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
屏风后面是艾格尔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是，怎么……怎么了这是？”
“……不奇怪吗？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唐潜面红耳赤地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表情那样，用一直手半遮着脸，“有必要脱到这个程度吗？”
“你在说什么啊……”
“人体模特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也是人家打工的一部分，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吧——”
“不，不是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唐潜的脑袋可能面临着有生以来最高的温度。医生也说，发烧在40摄氏度以上会影响脑子，这么看来确实不假——唐潜脑子的转速明显比平时慢了不少，就像是没有了甜食、不许将脚放在坐具上的L一样。“人体模特，穿着衣服不是也能做吗？为什么一定，一定要，要……”
你是可以在客厅里对着一个没见过几次的男性脱光光的女人吗？——你谁啊，难道你是艾琳·艾德勒？？——难道艾字辈的都喜欢这么干吗？
“……肯定是因为穿着衣服的更便宜也好找啊。这种程度的也只有在学校上课才能碰到了。”
“太奇怪了，你们太奇怪了……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的——”
“我知道了。”美术老师轻轻拍了一下手，“这位同学从来没有画过人物**吧？”
裸——体——！！！
她说出口了！！
她居然当着全班同学这么多人的面毫无忌讳地说出了这个字眼！！！这是犯罪！是猥亵！是×骚扰！！！根据场合的不同最高可能判处最高三年的有期徒刑的！社会性死亡啊！是被释放回国之后被羞辱致死的于禁啊！没有羞耻心的吗！这个班级的人没有羞耻心的吗！！这是个怎样的课堂啊！！！
“诶……”
“这还真是意外呢……”
“我还以为像贵族之类的，可能早就接触过了……以前的画家不也是很多这样子的么，《大宫女》啊，还有《泉》……”
“他是生长在怎样的环境里啊……”
“奇妙。”
“出乎意料地有点纯情呢，呼呼——”
一时间，整个教室里所有的学生议论的对象都变成了自己——好像自己这个青春期男生所谓的“正常反应”，在同学们看来却是最不正常的表现——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女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体，在座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不正常——甚至之前能当中指责【特殊名额】的华灵珊，这个时候也对自己报以疑惑的目光。
唐潜再也忍不住复杂情绪交织下自己的心情了，他朝着教室前面美术老师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重重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就径直跑出了教室。
“……啊，逃掉了。”
教室里有个女性的声音轻轻地说。
从教室里逃了出来……可能确实是这么回事吧。
唐潜跑出了了好远，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只有卫生间。他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尽力的短跑，还是因为自己的羞耻心作祟。
羞耻心……
可能吧。
唐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墙坐了下来。
他的心跳还没有平复过来，脸上还是热热的。不用想，自己的脸此时肯定红得难以见人吧。
“呼啊……”
明明本来是该上课的。
但是——
唐潜用力地抓了抓左胸，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跳变慢一点点似的。
实在是……太刺激了。
要是再来这么一次，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在20岁前不会患有应激性反应造成的心律不齐，比如那种因为被邻居的小女孩说了一句“可以给我买巧克力吗？欧尼酱”然后直接被自己的心脏刺激致死的四日市市民一样——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
亲眼见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女性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脱衣服，而且脱下来的衣服毫无顾忌地晾在一旁——如果不是在美术课，在学校里恐怕只可能是偷窥女子更衣室了吧（好孩子不要学！会被退学的！）。
啊……
果然亲眼看见这种冲击力还是太上火了——
昨天晚上在寝室楼看见她的时候就知道，艾格尔就是属于那种腰细腿长脸蛋好看的类型。应该说，是一副相当适合作“衣服架子”的身材。应该很多×宝网点都愿意照这样的人当模特吧——但是在看到那件亮出来的文胸的时候，很意外她其实说不定还挺有料的……
跟在家里看到妹妹的内衣可以毫不在意地往洗衣机里一丢、跟自己的袜子一起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这就是女性吗……
啊……
唐潜又深深地将头埋在了两腿之间。
明明自己是堂堂正正看到的，而且还有老师在场，而且大家都看到了——怎么偏偏只有自己搞得像个偷窥狂一样逃出来了？
到底是谁不正常？
到底……是谁不正常呢？
啊……
不知过了多久，从教室的方向缓缓走过来了瘦瘦高高的身影。
当然不是什么瘦长鬼影了。喜欢瘦叔的收敛一下。
等他走到跟前了唐潜才发现，是画十三。
他就像是没看见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唐潜似的，眼神转都没朝他的方向转一次——这家伙要是参加个什么眼动仪测试，肯定是专注力MAX吧。
唐潜反而是先反应了过来。毕竟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也就一般般，自己的身份又是个“贵族”，总不好被人看见自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拳赛、坐着死掉的力石彻的样子。
画十三在洗手间里的水池洗着手，唐潜就站在卫生间外，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情景不管怎么看都相当地诡异。
“……你完全没有反应吗？”
“反应？”
这是他和这个人第一次对话。画十三一边洗着手，一边通过卫生间洗手池上面的镜子回望着身后的唐潜。
这个人的个子真的好高啊——
“就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在自己面前赤身露体的这种……”
“凡事都有两面性的。”
“什么意思？”
“如果是在情趣酒店，碰见这种事情的话，应该绝大多数男性都会有反应吧。”画十三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水龙头。
“同样的事情，换一个环境就不同了吗？”
“你怎么看断臂维纳斯？”
“诶？”
“断臂维纳斯虽然没有胳膊，但是她的上半身也是一丝不挂的——你会对她起反应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倒不如说一般人都不会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那是艺术品诶，可以随随便便摆在任何人桌子上的，谁会对一个雕像起反应啊。”
“那么，硅×娃娃呢？”
“诶？”
唐潜的脸顿时又涨红了。能在公共场合跟不太熟悉的人说这种东西的人本来就精神不怎么正常了，这家伙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居然也没有一丝的变化，好像在讨论今天晚上哪家超市打折一样自然。
“这个……可能有人会吧。”
“为什么呢？它们都是人造的，为什么对一个会有反应，对另一个没有反应呢？”
“这个……”
“【凡事都有两面性】——打个比方，×女是什么样的人呢？不管是谁，对她们的评价都不会好吧，她们在一般大众的心里都是‘人下之人’，对么？”
画十三说着，缓缓地转过了身，湿漉漉的手就很自然地在自己的袖子上擦干。
“但是，你知道吗？奥赛博物馆曾经举办过一场画展，名为‘辉煌与苦难：×院主题画展’，参展的作品有多有名，马奈、德加、蒙克还有毕加索。在《奥林匹亚》中，马奈以×女为模特创作了美神维纳斯——现在不管这幅画出现在哪里，都是只能被观众仰望的。《苦艾酒馆》、《大使酒馆的咖啡馆音乐会》、《带着白色包头巾的西嫣》、《悲伤》、《玛莉玛德莲的政变》……这些青史留名的作品，都是画家以×女为模特创作的。这些人下之人，经过了画家的手，就成了人人追捧的世界名画。”
唐潜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头发凌乱但是思路却清晰的人，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猛烈地抨击着自己的世界观。
“……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如果是在美术教室，那么，模特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艺术——这对我们是课程，对模特本人是工作。这当中如果有人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是亵渎——你的做法没有错。亵渎这一切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
画十三开始朝着唐潜的方向走了过来。
“【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件事情是高尚的还是龌龊的，可能就只在一念之间。艺术和下流的界限，常常是混淆不清的。但是，创作者自己一定要清楚，并且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受孕’，在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那里，就是个事业成功的标志；而在另一些人那里，这只会是下流联想的开始。如果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下流的，那么你最好不要再走进那间教室。”
画十三像是在跟唐潜对话，但是又像是在自说自话。
之后，他就从唐潜的身边走了过去。画十三从进入卫生间到离开，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如果不是确认他那张嘴确确实实会说话，简直让人怀疑他带了一副铁丑的面具。
下流……吗？
原来，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而从教室里跑出来的自己……才是那个下流的人吗？
唐潜眼前一阵眩晕，一时没能站住，重重地靠在了墙上。
咚——
良久，从卫生间标着女性牌子的一侧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一个人。
她看见失魂落魄靠在墙上的唐潜，皱了皱眉毛，然后拿出一条手帕轻轻盖在了唐潜的头上。
“……你没事吧？”
“诶？……”
唐潜猛然醒过来，赫然发现莉莉丝正站在正面距离自己不到两步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