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徐通是拒绝的,可听到绪方说的第一句话后,他就没理由走了。
——“你怕死吗?”
谷歌娘的声音是身后的电脑发出,话语略有些生硬,徐通听来分外冰冷,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徐通回过头,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放松,我并不是说要杀你,只是其他人不这么想。”绪方仍然盯着电脑屏幕,“虽然他们没有叶怀危险,但很粘人。”
徐通深吸一口气,坐回到绪方对面,“说吧,又有什么麻烦找上来了。”
【这就要从怨灵考试结束后说起了。】绪方重新递给徐通两张白纸。
十分钟过去了。
绪方将之后发生的告诉了徐通。由于在纸上“打印”几乎不需要时间,徐通只需要阅读即可,加之绪方的话语简练具体,所以他们实现了高效率的沟通。
“也就是说,我被利用了?”
理清关系后,徐通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胡映“捡”到了绪方——K组织暗中观察胡映——他从胡映那里带走了绪方——K组织会盯上他。
他一无所知的,被绪方带入了更深的泥潭。
他感到内心一阵苦闷。
徐通本以为自己会怒火冲天,甚至痛骂这个万恶的作者,但想到绪方在怨灵考场的表现,所有的怨气都被冲散了——这是个比叶怀更可怕的家伙。
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个普通人,面对那可怕的存在,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如果惹恼了作者,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过。
“这么大费周折的拉我下水,有什么目的?”徐通冷声问道。
【你希望林景瑞复活吗?】
绪方不答反问。
“什么?她能复活?”徐通惊了下,但随后又冷静下来——作者无所不能,复活这种小事应该也不在话下。
“那你为何不早点……”
【复活可不是小事啊,即使我是作者也相当麻烦。】绪方直截了当地说。
“那这和你坑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目前能救林景瑞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只有我?”突然被赋予沉重的使命,徐通生出一丝荒谬感,“你是作者,难道你也办不到吗?”
【恐吓系统导致林景瑞被叶怀杀死,要复活她也只能利用恐吓系统,我可以重新把它写入剧本,但我缺少一个可以配合我剧本的宿主,徐通,只有你最合适。】
“我拒绝。”徐通立即说道:“我不想随便搭上自己的命,你还是找别人当系统的宿主吧。”
【只是临时宿主而已,不会对你改造啦。】
“……我和林景瑞……以及所有出现在你书中的角色,是你的造物还是别的什么?你怎样看待的我们?你要怎样安排我们的命运?”
【我只是个记录者,你就是你,我不希望你死去,这就是我的立场。】
“我再考虑考虑。”
徐通放缓了语气,但绪方清楚,真正留住他的是K组织的威胁和对作者的忌惮。
就这样,徐通撑着头靠在对面沙发上,一言不发,似乎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抉择。
这一想,两个小时过去了。
绪方没打扰他,用这点时间码好了一万字的存稿。没错,一万字,曾经的绪方10小时也写不完的字数。
新身体的反应速度极佳,手指也比以往灵活得多。果然曾经打字慢是有道理的,人类的身体会对他造成各种限制。
这一万字主要是交待一下恐吓系统脱离宿主的事情经过,毕竟系统不会待在尸体里,并且他明示读者,主角还有复活的希望,以此来平息情绪激动的读者们,别再让他的评分下滑了。
绪方码完字后,徐通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看向绪方,“在一切事情都结束后,你能还我一个平静的生活吗?我不想以后活在剧本中。”
作为楚门无疑是件悲哀的事,他宁愿默默无闻。
绪方举起一张纸:【可以,我的愿望就是完结作品。】
徐通还是不放心,他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人偶从来都没有和他对视一眼,哪怕他再高傲,也太不正常了,除非他在心虚。
想到这,徐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直视人偶的那精致的脸颊,尤其是它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是否说谎,眼睛会告诉答案。
人偶有所察觉,缓缓地抬起头,与徐通的视线接触。
短暂的对视。
!!!
徐通的心脏遭到了猛击,即使是林景瑞的脸也未给他如此恐怖的感觉。想要扭头移开目光,却发现浑身都僵硬了。
待徐通回过神来后,人偶已经重新把目光转到了屏幕上,而他的额头已渗出冷汗。
【恶魔之眼很可怕吧,我都不敢照镜子,所以最好不要和我对视,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
许久,徐通才将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看来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我们需要深入交流一下了。”
绪方心底笑了笑,徐通愿意主动了解更多信息,那说明他已经接受了提议,虽然是半胁迫性质的,但背叛的可能性很低,毕竟他也是在绪方剧本中出现过的人物。
之后,绪方对徐通说出了更多的细节,包括一些小说网内的规则。当然,绪方一次“恐吓小说网”都没提起过,只是用“那个网站”代替。
绪方与叶怀的的战斗可谓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最后的较量让徐通忍不住拍案叫绝。
破而后立,置死地而后生。
徐通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世界能击败自己的“创世神”的,也只有绪方了吧?
不过,徐通也多出些许疑惑。
“我有几个疑问。”
【说。】
“第一个问题,为何网站会隐瞒你自杀的事?叶怀的权限应该比你高才对。”
【网站会严格保密每一位作者的计策。而我的死也是一种计策,除非叶怀看穿我的计划,否则网站不会泄露信息。】
或许在别人看来,作者间的战斗一点也不公平——低等级的作者什么权限都没有,几乎被高等级作者碾压——可是,一旦高等级作者出现失误,那么他的“评价点”就会大幅度下降,相对应的,低等级作者的“评价点”会上升。
叶怀首次对绪方发动攻击是在恶魔游戏的时候,那时叶怀出现了一个重大失误,他搞错了洛小明的性别,结果绪方侥幸地活了下来,评价点上升的绪方得到了小恶魔咕西。
那时绪方在现实世界中已具有相当大的优势,甚至有了杀死叶怀的机会。绪方只需要以叶怀的名义,操纵恶魔到处杀人破坏,四处散播其在恐吓小说网的作者信息,吸引政府的注意力,短时间内迫使叶怀谈和。如果叶怀打算鱼死网破,必然两败俱伤。即使叶怀赢了,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谨慎的叶怀当然没有这个胆量。
可惜,那时的绪方过于忌惮咕西,而把它雪藏,也没对叶怀进行反击。从而给了叶怀第二次进攻的机会,林景瑞也因此死亡。
如果将两个作者间的战斗比喻成将棋的博弈,那么低等级作者需要给高等级作者让子,而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即使让10子依然能取胜。低等级作者也有杀死另一方的机会。
“第二个问题……你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1115147852491151982115231147」
当初绪方为防止自己失忆而做的保险,不过没用上。
【很简单,这些数字中“1”出现的频率最高,也就是和“1”组合的信息最多,而其中并未出现“0”,那也就代表当初的我并不想用“0”来表达信息。】
“呃……所以呢?”徐通还是没明白。
【好吧,我把这些数字分割开,这样你能否看懂呢?
——11/15/14/7/8/5/24/9/11/5/19/8/21/15/23/1/14/7】
徐通盯着这这串分离的数字,渐渐的,他若有所悟。
“K……O……”
说到一半,徐通连忙停住了,刚才差点说出那五个字……
这种东西,不分开谁能看懂啊!
“好吧,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总感觉越问不知道的就越多。”徐通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古怪,“恶魔……到底是什么?”
【你是指我现在的身体还是指“恶魔”的定义呢?】
“都有。”
【在那个网站看来,人有可以是狗,狗也可以是人。“人类”是一个阵营,“恶魔”也是一个阵营,咕西可以成为恶魔,地球也能成为恶魔,只要条件合适,就连你也可以。】
“明白了,网站以阵营划分世间万物,就是说‘作者’也是一个阵营。”
绪方点头。
“那咕西又是什么呢?”
【按照人类的科学体系定义,咕西属于一种特殊生命形态的生物,既可以进食,又可以繁殖,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有变异的特性。只是思考方式有些奇怪。】
咕西没有大脑,也没有类似“核心”这样的东西,它身体所有的部位都可以用来思考和记忆,这点绪方已验证过,
绪方潜意识有点不安,事实上,他已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人类时产生了些许区别,首先就是感情在逐渐淡化,比如恐惧,比如罪恶感。其次,看待世界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感性成分在降低。
所以说绪方需要换回人类的身体,虽然咕西的配置更高些。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不让胡映删除X站投稿的视频呢?”徐通拿出手机打开X站,“嗯……现在快五百万播放量,你的知名度提升了,被太多人知道总归不太好吧?”
【哈,无需在意,就让它挂着吧……我也挺想体验一下当网红的感觉。】
“……”
其实还有一句话徐通没问——为什么不杀死胡映?
当然绪方事先说过,怕引来警察的注意,可徐通觉得这只是借口。以咕西的本领,伪造一场交通事故,包括胡映在内随便杀个几十人,也没什么难的吧?要一次性处理如此重大的案情,警察无暇顾及死者之一的胡映。这样还能混淆K组织的视线……至于想要控制徐通,只需要用他家人的生命作为威胁就可以了,没必要大费周折用K组织来吓唬他。
连他都能想到的事,绪方不可能想不到。
徐通思路急转,难道……是因为绪方并不想杀人吗?绪方其实是不想让别人察觉自己善良的一面?
回想起怨灵考场事件,他力挽狂澜,将大部分人救了出来,却从未像张宛灵一样,有过牺牲别人的行为,甚至会率先面对危险……
徐通产生了奇怪的误解,不禁肃然起敬。
【既然你问完了,那么我来问问你吧。】
“什么问题?”徐通下意识想要看对方的眼睛,可感受到了危险又急忙避开了目光。
【网站的作者有一百多个,以70亿人口来算,差不多六七千万人之中就有一位作者。那你来推算一下,这些作者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什么样的关系?
徐通表情有些凝重,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某本科幻著作,“我认为是猎人与猎人的关系,也就是黑暗森林。”
作为费米悖论答案的设想之一,黑暗森林法则冷酷无情。
恐吓小说网鼓励作者自相残杀,所以作者与作者之间永远不可能相互信任。他们会极力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行动,因为一旦被发现,就必然遭到打击。
这就是徐通对恐吓小说网作者关系所做出的设想,他信心十足,以为被赞同,然而对面的人偶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曾经绪方也有过这种想法,但随着对恐吓小说网的深入了解,这种设想很快被推翻了。
第一,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地球被缩小了,沟通方便,不会生成猜疑链。第二,自相残杀并不是作者发展的必要条件。第三,由于保命道具的存在,猎杀作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杀死比自己等级低的作者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由此合作是最为稳妥的获利方式,高等级作者们的利益来源便是那些落单的低等级作者。
于是就会形成这样的局面:强大的作者相互抱团,组队去猎杀那些落单的、没有保命能力的新人作者。而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他们或许还会有计划地“养殖”一些新人,等到新人成长到合适阶段再宰杀。
为了提防盟友威胁到自己,高等级作者间会互相制约,避免个别作者等级过高。而一旦有某个作者的等级超出规定,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由于彼此相互限制,A级作者不太可能存在,甚至B级作者都不会有,“高等级”的门槛变得非常低。
——这是绪方推测的作者间的关系。
最终所有的作者会由三种团体组成:1.高等级作者联合体;2.独行者(如叶怀);3.新人。
绪方更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否则如果恐吓小说网针对他,绪方面对的敌人可能就是一群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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