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开始得和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
墨染七点钟离开家，七点半差五分时她的车子开进研究院，四分钟后她推开办公室的门。
此时整个研究院里还只有寥寥数人，伴着若隐若现的消毒水味，实验楼的走廊中显出一种特别的冷清。
正式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只是墨染的作息早已固定，她习惯每天提早一个小时到办公室，确定今天的行程，然后或是翻阅顶尖学术杂志上的新论文，或是整理实验报告，调整研究进度。
到八点半，她会更换实验用的白大褂，去实验室。那时，团队里的其他成员都在了，一天的工作，就此开始。
墨染在办公桌后坐下，按照习惯，打开日程表，自上而下地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了13：30后面跟着的录制节目四个字上。
她明显有些抗拒，但她没有过多地任由情绪蔓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关掉日程表，翻开昨天的实验记录。
八点半，开始工作，十一点半，去研究院的食堂吃午饭，十二点十分，她驾车离开研究院，前往录制场所。
录制节目的时间地点，节目组提早了一周和她协商，以便墨教授安排出时间，录制地点距离研究院一小时车程，裴霁不习惯迟到，于是提前了二十分钟出发，为可能会有的堵车或其他突发事件留出足够的应对时间。
到达时，墨染看了眼表，一点二十三分，导演正在演播厅后台和主持人说话，看到墨染，他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墨教授，幸会，幸会！”
后台乱糟糟的，许多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来来往往，这样的氛围，和墨染平常待的干净清静的实验室很不一样。她不太适应，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好。”
导演十分热情，和她寒暄了一会儿，才客气地说：“化妆师已经等着了，你先化妆。化妆的过程中，我来给你讲一下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墨璃自然是配合。
节目名字叫做《那些高山》，高山取的是高山仰止的意思，这档综艺每期都会请在社会上有杰出贡献的人来参加，有时是医生，有时是创下世界纪录的运动员，有时是著名的作家，有时是某一门即将失传的民间艺术传人。
不论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受邀嘉宾都满足卓越出色，站在他们所属行业的顶端，为人类社会，增添各种精彩的可能性。墨染录制的是第一季第一期，恰好，墨染在三个多月前获得了一项国际生物医学大奖，第一期的嘉宾人选就成了打好漂亮一仗的关键。
年轻、女性、科学家三个词摆到一起就足以使人仰慕敬佩，如果再有荣誉加身，无数鲜花与掌声就会随之而来，墨染通过获得生物医学奖在互联网上爆红的时候，她正受邀在国外几间大学做学术报告，等她回来时，热度已经消下去了。
她没有关注社交软件的习惯，也不会在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于是也就不知道她曾在虚拟的网络上受到过许多追捧，接到综艺节目的邀请时，甚至十分纳闷。
“要注意的就是这些了。”导演说完了，他看着墨染，笑容很亲切，“墨教授这是第一次参加这类节目吧？不用紧张，大胆一些就好。我们时间够了，下午就对词、彩排，晚上九点正式录制。”
墨染不是太紧张，她只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不太适应，听他这样说，回答了一句：“好
导演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他见过那张合照，墨教授真人的气质要比照片上更冷感一些，但幸好她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且声音较为和缓，所以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希望拍摄的时候，墨教授能稍微放开些，否则怕是会显得呆板，影响节目效果。
经过一天的努力，节目算是录好了，中途没有困难，也没有卡词，可能是因为墨染研究员的原因吧，倒是墨染本人，她的表情太少了，像是尚未学会模拟人类表情的人形AI，拍出来的效果枯燥乏味，但也没多大影响。
收工时已经是深夜，回到家，是十二点零七分。裴霁感觉很累，就快速地洗了个澡，躺到床上，识逐渐模糊，安心地沉入睡梦，可惜平静的睡梦并未持续太久。漆黑的卧室里，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同时发出来电铃声。墨染被吵醒，她坐起来，愣了两秒，才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墨颜”二字，墨染清醒了。
她按下接听键，并点了外放，但没有说话。“墨染。”听筒里墨颜声音有些虚弱，尾音里竟还带着两分笑意，在漆黑的卧室里回荡。
墨染感觉耳朵有些不舒服，伸手开了灯，开口问：“什么事？
”“有一个人，我想托你替我照顾，”墨颜的声音时高时低，背景里有嘈杂的声音，这话语中不祥的意味太过明显，墨染的心一下子抽紧，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墨颜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叫柑橘，我很喜欢她，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我放心不下她……”她猛地停顿下来，喘息了一下，接着就是几声低咳，嘈杂的声音更多了，这次墨染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救护车，快！先让墨队上车，别乱搬动，让医生来，医生呢！”最后三个字是嘶吼出来的。
墨染被这吼声惊到，肩膀颤了一下，她忙把手机拿到耳边，叫了两声：“墨颜，墨颜！”
“姐。”墨颜叫了一声，“求你了，一定要照顾她，她在我家，你去找她。你答应我，答应我……”墨颜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静静的等着她答应。
墨染满脑子嗡嗡作响，脱口而出：“我答应你。”
她刚说完了这句话，手机里的声音突然被切断。嘈杂的声音没有了，墨颜的恳求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回拨过去，已经是无法接通，墨染干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空荡荡的卧室，静得让人发慌。她突然有些恍惚，怀疑起刚才那通电话是否是真实的。墨染握着手机，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下坠。
突然，她清醒过来，打开锁屏，想要问问墨颜现在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她打开通讯录，想要拨打电话时，停住了。她不认识墨颜的同事朋友，没有询问的地方。
最终，墨染打给了她和墨颜的父亲墨裕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