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夜。
名听和。
连起来就是我的名字，夜听和。
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妹妹，唤作夜听澜。
现在我正身处龙井阁之中。
被三人团团围着。
挺慌的。
······
夜听和偷偷地瞥了眼那位模样温润如玉的中年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一滴汗水悄然自脸颊滑落，落在地上，叮咚作响。
寂静被打破了。
“身体怎样了？
没被拳风所伤吧？”
段掌柜告知了男孩儿的名字。
陈衣雪替夜听和擦净脸上的汗水。
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是很放心。
她远远地便能感受到拳劲之威。
夜听和直面。
应当更为骇人。
索性陈飞绝出手及时。
段忘年细细检查过后，得出了他并无大碍的结论。
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而已，瞧瞧，才这么一会儿便清醒过来了。
还分外“贴心”地指出陈衣雪文抄公的事实。
本来这活该是少女自己点明的。
但夜听和说得恰到好处。
小姑娘很满意。
“我没事儿。
感谢您，大哥哥。”
夜听和恭敬地鞠躬道，眉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些许自卑。
看大哥哥的衣着便知，更能与镇国公大人坐在一起吃饭，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然而如此人物却在关心着自己，受宠若惊而惶恐之余，自然是满满的感激与激动，果然娘临走前说的不错，还是好人多的。
他笃定地想着。
“大哥哥······”
少女喃喃一声。
过了许久才恍然。
哦，对，她还是男子打扮呢。
嘴角攀附上一抹调皮的笑，陈衣雪掏出随身手帕。
“看过戏法没有，大哥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哦。”
少女用力地擦了擦脸，将俏脸擦得微红。
旋即散开三千乌发，任由其披散而下。
“看，哥哥变成姐姐喽。”
陈衣雪巧笑嫣然。
夜听和目瞪口呆。
褪去男子妆容的少女显得灵动而又调皮。
但夜听和对这倾国倾城的容颜有印象，那一回出门求药时，他瞥到了她一眼。
也就是说，在座的人里不知有镇国公大人，还有陈大小姐吗！
他的周围坐了两个不得了的人啊！
眼里冒起了圈圈。
夜听和有些心虚。
那剩下那位······
他记得自己不久前还偷了他的钱袋子来着。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小声地祈祷着，但事请总是事与愿违的。
赵光义自然听清了男孩儿的嘀咕。
起了些坏心眼，笑问道：
“还认得我吗？”
夜听和登时正经危坐，脊背挺得可直可直了，稚嫩的声音亦是微微颤抖着，诉说男孩儿此刻的心绪难平。
“我偷了您的钱袋。”
这时候唯有认错才对。
陈衣雪点了点他的脑袋，觉得有些无奈。
“这位可是当今的圣上，你胆子倒也是大得离谱。”
惊恐地瞪大了眼，夜听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只瞧见赵光义的颔首。
“草民罪该万死！”
连忙想要跪下。
却被一道大力托起。
泪花在男孩儿的眼底打着转，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托起他的是何人。
“莫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处非朝堂，你我不是臣与君，今日的我亦只是一介凡夫。”
赵光义擦干了夜听和的泪。
捏了捏他的脸，宽和一笑。
“哭成大花猫了。”
拿起桌上的包子。
“吃点吧，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夜听和连忙摇了摇头，本想拒绝的。
小肚皮却不争气地嗷嗷叫了两声，修得他脸红不已，再偷偷瞧瞧几人的神色，无不是心疼与宠爱。
这男孩儿是个可怜娃子。
若是能够在光明里生活，又有谁愿意遁入黑暗。
男孩儿一连吃了三个大又白的肉包子。
满嘴都是油汁及肉香。
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忽地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可以拿两个包子回去吗？家里还有个妹妹······”
“怎么，段掌柜平日里不让你拿回去？如此，我便去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赵光义挑了挑眉。
便要起身下楼。
夜听和慌了，当即拉住他的衣袖。
浑身一颤，缓缓地松开了手。
“怕陛下不答应······”
惹得赵光义哭笑不得。
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罢了······
这些吃的全都拿回去吧。
我去吩咐段掌柜，每日的包子给你们剩几个。”
赵光义亲手为男孩儿装好了包子。
夜听和接过，鼻子又是一酸。
其实段掌柜一直这么做的。
不只是包子，还有各色的新鲜菜肴，美味又富有营养。
豆大的泪珠如雨滴那般，不住地划过稚嫩的脸蛋，砸在地板上，溅起丝丝凉意，夜听和死死保住装着包子的木盒，哭泣一时半会儿是止不住啦。
风悄悄的。
拂过万象生灵。
在诉说着春的到来。
陈衣雪不知是第几次挤干手帕了。
这小家伙忒能哭了一些，似是要将近几年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好在他的情绪稳定了不少，总算是将嚎啕大哭变成了呜咽。
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但有进步就算成功！
少女乐观地想着。
把椅子搬了过去。
他们年纪相差不大。
也就······八九岁吧。
至少比俩大老爷们容易有共同话题。
“听和，你怎么认识段掌柜的？”
夜听和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茶，眨了眨眼，耳根变得红润。
“家里实在没吃的，人家也不要我这个小孩儿帮工，只好去碰碰运气，捡剩饭剩菜。
段恩人看到了我，二话不说把我拉进龙井阁，还给我备了一桌子饭菜。
我起初还以为段恩人是要教训我，害怕得发抖······”
自己也好笑。
但这便是真实。
他与段忘年算是认识了。
随后认识了祖大厨。
知道了一位钓鱼翁。
好几次瞧见祖大厨骂骂咧咧地站在岸上，似乎听到什么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咻咻地跑过了水面，落到小舟上。
还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告诉了段忘年，换来一阵轻笑。
“这叫轻功，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最终没有答应。
过往很多，历历在目。
段忘年是他的恩人。
念及此，夜听和似是下定了决心，豁然起身，重重地鞠了一躬。
“陛下，这是您的钱袋，草民由于家境难堪，斗胆偷走了，里头的钱财丝毫未取。
不求陛下宽恕，只求应有的责罚。”
小小的手中紧紧握着小小的钱袋。
夜听和紧闭双眼。
等候赵光义的回答。
是个男子汉。
陈衣雪朝赵光义眨眨眼。
赵光义亦是颔首，努了努嘴。
少女轻咳两声，摆出腔调，故作严肃。
“夜听和，你犯下偷盗之罪，更是触怒了龙颜，我乃镇国公之后陈衣雪，今日受陛下所托，降罪于你。”
夜听和绷紧了身子。
额头上忽地传来一阵疼痛。
吃痛地张开了眼，却是少女笑意盈盈。
右手还维持着脑瓜崩的姿势。
“听和，听我说。
姐姐在一本书上读过。
其虽为可怜之人，可必有其可恨之处。
你家境贫寒，更有妹妹要照顾，却不是你偷盗他人的理由。
倘若你愿意吃苦，我便去和段掌柜说一声，让他给你在龙井阁谋一份差事。
龙井阁待遇上佳，如此你不用再偷盗，日子也能好些。”
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哟。
心中只余下满满感激。
“钱袋你留着吧。”
赵光义笑道。
抚了抚下巴。
嘴角是一抹笑意。
众生百态，他今日算是见到了。
如此，便去看看他妹妹罢。
能帮就一起帮了。
“带我们去一趟你家里吧，如何？”
赵光义问道，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
夜听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听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