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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爱丽丝梦游仙境

我死去了的女友发来了消息

  

蝉菲把一旁的《海子诗集》递给了我。

“沐天也读读看好了。”

“我看不懂的。”

“沐天觉得看懂了,就看懂了。”

还真是奇怪的说法。

“怎么理解都行?”

“嗯。”

我接过书看了起来。

因为蝉菲的关系,我之前也有稍稍看过一点的,即便如此,此刻也会觉得很难懂的啊,虽然这本书上边以短诗为主,像《太阳·七部书》是没有的,但也不在我理解范围之内。

“怎么理解都行,就算这样说,我怎么都不理解。”

“比如这首最出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于1989年1月13日,虽然表面上很明朗,但海子于1989年3月26日自杀,这首诗便也蒙上了灰色的色彩,诗里反复着“从明天起”,这样说,本身就已经是不幸的了,从明天起才能幸福,这样子,今天就不是幸福的了吧,这样祈盼着的明天不会到来的,也只有非常之不幸,才会去强调幸福吧……

“这首诗写作的背景是海子和其他的人,看到了一个农人在卖蔬菜,说过类似‘并非荒诞的生活才是生活,粮食和蔬菜才是生活’这样的话,荒诞的生活,可能有受着之前看的《等待果陀》的影响……

“在1989年1月7日和1月22日,海子分别写了两首名为《遥远的路程》的诗,一种说法说是写给他喜欢的一个人的,而且海子死之前写的一些诗有明显的爱情的痕迹,反复出现的‘桃花’也可以看作是爱情的象征,这么看来,‘面朝大海’这首可能也和那个人有关系。这样子理解,还可以想到很多的,像如“灿烂的前程”对应着海子没有未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对应着海子失败的爱情,“获得幸福”对应着自身的痛苦……”

“感觉蝉菲好厉害……”

“咦?”

蝉菲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一样,目光停留在我脸上。

“有什么问题么?”

“因为……沐天说蝉菲好厉害了啊。”

“这不是当然的么?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

像这样去读懂一首诗,去了解同龄人多半不感兴趣的诗人,本身就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事情吧,虽然这么说可能夸张了点,这让得我不禁对蝉菲产生了些许崇拜的心情,因为是我和我周围的同龄人都不懂得的东西吧。

“沐天这么说……”

蝉菲愣愣地看着我几秒,然后露出了浅浅笑了笑。

“蝉菲很高兴呢,蝉菲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蝉菲厉害什么的。”

“是么……”

蝉菲的笑脸像春时被风撒在空中的樱花花瓣,我不觉脸红。

※※※

“终于放假了啊。”

总是类似这样感情的声音在起伏。

蝉菲后来都没有去学校,而且很多时候,包括逃课去她家的时候,她并不在家,因为过去没有我在的时候,她只会在学校和家里,所以这样的事情让人感觉有一点奇怪,不过她想出去的话,好像也没有理由去询问什么。

“有想过要做些什么么?寒假。”

蝉菲家里,我坐在她房间的床上。

蝉菲穿着稍稍过膝的裙子,蓝色开襟衫,头发上是永远不变的蒲公英发夹。

虽然我这个问题于没有去学校的蝉菲来说,好像显得了无意义,不过我还是想要这样问问看,因为我也想要蝉菲有“开心的暑假来了啊”这样的感想,虽然应该不会有吧。

“和沐天一起什么的?”

蝉菲歪着头看着我。

“平时不也都在一起么?”

“平时的话,沐天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呢。”

“说得也是……”

“蝉菲一个人可是很孤单的。”

“明明不久前才说过不会孤单来着……而且我来的时候,你不是经常不在么?”

“……”

好像被什么打中一样,蝉菲的瞳孔放大,微张着嘴,露出不安的表情。

“话、话说,能陪着这么多书在一间屋子里还真是幸福。”

我慌慌张张转移了话题。

果然蝉菲经常不在家是有其原因的吧,到底会是什么呢?

“……是吧?都是很可爱的书呢。”

蝉菲收敛表情,露出柔笑来。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书可爱,这是独属于蝉菲的表达方式么?”

“即使不读,看起来也很开心,像沐天一样。”

“这算什么比喻……”

“没有在读沐天,只是远远看着,也会很开心的。”

“真是奇妙的表达,我是书么?”

话说能读出来些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蝉菲一直这样觉得。”

“蝉菲你是属于诗的么?”

简短的,有强力情感迸发的,充满难以理解语言的诗。

“不知道,因为蝉菲只可以读其他的人。”

“那我是什么?”

“沐天,会是果陀?”

蝉菲的语气充满不确定。

“诶?”

疑问语气?果陀?

“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果陀》里的果陀。”

我有读过这部荒诞戏剧。

“不是某本书或某种文体,而是某个角色么……话说一般不是翻译成《等待戈多》么?”

“因为戈多并不重要,戈多也好,果陀也好,其他的谁也好,并不重要。”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理解这部戏剧以及戈多的。

我是戈多,难道是因为觉得我像戈多一样是被等待的如救赎般的人?但她也说吧,“戈多”并不重要,换作谁都行,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时候,蝉菲正看着我,明明说过自己并不具备孤独的,但是为什么,此刻你的眼睛,透着深刻的哀伤和孤独,好像在为一个将要远去的人送别,撕心裂肺地去哭,但没有了眼泪和声音,此刻的沉默成为了一种巨大的情绪。

我把手掌轻轻放在蝉菲的脑袋上。

“沐天……”

“蝉菲,我才不是戈多。”

“不是……吗?”

“我是那个……”

在我想不出答案的时候,我瞥见一旁的兔子布偶,啊,明明之前我们就有答案了的。

“我是蝉菲的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呵呵。”

蝉菲轻轻笑了笑,眼睛微合,像从云中初露的月。

“兔子先生,兔子先生,蝉菲的兔子先生……”

蝉菲好像很喜欢这个比喻,一直在重复着,怀里面抱着那个兔子布偶。

“《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一本很趣的语言。”

蝉菲喃喃着。

“好奇怪的说法。”

不是书吗?不过蝉菲会把人比作书,当提到书的时候,肯定也不会再说是书了吧。

“因为书里的语言是有生命的,每个字都有生命,所以是一本语言。”

“话说《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什么样的故事。”

我读的时候距今,已经逾越十年,记忆已然模糊掉,兔子先生和爱丽丝什么的,也不过是作为一种大家都知道的符号而记得罢了。

“读读看好了。”

蝉菲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是一本很旧的书,书架上有新版的,不过是英文版……话说回来,蝉菲的国文和英文成绩一直都挺不错的。

“为什么这一本会放在枕头下边?”

蝉菲没有说话,只是把书翻了开来,仰躺在床上。

“因为说不定可以做一个关于兔子和仙境的梦什么的?”

我猜测着。

“啊,被沐天看穿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蝉菲把目光投向了我,我会意地也躺在了床上,然后蝉菲把书举到我们的头顶,我们的脑袋靠得很近。

“就是这样蝉菲你才会近视的。”

“再过一年的时间,沐天就会近视,也会和蝉菲一样戴眼镜的。”

“才不会。”

“一定会的。”

因为一年后我果真近视了,所以我应该怀疑这是蝉菲的诅咒什么的。

“夏日的一天,天气非常炎热……”

蝉菲慢慢读了起来。

“好像大姐姐什么的人在给年龄尚幼的弟弟读睡前文章。”

“沐天睡着了的话,蝉菲可是会对沐天进行恶作剧的。”

“那还真糟糕。”

因为举着书很累,之后我们都是趴在床上看书,头挨着头,好像两个小孩子,虽然我们年龄也不能说有多大。

我没有睡着,不过蝉菲睡着了,像小猫那样安静地趴在我身旁。

一旁是叠好的被子,我轻轻为蝉菲盖上。

蝉菲面朝着我,身体带着轻微呼吸的起伏。

“这样子看还是有一点可爱的吧……”

我用手指戳了戳蝉菲的脸,软弹软弹的。

“吱——”

门被打开,我回过头去,撞上伯母的视线,伯母的眼神有些奇怪和僵硬。

“……”

“……”

“我做了些点心。”

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伯母决定无视掉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虽然我没有盖着)果然看起来很奇怪吧……

会被误会的吧……

“唔……”

蝉菲睁开了眼睛。

“醒了么?”

蝉菲坐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了伯母。

“因为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哪有可能察觉到那种东西!”

伯母把盘子放在地上,就往外边退去,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沐天有对蝉菲恶作剧吗?”

“不会的……”

“有戳着你的脸说很可爱很喜欢你什么的……”

在走出去,把门拉上之前,伯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因为面无表情所以看起来很有可信度了。

“啊,沐天……”

蝉菲转过头来看着我。

“才、才、才没有!”

我慌慌地摆着手,别过头。

“真的没有!”

“这样的反应,是真的啊……”

“不,不是的!我才没有说很喜欢你什么的……”

“那就是说蝉菲很可爱咯?”

“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都说了呢……”

啊啊啊!为什么伯母不仅要说出来,而且还要加上一句非常恶劣的谎话啊!

因为我的表达方式,好像导致蝉菲觉得是真的了。

“呵呵……”

我慌慌张张否认着的时候,轻笑声像风铃那样晃悠。

我向着蝉菲看去,蝉菲坐着,手里拿着《爱丽丝梦游仙境》,笑意浅浅,带着一种恍若幸福的表情,如同画那般。

“沐天,把它读完吧。”

我们慢慢读完了这本书。

“在那个金色的午后,

我们悠悠荡舟,

用那尚不熟练的小胳膊,

把双桨轻轻划动。

小小手儿还不时地指指点点,

我们前进的方向在那边。

……”

蝉菲轻轻念过结尾的诗,我看到她的身影也像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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