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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 磁恋
  • 斑驳的清风雨
  • 2022-01-02 00:44
磁恋

  

那一年舰长25岁而幽兰黛尔则20岁。她留给他一个孩子和一封信,然后不告而别。

舰长和幽兰黛尔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不是白做的。他可以说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老早就知道他和幽兰黛尔不是会走一条路的人。如果不是幽兰黛尔的主动,那么我们两个人或许这一生也只能做见面彼此一笑而再无交际的彼此罢。

具体说来,他经常是很消极的,而幽兰黛尔却主动热情,并带一点傲娇气质。当然,幽兰黛尔的聪明和足以称为变态的毅力也是个前提,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的无差错,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他们在一起的这些年关系无波澜,他们可能早就结束了。

求婚的那天,幽兰黛尔面对舰长的认真,却还是忍不住退缩,她说,“舰长,我总觉得我们两个不会幸福的。”

舰长不能接受,问她,“你是不是像你告诉我的那样爱我?”

她马上点头,“这一点你没有质疑的资格。”

然后舰长心满意足地把这当成了默许,对她说,“我也一样,所以不要担心了。”

舰长经常是个理想主义者。好比他以为只要有爱,一切都不可能成为难题。

恰恰相反的是,幽兰黛尔是个现实主义者。一直以来她追随舰长,信任舰长,愿意为舰长付出一切,但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善良勇敢,和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当然,还因为她确实爱舰长。可是她也看见了我们两个人思想上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是她担心的根本原因。

然而,她不能阻止自己,即使是飞蛾扑火,也想在毁灭的一瞬间拥抱灼热和绚丽。

实际上在骨子里,幽兰黛尔或许也是个理想主义者。

战争结束后,身心俱疲的他们暂时从一线退下,建了一栋小房子,就在圣芙蕾雅学院的旁边。对家里的布置,幽兰黛尔是尽心尽力的,也充分向舰长展示了她的天赋。两个人一个设计一个做决定加免费劳力,又都是效率派,总算是赶在幽兰黛尔的肚子挺起来以前住进了自己的家里。

想起来,舰长还觉得那是自己动荡的前半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温暖可心的日子。

只除了,幽兰黛尔在那次舰长死里逃生后对学院重建工作越来越掩饰不住的关切,以及对各种邀请越来越长久的犹豫。舰长自己是毫无兴趣,因为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该打的仗他打完了 现在他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但他知道幽兰黛尔不一样,她一直想要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让她重建出自己想要的美好世界。舰长在这方面的逃避和软弱,和她的积极和抱负,一直是不可共存的对立。舰长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绊脚石,开始害怕幽兰黛尔会离他而去,让他现在拥有的安定温暖成为泡影,于是整日地诚惶诚恐起来。

就是这样的惶恐。让舰长做了个极其错误的决定——拦截外界消息。

当然,这种荒唐的做法很快被幽兰黛尔发现。第一次真正的激烈争吵就是这样发生。舰长没有见过幽兰黛尔这样生气,搬起手边的花瓶就摔在舰长脚下,朝舰长大喊大叫。舰长拼命压住自己心里的愤怒和难过,只是死死盯着地上花瓶的碎片,地板上晕开的水渍,还有躺在其中枯萎脆弱的花朵。幽兰黛尔开始捂住嘴开始小声哭泣,无助地慢慢蹲下来,或许是最爱的人的所作所为令她心碎。但听到舰长的耳朵里,终于让他爆发。

“如果你觉得你的抱负比我和孩子重要,那你就走吧。” 舰长没有看她,只是这样淡淡地说到。

那天以后,舰长没有再阻止幽兰黛尔与外界交流,她也没有再和他争吵。奇怪的是,他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想说的话到底是说了出来,由此得以正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爱,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两个人是彼此爱着彼此的,现在又有了孩子。但空白也是不可掩饰的,他们之间的差异太过彻底,以至于和自己的期待背道而驰,最糟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种落差。舰长也是满心无奈,只是因为不忍心放手,想要幽兰黛尔一直在他身边,想要一早醒来就能握住她的手。可这些只是他想要的,虽然幽兰黛尔也有一样的希望,但她有自己的理想,这舰长是明白的。思索良久,舰长终于决定开口道歉。

这时候,幽兰黛尔却已经离开。只留给他满室的空虚寂寞,和一句没来得及出口的“对不起”。她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退路都断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决绝,让舰长哑然失笑。原来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变得只有他自己。

舰长走过去,看见他们的孩子在摇篮里安静地躺着,瞪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舰长心里其实是没有什么难过的,仿佛只是一个必然的结局终于呈现在了眼前,心理准备已经做得完好,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了。

舰长伸出手去戳戳孩子的小脸。他的基因的确太过强大,让这孩子几乎就是幼年版的自己,特别是那头隐隐发红的胎发。幽兰黛尔其实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一大一小放弃一切的。舰长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快成圣人了,这样一个应该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却已经原谅了她,并且决定和孩子一起等着她。毕竟,这是她的家。

孩子转过头对舰长笑了一下。

舰长于是也对他露出笑容,说,“乖,别哭。”

幽兰黛尔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之后重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天命三大s级女武神之一带给她的光环有一生的保质期,但她还是非常骄傲,主动要求从基层一点一点做起,拒绝往昔留下的一切便利。仿佛今生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就像舰长总会把心事告诉琪亚娜她们,赫敏也有自己可以信赖的闺蜜。丽塔和她的友情堪比金刚石,虽然幽兰黛尔的严谨理智和露西的小恶魔看起来完全不搭调。要说理由,或许奥托早就已经给出答案:两个天才在一起,普通人哪有办法理解。

于是,天命现任宣传部副部长的丽塔女士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治安部新任实习生幽兰黛尔女士的合租人。丽塔第一天搬进比安卡的小房子里就说,“我不但分摊了你一半的房租,和你一起挤在这个乌龟壳里,还要做你坏心情的垃圾处理站。幽兰黛尔小姐,你得说服我。”

幽兰黛尔看着她,露出80%真实的落寞表情,说,“丽塔,我只有你了。”

丽塔不接招,侧过头去,“你自己选择的。”

这的确是她自己选择的。

基层工作者的事情总是很多。想起来,大约6年前她还未退居一线时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从做便衣在对角巷巡逻做起。虽然这种克服困难,一步步登上权力顶峰的征服感是她喜欢的,但准备工作她早已在曾经的战争中就超额完成,多出来的部分大概已经可以保她直接跳级晋升为天命上层人员。这些幽兰黛尔曾经开玩笑地对舰长说过,但那时候舰长只是看着她微笑,眼睛里却有很深的倦意。

比安卡知道他是不愿意的。或许在那次出征前的他愿意,但侥幸活下来的舰长已经累了,现在的他光环加身,但内心里真正的那个自己大概已经可以被小孩子们叫做爷爷了。

或许幽兰黛尔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事实。那就是25岁的舰长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爱的是那个带着她征战四方的大男孩,那个鲜活的男孩子:站在人前,一眼看过去就是毋庸置疑的王者,让任何人都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汤蹈火,虽然他也有迷茫也有软弱。但她爱他的气势爱他的眼神爱他千钧一发时的指挥爱他蓄势待发的矫健,即使是他的脆弱他的恐惧她都真心实意地在爱。但现在的他无情的打碎了她的幻想,现在的他仿佛一张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照片,只剩下一片狼藉。

英雄已经不存在,或者说从未存在。但现在舰长留给幽兰黛尔的更加真切,只是一个被抽走一切的凡人,在滚滚红尘里不可自拔,不知所措。而现在他甚至要求她陪他一起堕落在这样的泥沼里,陪他一起忘记自己是谁,做两个在现世安稳里失忆的傻瓜。比安卡自然是不甘愿的。因为她愿意生死追随的只是勇敢理智,一腔热血的船夫。

而25岁的舰长,幽兰黛尔并不认识他。

丽塔问她,“你不爱他吗?”

她苦笑着回答,“爱。但是如果是24岁的我遇到25岁的他,那么我一定不会爱上他。恰恰相反,我会为这样胸无大志颓废疲惫的他觉得恶心。或许相遇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有走过去和他握握手,然后说一句你好。”

丽塔不以为然,“这么淡定。有本事你不要和他生孩子啊。”

孩子。

如果而今的他们之间已经是黑暗中深沉的海,那么孩子就是似有若无的最后一束月光,让沉在水底的他们之间的温情总算还有一丝生机可循。

这个没有一个地方像她的孩子,说起来还是觉得悲哀。别人的孩子哪怕不像母亲也会有一处随母亲,但自己的孩子却没有一个地方像她。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长大以后的若和他爸爸面对面站在一起连镜子都不用了。舰长在起名字的时候问她叫“若”好不好,“若”一种无限的可能,既然是未来,又是现在。她笑着点头说好,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连名字里都没有她的痕迹。

她自然首先是一个母亲。这不是孩子像不像她就可以被影响的,不然也就不能被称作母性。她全心全意地爱这个孩子,真的没有半点虚假。可离开的时候她最终也没有因为这个孩子动摇。她和爱他父亲一样爱他,但在她心里,与其一辈子做一个默默的家庭主妇,只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关心他们,她更希望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给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能拥有简单的快乐和温暖。仅仅是快乐,仅仅是温暖。这种快乐和温暖是,即使绝望到最后的境地,也能够信任最后一丝希望依然存在。

她想要。她一定要。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消失。而孩子还在。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每一个孩子。

如她所料,舰长一直没有找她。

她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不希望他来找她。她又希望他来找她。因为无论如何她的答案不会变,即使他来找她也是徒劳。可如果他能给她一个开口和他谈清楚的机会,那么她当然可以用自己一贯以来的理性和严肃给他好好上一课,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告诉他,顺便好好看看他在她高尚心灵面前自惭形秽的表情。但舰长从没来找过她,他的这种不理不睬实际上已经打击了她女性不可避免的虚荣心。她是不能接受他这种放任的。虽然他来见她会让她觉得尴尬和困扰,但也在一个方面说明了他对她的重视和不能忘却。她其实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像是他永远是她感情上的臣民,她可以放弃可以离开,可以对他生杀予夺,而他不行。

这时候,她也才发现,其实24岁的幽兰黛尔从不存在过。活在她心里的,一直是17岁的幽兰黛尔。

她终于开始迫切地想念舰长。或者说,是一个解释,一个答案,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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