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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豪杰齐聚梧铭城

正道化魔

  

腊月飞霜,凛冬已至。

花草植株,飞禽走兽,纷纷潜身避寒;贩夫走卒,旅人行客,匆匆归家还乡。天地之间,应正是那寂寥空陌,冷清惨淡的时节。

不过,在这偏处一隅之地的梧铭城中,却是格外反常,显得热闹非凡。

“啪——!”

“野草闲花满地愁,龙争虎斗几春秋。”

一声惊堂木,引得众生侧目。在这梧铭城中,偏西南的地界,某座虽造型朴素,却颇具几分诗情画意的客栈,正是坐落于此,栈外檐上挂有一匾,其上遒劲飘逸的书写着“无常客栈”四个大字。栈内共有二层,均以天然桐木构筑,其上刻画着梅兰竹菊等作饰,直栏横槛之间,虽说不上雕梁画栋,却也别有一番雅致。一位说书人,正立于案桌之后。他拢发包巾,面容清秀,一身青衫虽无华贵彩绣,却也算的干净朴素。手边一盏香茗,轻烟袅袅,微微萦绕于说书人身侧,一股书卷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这一回我们讲到,那“镇邪道君”宋道淳,携三尺青锋沉渊剑,云游各地,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攘奸制恶。天下之人,皆奉其为神州大侠,无不赞其武艺超绝,一身正气凛然……”

台下的些许孩童,蹲坐在地上,眨巴着双眼,听的如痴如醉,头顶的朝天髻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好不惬意;端茶倒水的小二,手脚麻利,可眼神却不住的,向说书人的方向飘忽,似乎对于这耳熟能详的故事,亦是颇感趣味。就连那算账的老先生,也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算盘,闭目养神,可一双大耳倒是微微颤动,这故事中的一字一句,都不曾被他落下分毫。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江湖豪侠的传奇故事当中。一切尽是这样的祥和平静,似乎与平日的情景,并无二般。

突然,一声冷哼自客栈的一处角落传来,虽四周环境人声嘈杂,熙熙攘攘,可这道声音却还是响亮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整天就知道说这姓宋的长,姓宋的短的,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那一位彪形大汉,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浑身上下肌肉虬结,颇为壮硕。寒冬腊月,却是身着一身布衣,且衣襟大敞,一条狰狞的刀疤一撇而下,如蜈蚣般扭曲延伸,散发着淡淡的血色。细看去,此人面目可憎,一对三角眼中透出一抹狠厉,一看便知绝非善类。他单手托腮,眉头微皱,另一只手攥着酒杯,脸上透出几分不耐之色。

客栈嘈杂的人声顿时弱了几分,说书人也识相的立刻闭上了嘴巴。他也是个心思通明的主,瞧瞧眼前这位彪悍的做派,再联系方才那一记压倒众声的轻哼,不难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一位江湖中人,而且,还绝对是那种不太好惹的类型。

“那,这位爷,您是想听点什么?”

说书人迟疑片刻,额角淌下一滴冷汗,面色有些僵硬地向着大汉问询道。

“某家哪里知道有什么好说,不过是平日里走街串巷,净是听这姓宋的英雄事迹,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大汉沉闷的嗓音传来,脸上的不悦愈发加深了,似乎一听到这宋道淳的故事,就让他心生厌恶。“无论什么玩意,给我讲点新鲜的便是!”

“嘿嘿……怎么,这宋大侠的故事,可是正戳到你刘七刀的痛处了不成?”

正在说书人陷入思考的空档,几声沙哑的怪笑声忽地自大堂的东侧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桌旁正躬坐着一位,身着玄青长衫的枯槁老者,沟壑遍布的脸上尽显嘲讽之意。他桀桀怪笑着,一只手的手指连动,不住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响动。仔细看去,这手掌仿若白骨一般,仅有一层皮肉相连,好似那阴曹地府的厉鬼之爪,显得格外瘆人。

“嘭---!”

“我呸!闫老鬼,你刚刚才从你那鸟不拉屎,跟坟地没两样的破山门爬出来几天?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位被称为刘七刀的大汉,闻听此言,原本托腮的手便是猛地一拍桌子,面色变得有些涨红。他指着阴翳老者的方向,恶狠狠的骂道。

听到大汉此番叫骂,这闫姓老者也是眉头微皱。他贵为江湖闻名的魔门“幽罗宗”的大长老,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以如此语气怒斥过了。到了他这个层次的人物,早已过了那行走江湖,四处闯荡的年纪。平日里为了精进功力,亦是为了镇守宗门,他终日待在宗门内最深处的密室当中。只不过,由于魔门武功的特殊之处,幽罗宗的山门常年阴气萦绕,妖风怒号,确实好似那森罗地狱一般的光景。

“哼,我幽罗宗在江湖之中,也可算得上是威名赫赫,哪个宵小之辈闻听闻起来不是噤若寒蝉,就算是那宋道淳,也不敢在我宗面前大放阙词,你刘七刀,一介市井草民而已,懂得些粗浅街头把式,也敢在此狺狺狂吠?”

老者顿了顿,拿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眼露几分讥讽之意。

“怕不是行了些偷鸡摸狗之事,被宋大侠出手惩戒一番,丢了面子,就是为了来这客栈中撒气,才满口污言秽语,不知天高地厚的吧。”对于这种江湖的小道消息,流言蜚语,幽罗宗这种魔门大宗,想要收集什么情报,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老东西,你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货色,也敢如此血口喷人!”被如此羞辱,大汉的额头顿时青筋根根暴起,一双铜铃般大小的双眼圆睁,仿佛将要喷出火焰的熔炉一般。他右臂迅速伸向从脚下一抄,一柄硕大的虎头环首刀便被给他抽了出来,重重的抗于肩头。

不过要说这刘七刀,也确实不是什么出自名门大宗的弟子高徒。他的本名已经没几个人知晓,只因他在刀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又因巧合机缘习得一门上流刀法,名曰“七变”,传说施展起来,迎合化龙七变之意,变化多端,威势无穷,鲜有人能在其手下走过七招。于是,凭借一手过人的刀术,与不俗的胆气,他从一个山野村夫,白手起家,闯荡江湖十数载,创立了江湖中远近闻名的“伏龙帮”。原本江湖人皆称其为“伏龙刀客”,后为作简,便索性称其为“刘七刀”。

“嘿嘿,真是被老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不成?也罢,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动过手了,素闻你刘七刀善使刀术,就是不知,凭借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能在老夫手下,走过几招?”

老者见状,冷然一笑,原本敲击桌面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戳穿了约莫半尺厚的实木桌面,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了一块新鲜的豆腐。

刘七刀原本瞪大的双眼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目光。他当然注意到了闫姓老者手下的动作,作为一帮之主,他断然不是一个莽撞而无脑之人。表面看似怒不可遏的背后,实则冷静无比。紧了紧手中的刀柄,原本弯曲的脊背如劲松般绷的笔直,手臂的肌肉微微隆起,这老者的名号他自然有所耳闻,这样层次的高手,若是动起手来,容不得他不全力以赴。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恍惚间,一股莫名的气势仿佛正从尚且还坐着的二人身上,逐渐升腾而起。四周的普通茶客们大都面露惊恐,感到一阵胸闷气短,难以呼吸,更别提现身拉架,当什么和事佬了。于是,空气中的火药味愈演愈烈,眼看着这就要暴起出手,打将起来。

“二位前辈,若是在这里就出手,可显得有失身份呐。”

一道清朗的嗓音忽的自头顶传来,如清风拂过,将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位身着绛紫长衫,约莫二十来岁的俊朗青年,正撑着一把印满奇珍异兽的朱红纸伞,自客栈的二楼飘然而下,稳稳地落于地面,几乎没发出一丝响动。

正将大刀举过头顶的刘七刀顿时微微一怔,对于眼前的这位紫衫青年,明显是眼生的很。而那阴翳老者也是略一皱眉,却并不显得多少惊讶,与横练外家功夫的刘七刀不同,内力无比深厚的他,自打走进这大堂开始,就早已察觉楼上那若有若无的几道气机,只不过,他确实没料到会有人,敢在这时横插一手。

在两大高手的注视下,青年也是心中有些发怵,不过他还是表面淡然自若的,将手中的纸伞收起,接着双袖一抖,向着面色不善的二人一抱拳,微笑着说道:“请恕在下无礼,叨饶了两位前辈的比试切磋。只是,既然大家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在这里浪费气力,是不是有些欠考虑呐。”

“哼,小娃娃,你是那山海阁的弟子吧。那老家伙也真狠得下心,竟然把这‘百兽伞’都赠与了你,真是花了大手笔啊。”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青年,目光略微在其手上拿着的纸伞上停留了一会,撇了撇嘴角,挥了挥手,漫不经心的轻吹着指尖。

“前辈好眼力,晚辈不才,正是山海阁首徒季云。家师年事已高,身体偶感不适,不便外出,故此次特让晚辈出来见见世面,也权当作试炼而已。”

紫衫青年季云赞叹了一句,眯了眯双眼,又是再度向面前的二人躬身抱拳。不论他有没有所谓年轻人的心高气傲,面对着几位名声在外的老江湖,应有的礼节却是不能少了,这不仅是山海阁的教导有方,也同样是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

“唉!这么说,这次比武,你们山海阁也要参上一脚么?”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看着是动不了手了,原本严阵以待的刘七刀也只得放下手中的大刀,重重的叹上一口气,不时飘向阴翳老者的目光中似还流露出些许不甘。

季云闻言轻笑几声,摆了摆手道:“伏龙前辈说笑了,我一个后生晚辈,怎敢和前辈们同台竞技。只不过,这‘梧铭比武’可是千载难逢的盛事,江湖同道,谁不是跃跃欲试,怕是免不了一阵龙争虎斗呢。”

说话间,他朝着刘七刀使了个眼色。刘七刀微微愣神,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向四周望去。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小小的无常客栈,此刻真可算得上是藏龙卧虎:大堂东侧,正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两桌客人,皆是如出一辙的身着青衫,拢发包巾,腰间配着一口宝剑,剑穗上挂着的一块木牌,刚劲有力的篆刻着“宜山宗”三个小字;向东边看去,几位身着袈裟,头顶戒疤的僧人,正慢条斯理的吃着桌上的三两碟素菜,居中的一位须发皆白,手拿佛珠的老僧,正盘坐着双腿闭目养神,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正是来自“林隐寺”的几位高僧。抬眼向楼上看去,靠近栏杆的一圈桌子,皆是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不过从他们的仪态与着装来看,可是绝非布衣平民。他们有的三五成群,黑巾遮面,窃窃私语;有的袒胸露乳,喝酒吃肉,豪放自如;亦有虽独行者面无表情,却是目光彤彤,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论这些人行为如何,都只说明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他们皆是江湖中人。

不过,这地处偏僻的梧铭城,平时人迹罕至,又恰逢着天寒地冻的时节,何以引来如此之多的江湖豪侠,散人游勇?这,就不得不提到,方才季空公子所说的“那件事”了。

几日前,有江湖传闻称,有一卷绝世秘典出世,其上记载了一门武功,名曰“太初天地阴阳诀”,乃是上古时期仙神所创的无上之绝学,凡习得此功者,定可以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甚至于所谓“春秋万载,一统江湖”,也并非痴人说梦。

人有七情六欲,应是避不了那红尘俗世,功名利禄。江湖中人亦是人也,自然也抵挡不了欲望的诱惑,只不过对他们来讲,更重要的便是地位、名气与力量,而在其中,第三者往往更加被江湖中人所重视,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地位与名气,自然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罢了。而今,这卷现世秘典,此刻正是力量的代名词。

而恰巧的是,它正是由这梧铭城的城主,于城外的一处城属矿场之中,偶然间所挖掘出的上古遗迹中所得,也便顺理成章的落入这城主手中。话虽如此,由于这城主资质愚钝,对于武学实在是一窍不通,导致自身完全无法参透。他思忖再三,与其某日因怀璧其罪而惹来祸患,不如索性放出消息,“城中将举办一场比武大会,而其中的魁首便可得此无上密典”,如此一来,自当吸引众多武者纷至沓来,若是因此涌现些许奇人逸事,也好为这无人问津的梧铭城添上几分生机与活力,甚至由此逐渐走向繁荣,也未尝可知。况且,能以如此形式,避免一场江湖生死相搏所掀起的腥风血雨,也未尝不是一件善事。

话虽如此,这江湖中不论是名门大宗还是散人游勇,又没有人是傻瓜。充斥流言蜚语的江湖传闻,平日里从从那些店家二口中,不知听来了多少。无凭无据,又该如何取信于人呢?

除了抱着赌一赌的心态之外,之所以让众人如此笃信,这消息并非子虚乌有的根本原因,却正是因为那“镇邪道君”宋道淳宋大侠,竟曾亲自登门拜访不少灵山妙宗,传达这个消息,并以自身名誉予以担保,证明此事绝非虚言。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也,既然是一碗水端平,又是来自这名震一时的“神州大侠”的保证,这些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还是能信服几分的。正道人士如此,而未被通知到的那些魔门邪窟,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虽然这宋道淳并未通知于他们,可这种故意的偏袒,却正巧说明了确有其事。于是,人言如风,几经传播下,便造就了如今这番群雄聚集的场面。

况且,这种重磅消息,对于有心人来讲,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要举办比武大会,让各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凭自己本事,去争夺这魁首之位,那为何方才那季云还要主动现身,阻拦方才那二位的冲突呢?任由他们打生打死,不就是相当于在削弱竞争对手了么?

事实上,这季云的内心跟明镜一样。武者行走江湖,除了自身实力,最重要的无非就是自己的面子。所谓人活一张脸,眼下这二位虽然起了冲突,却还远远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只要有人给个台阶,还是可以顺坡下驴,把气咽回去的。他季云这一从中干涉,一方面是在江湖前辈面前混个脸熟,指不定就会有所用处;另一方面,也是借着和这二位拉拉关系,震慑一下四周静观其变的竞争对手,让他们在比武时若是遇到自己,也能心存几分忌惮。况且,有这两位实力过硬的老江湖在,也能使得那些抱着看热闹,却仍心存侥幸的人,就此打消念头,在比武之时,也能省些气力,免去麻烦。

“咳,说起来,关于这梧铭城的城主啊,小生倒是有些故事,可以讲给诸位听。”

正当这时,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那位说书人,忽然开口朗声道,这声音不大,却是如同那细雨清风,悠悠的传入客栈上下二层每一位客人的耳中。他衣袖中的手掌微动,一股柔和的内力顿时将桌台上的茶杯包裹,送入他的手中,而杯中的茶水竟是一滴未洒。这赫然也是一位隐藏的江湖好手!原本想要浑水摸鱼的他,随着几位同道纷纷现身,也不好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这书生轻抿了一口茶水,“啪”得一展手中的折扇,清了清嗓子,脸上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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