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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说

胭脂闲

  

这是长安落下的第一场初雪,往年都是他陪着,温酒畅言,可如今自从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宋胭脂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来年再入这绛雪斋,她生性倔强,也就再也没有出过这院门半步。

红豆不过寄来相思之物,可不过只有她把这个不起眼的珠串当做是宝贝,敝帚自珍许久。而今凛冬已至,她也从未想过这一座府邸会更换一名新的主人——可为何偏偏就是冬至?

“夫人,该是日子出来了。”

铃音一般的话语刚一落下,雕花木窗便应声吱呀缓缓推开,莹白如玉的一双手伸出来,轻轻将几片雪花接进手心里,白瓷一般的肌肤,皓腕之上却是一串与这般秀气的一双手十分格格不入的红豆镯子。

宋胭脂轻轻收回手腕,声色竟是说不出的憔悴,“将军回府里来了,陛下可有告知主母何时完婚?”

“夫人,老夫人说既然木已成舟,已成定局之事谁也改变不了,更何况……”青葱一般水嫩的婢女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老夫人说,夫人毕竟过门的时候未曾见过落红,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将军也不能够抗旨不遵。”

宋胭脂低头弄一声轻笑,将婢女一眼鄙夷之色尽收眼底,“到底你们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可当年若非有我,他又怎么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我如今是半点仰仗也没了,他自然是要挫一挫我的锐气,只是无端的,多了些世俗罢了,也不过如此。”

婢女立在她身旁并不言语,宋胭脂将手里的金簪往地上一丢,上头嵌着的红宝石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宋胭脂再没有说什么,只疲乏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豆镯,眼睫敛去大半的神色。她从前拿捏着多少人的生死,看惯了他人的狼狈不堪,世态炎凉;可如今轮到她受尽流言,如千刀万剐一般,再也寻不着半刻静谧,她这才知,世人怎样待人接物都不怎样,怕的只是自己尽信之人一朝反叛,痛彻心扉。

“老夫人不就是想要我去看一看这场婚事么?我去就是,省的旁的人又说什么闲话,侯爷如今功高,妾也趁着这等喜事,再圆他一个梦,从前他叫我安分守己,我又是何苦偏要咄咄逼人。”

侍婢微微屈膝行礼,却是喜上眉梢,“夫人如若能够想开了,就不怕得不到爷的恩宠。即便是侍妾,得了爷的欢心,有了倚仗才是安稳,往后的日子,自然也不用这般艰难,奴这就回了老夫人和爷的话,夫人这几日安心歇着就是。”

宋胭脂不语,只是从秋月手中接过暖手炉,勾唇一笑。宋胭脂松口的消息传来,阖府自然喜上加喜,恰巧这一日侯爷正是居在府内,老夫人紧算着婚期也快到了,便张罗着办一场家宴,又散了银钱,命方才的婢女再去绛雪斋,请宋胭脂出来一道用了晚膳。

“这一家和睦才是头等大事,宋氏如今既懂事明理,自然再好不过,也不枉我们苦心栽培着,吾儿成大业,如今边塞安定,回来久居长安,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了。”

老夫人拍了拍谢闻安的手腕,手腕处镯子上头的寒凉温度逼得他连连蹙眉,“胭脂当初死活不肯松口,如今却怎么应了?可真是好生奇怪……”

老夫人却是不屑道:“宋氏算是个什么东西?青楼里头出来的妓子,失了清白那和窑子里头的女人有什么两样?自甘下贱也就罢了,偏偏装出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她以为她是什么身份?她进来做个侍妾我都是不许的,就是做填房,也脏了谢家的院!”

谢闻安闻声不语,蓝宝石一般的眸子此刻竟是浑然看不出半分喜怒,只磨着后槽牙道:“母亲教训的是,也亏得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否则不知这院里头,又要该闹得鸡犬不宁了。”

摔帘声传来,宋胭脂手里抱着暖炉,谢闻安脸色煞白,对上她一双平静如水的皓眸,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句出来,谁料宋胭脂只堪堪行礼道:“贱妾问侯爷,老夫人万安,多日不见老夫人,不知之前害的风寒可还好些了?”

秋月移步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几包包好的药材,宋胭脂又一屈膝,道:“这是贱妾这些日子在院子里头亲手调配的药,听闻母亲风寒有些厉害,偶有担心,闲来无事,也就跟着做了些,问了问院子里请脉的郎中,这些药,却与之前的并不冲突。”

谢闻安接过婢子手中的茶盏,耷下眉眼来,心思却不知是飘向何处了;老夫人刚刚说了重话,如今也不知宋胭脂是否听去,一时尴尬得紧,好在一旁的管事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先一步接下了秋月手里的东西来。

甫一闻见药材气息,老夫人便立刻和颜悦色起来,“说起来院子里头还是你最细心懂事,那侯府里头的大夫倒是如何也比不上你的医术了,瞧瞧,闻着这药材的气味,老身便觉得好上许多了。十三,还不快给胭脂赐座。”

宋胭脂谢过恩后,便寻了个位置落座,谢闻安净手之后,便命人去唤人将菜上了来,宋胭脂将擦手的锦帕轻轻递给他,谢闻安与她面对面,却从她的眼睛里头只看出些平静出来。

大抵方才那些话,她是没有听见的。

这般作想,谢闻安不禁有些喜悦——即便他也不知这喜从何来?约莫也是为着如今压了宋胭脂一头,他如今也就高兴了。

宋胭脂自从被他锁在侯府后院里头,折不去的依旧是一身的傲气,如今全都偃旗息鼓下来,谢闻安以为不过只是因为她发觉自己生活不易,屈服于众多苦难,却不知宋胭脂如今对他不过是彻底失了念想。

有些时候生出情爱之时,宋胭脂也不是不能觉察是谢闻安断送了她的后路,如今看清楚谢闻安的意图,她这才明白,他心里头最在意的东西不过也只是权势滔天,纸醉金迷,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可笑她长安百宴楼名动四方的奇女,如今却落得个与别的女人争宠,弯下身子恭顺给他人屈膝行礼的地步。

她宋胭脂不愿,那即便是没了后路又如何?谢闻安如今让她步履维艰,那她倒不如鱼死网破的好,有的一身傲骨铮铮,总比得过低眉顺眼,阿谀奉承之辈。

“再没个几日就是殿下与相公大婚之日,妾到那时,也备上一份好礼,要送给相公,这几日老夫人疲累,府里头这些个琐事,就交予妾打理,也好令母亲这几日安心养病的好。”

宋胭脂语罢,谢闻安却是连吃饭的心思也失了,对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谢闻安忽而觉得,里头掺的不是祝福,不是体谅,而是生生积攒了四余年囚禁侯府的绝望之色。

这场宴席很快就散了,老夫人心满意足的去了,临走前也不忘提点宋胭脂几句,宋胭脂低声一一应下,行礼后便回了绛雪斋。

谢闻安惊觉,半年不见,他与宋胭脂初一见面,竟是半句体己话也说不上来,直到宋胭脂走,他没有给她夹上一筷子菜,没有给她递过一块锦帕,更别说与她说说夫妻之间寻常的问候。

可她不一样,依旧事事念着他,那他是不是可以以为,宋胭脂而今是真的冰释前嫌,愿意留在侯府好好过日子了呢?

“胭脂……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谢闻安抬首,却见外头淋淋沥沥地,却是第一场初雪,从辰时起在没停过,他忽而想起宋胭脂一句话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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