘大爷听见我推门而入的声音,立马掀开被子,想要从床上翻下来。

“大爷,您坐着就好了,我来看看看您,一会就回。”

“那好……那好。对了孩子,吃饭了没!人家护士一天到晚给我送医院食堂的菜,又是鱼又是肉的,我都不好意思下口……”

“大爷,您放心吃就行了,好好养病,村里那个扶贫计划的果园子还等着您回去侍弄呢。”我微笑着,缓缓坐在刘大爷身边。

老人抽了口气,浑浊的双目闪过几抹泪光。

“我不知道哪辈子攒来的福报啊,咱政府给了我这多帮助。我……没有咱政府,我这条老命也早就归西了。”直到现在,刘大爷仍然认为我是政府派来帮助他的小张。不过对于老年痴呆的老人来说,能记住小张这个角色,已经是他们对你最大的感念了吧。

沉默了片刻,我的目光转移到了床头柜上一致白色的圆柱状机器上,看样子像是一个音箱。为了起一个话题,我便随口问道:“大爷,这是个啥啊,听歌的吗?”

老人的目光随着我的手缓缓移动,最终落在那音箱上时,脸上瞬间绽开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个啊,那是小钟买给我的小度。”说罢,老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着那音箱说道,“小度小度,播放黄梅戏《女驸马》。”

“好的,接下来为您播放《女驸马》。”音箱里,典型的机器女声快速答道。紧接着,轻松明快的乐曲便从音箱里传来。原来是一台智能音箱。

“别看她小,她可啥都会嘞,小度小度,”老人眯着眼,冲着音箱说道。

“我在。”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卫南市天气:多云转晴,北风四到五级,日间最高温度,七摄氏度。”

老人咧开嘴,整张脸上都铺满了开心的笑容。

“这小家伙,可精了,比谁都聪明嘞。”

可此时,比起替老人开心,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让我在意不已。

“大爷,您刚刚说的小钟是……”

“就是那次和你一起来的小钟啦,那次你们仨回去之后没多久,小钟又来了。还给我带了小度来,说是上面给我们这些一个人在家的老人发的。那一整个下午小钟都在教我怎么用呢。”

“这样啊……”

是她。

那个下午,钟不驯在一家电器商场前一个人下车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吗……

“小度小度,你认识小钟吗?”

“抱歉,我暂时无法理解您的问题,小度还会继续学习!”

“嘿,这小家伙,明明是人家小钟把你带来的,你还不知道。”老人笑着叹了口气,随即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我的身上。

“小张……你回去后,拜托你和小钟说句谢谢。我知道,小度不是政府给送来的,是小钟自己买来的。小钟是个好孩子,他可怜老头子我一个人,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我。我……我啊……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眼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庞缓缓流下。我站起身,轻轻拍抚着老人干瘦的后脊。窗外,昏暗的乌云渐渐散去,夕阳的余烬洒入室内。

多云转晴,正如小度所说。

也许在未来,老人会发现,有越来越多的问题,是小他的度无法理解的。

但从小度被带来的那一刻起,最重要的问题,便已在我们心中有了答案。

蝴蝶会幻灭,化作尘埃的一分子。

但至少,它现在还在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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