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概是在昨天半夜停的，云也散尽了，刺眼的阳光让人感觉昨天的一切恍然如梦。学校的工作人员清晨就忙碌了起来，当务之急就是把道路上稍大一些的杂物清理出去，保证校内的正常通行。
胡言早上三四节有课，出门的时候，路上虽然还满是落叶和黄土，但是已经是方便行走的状态。到处拿着扫把和垃圾袋的人当中，也有不少是带着红色帽子的志愿者。胡言对他们致以敬意，学校也好，社会也好，正是有了这些无私奉献的人，才会如此顺畅地运行吧。不过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加入其中，理由也很简单，他是需要有一些缘由，才会去做一件事情的人。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说，他就是没有半点的奉献精神。
生活里面其实有很多戏剧性的事情不断上演，这般的胡言，在下午天气最闷热的时候，却也拿起了扫把，戴上了帽子，出现在学校的北门前。
“挺适合你的嘛。”杨花繁对胡言说。
“学生会什么时候还有定制帽子吗？”
“去年活动的存货。”
“是发不出去了吧。”
“怎么会，质量还是挺不错的吧。”
“不过竟然不是鸭舌帽，而是渔夫帽。”
颜色也不是红色，而是米白色，是帽檐不是太大的款式。
“是要防晒的话，这样的更实用吧。”
“女生应该会更喜欢。”
胡言其实也并不讨厌。
“有什么关系，男生戴着不也挺可爱的嘛。”
“被这样说，感觉有些微妙。”
“部长原来也会感到害羞啊。”叶织锦也在。
桃符下午一二节有课，就来不了了。
“会长呢，她把人叫过来，自己却不在吗？”
“唔，不知道呢，说不定是在哪里偷懒呢。”
“诶，师姐也这样说嘛……”
“开个小玩笑，会长和部长也都有课。”
闲话差不多就说到这里，也该开始干活了。清扫从北门开始，沿着向南的大道进行。在大道两边，依次是相连着的游泳馆、棋牌室和保龄球馆，新雨体育馆和北体。一群人，戴着同样的帽子，一路尘土飞扬，该说是浩浩荡荡么？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初中的时候，也有过全班人一起出去扫大街的经历。”
“那应该比这感觉会更夸张，居民不会都被你们吓到吧。”
“可能会误以为你们出来游行了。”
“额，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所以你们是为了什么一言不合就跑到街上大动干戈？”
“呵，作为团员的实践活动吧，应该是这个。”
“感觉像是上个年代才会做的事情。”
“确实也只有一次，而且更像是大家出去玩了。”
“以前是这样呢，把劳动也当成了游戏。”
“那么现在又怎样？”
“现在嘛，就好好地干活吧。”
当自己也成为了当事人，仔细去看，开始觉得学校真的可以说是一地狼藉。倒是两旁的行道树，树冠稀疏了不少，像是剪了个头发，感觉上更清爽了一些。
“我们要做的也就是把落叶和淤泥扫一扫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可能不起眼的角落还会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垃圾之类的，还有就是看看哪里会不会有蓄积的死水。”
“我们要打扫的不只是路边吗？”
“主要还是沿着主路走吧，不过附近如果有些小路也要大致地看一下。”
“顺便问一下，我们一直要到哪里为止？”
“这个嘛，那就要看我们能到哪里了。做好心理准备吧，嘿嘿。”
“……”
这是项乏味的工作，虽然并不是没有意义，反而是意义太大了，觉得自己在其中并没有意义。对于学校，学生到底该算是个过路人，还是参与者？胡言这不是抱怨，而是思考，对自己定位的认知，会直接决定行为的方式，类似于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关系。这种时候是需要胡思乱想些什么的，不然的话，真的会干不下去。
“树叶堆在树林里，是不是更好？”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从自然产生的东西，然后回归自然，完成自然的循环。”
“虽然是这样说，不过这里是学校，被吹得到处都是可就不好了。”
“地上到处都是落叶，这才应该是正确的常识吧。”
“如果人类还是喜欢生活在荒野的话。可惜不是。我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便利，然后才是别的。”
“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做着这样的麻烦事儿。”
“不能让学校变成荒野呢。”
“还以为你会更喜欢这样。”
“嗯？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毕竟我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年，可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毕业以后呢，就没有关系了吗？”
“那是当然的吧，到时候就算你想和学校扯上点关系，也只能是给你一个无用的校友称呼。”
“看来你处于混沌状态，和学校现在一样。”
“你在说什么？”
“对于学校，你既是参与者，也是过路人。”
“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所谓吗？”
“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
“可以选的话，我更喜欢过路人的感觉。”
“不过现在做的事情，说明你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想的吧。”
“就像你说的，是一片混沌吧。其实，我们是人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清晰的边界，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是那样的人。去纠结这些，只会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您教训得对。”
“师姐对很多的事情都抱有热情，所以我觉得应该要用更积极的评价。”叶织锦说。
“这应该算是赞扬吧，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假象哦。呵，把这当作是我的谦虚吧。”
胡言姑且算是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部分，杨花繁则不仅仅是做完，而且是细致地做好，叶织锦则是拿着大垃圾袋和垃圾斗跟在两人后面。
“昨天你有做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没有，在宿舍躺了一天。”
“和我猜的差不多。”
“我们还以为师姐可能会跑出去呢。”
“在那样的时间里，我更喜欢做个旁观者。”
“旁观者是指？”
“就是看热闹，而不会让自己变成热闹的一部分吧。”杨花繁笑着说。
桃符下课后从教学楼回去，走到月升岭和日沉湖之间的小路，碰上了大部队，然后就被胡言抓住了。
“啊啊，这么巧啊。”
“你来得正好呢。”
“你们好快，看起来应该很顺利，没有我能插手的地方吧。”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胡言把扫把扔到桃符怀里。桃符心不甘情不愿，又扔了回去。
“你们两个，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间噢。”
最后还是胡言拿起扫把，桃符去帮叶织锦的忙。
“这是学生会组织的吗？”桃符问。
“你要慢慢习惯，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最后都会被推到学生会。”
“诶？”
“虽然这确实是事情，不过这次应该要算是突发事件吧，而且学生会里面好像很多人也很有热情的样子。”
“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习惯的必要了。”
“还真是无情呢，那么快就急着和学生会划清界限了吗？”
“嘛，至少现在还是学生会吧。”
“应该让辅导员和老师们也都来。”胡言调侃。
“你这话可不要真的被老师们听了去。”
“被听到了会怎样？”
“碰到较真的老师，学生会可能就要被找茬了。”
“听起来学生会也不容易呢。”桃符吐槽。
“你们好像在说什么不好的事情？”
柳絮忽然从背后搂住胡言和杨花繁的肩，看一眼杨花繁，又看一眼胡言。
“只是在发学校的牢骚。”
“要你们做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怨言吧。牢骚的话，可以尽情地说。”
杨花繁捂着脸，叹了口气：“会长，可不要再增加麻烦的事情了。”
“说的人多了，学校会有什么改变也说不定。”
“那么会长，以后学校找你的时候，可不要再玩人间蒸发了喔。”
“啊，这个啊，没关系没关系，那位和蔼可亲的陈老师会帮我们搞定的。”
杨花繁替学生会指导老师感到忧心，还是动起手中的扫把，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话说，你们有好好地干活嘛，我可是光看见你们在这聊天了。你们这样让师妹们看见了，可不能做好表率。”
“会长，你现在像个黑心企业老板哦。”
“绝对不能这样说吧，因为我可不会给你们报酬。”
“是卷钱跑路的黑心企业老板呢。”
“那可真要感谢你们，这样都还坚守在岗位上。”
“……”
柳絮也随着大部队，一路前进，然而却只是滥竽充数，出工不出力。
“会长不用来帮忙嘛？”
“会长是有权利不干活的吧。不服气的话，你明年也去竞选吧。”
“我才不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现在就已经很疲惫了。”
“没看出来。”
“心里面。”
“当会长很好玩哦，不考虑一下嘛。”
“只有你一个是会觉得好玩的吧。”
“那么师妹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柳絮又对桃符和叶织锦说。
“欸，这个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吧。”
“提前幻想一下也不错吧。”
“无法想象。”
“你不问一下我旁边这位吗，这才是正常的候选人吧。”
胡言指的是杨花繁。
“她可能比你还要坚定呢，对会长的位置，连想都没有想过。”
“是么？明明感觉还挺适合的。”
“确实就是这样，我没有当会长的才能。”杨花繁笑一下掩饰尴尬。
“你现在就开始想着找继承人了吗？”
“人多一点，下学期也会热闹一点吧。不过我现在可还不想退位，还没有完成我的承诺。”
“承诺？”桃符问。
“就是竞选的时候，为了拉选票，而放出的豪言壮语。”
“学生会的会长竟然真的是竞选产生的？”
“所有人一开始都会觉得是内定的吧。”
柳絮似乎很喜欢看新生们一惊一乍的表情。
“可不要太期待哦，候选人也是先要学校批准，而且通常情况下，能有一个主动竞选的人就很不错了。”
“不过上学期那次，是有两人。”
“所以是会长胜选了啊。”
“好一句废话。”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好好干活，好好干活。”
怎样的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胡言出了一身汗之后，开始对那些真正义工的心情有了一些理解。牺牲自己的时间，而又完全不求回报，这样的人，胡言之前觉得多少有一些虚伪。他觉得自己需要道歉，不应该以自己的心理去妄自揣测别人。不过，胡言仍然认为自己与那样的人之间隔着几座大山，自己是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的。他依然会去寻求一个理由，一个结果，只是答案可能并不是具体的，还可能抽象得都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不过却是真实存在的。
学校的校训是“脚踏实地”，胡言今天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回过头再去看来时的路，再与面前的路对比，每一步只要迈出去了，确实都留下脚印。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各位都幸苦了。”柳絮宣布道。
行进的队伍经过南图、教学楼、北图、科技楼，一直到达了文科楼，时间差不多接近六点。
“没有什么慰问吗？”
“你在想什么呢，你对学生会还不了解嘛。”
“头上的帽子就是啊，可以带回去哦。”杨花繁说：“桃符，我后面也给你拿一个吧。”
“好啊。”桃符看起来很高兴。
“本来也就是打算给我们的吧，废品再利用了呢。”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说起来，你们的帽子是哪里来的？”柳絮歪着脖子问。
“会长都不知道嘛……去年活动会长也没来吧……”
“是去年的事情啊，那就不奇怪了，毕竟那个时候我也还不是会长。”
“那我也给会长拿一顶吧。”
“原来剩下了那么多吗？”
“总之是不少吧。先到先得，发完算数。”
“下次活动，学生会的各位就都戴上这个帽子吧。”
“欸，感觉会很张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