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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湖之子

血湖之子

  

「種族的罪,不會因為她們手持德國武器就該由她們背負。我身上流著被賦予的猶太血、猶太靈魂、猶太精神,我知道我該做之事。」

-Negev

-攸琦 泰利納塔

時值三月末,白雪溶去。在些許寒冷的春天之下,絢麗的日光非常溫暖。

受人喜愛。

隔著一層厚重的擋風玻璃撐著臉頰,雙神望著窗戶外頭飄揚的旗幟、亮麗、直達彼端的筆直鐘樓,一塵不染的石塊閃耀著絢麗奪目的光芒。挪動雙眼,上方蔚藍廣闊的藍天和踩著雀躍腳步、看起來像是要與朋友一同出遊、頂著亮麗動人的金髮的學生相當相符。優美、莊嚴的石造建築物,亦或是古色古香、坐著許多人的骨董咖啡廳、矗立在角落的花草,都讓人感到安心、平和,在眾人的心中也都有著些許溫暖。

些許吐息,我靜靜的感受著眼前所見的景色。但是,這股溫暖、平和,卻伴隨著些許惡寒。

宛如惡魔低語一般地。

「呐,指揮官。」

我認識這道聲音。

那道優美的聲線伴隨著些許的哀愁,別於平常的活力,此時的聲音彷彿在訴說久遠的黑暗歷史一般,聽起來非常的黯淡。

宛如吸收所有光線的黑洞一般,黯淡、深邃,卻又如此吸引人。

「是?」

聽著那道聲音,我依舊望著車輛外頭的平和景色,只是靜靜的回答著。

靜默。

過了一小段只能聽見呼吸聲、引擎聲的寂靜後,那名少女緩緩重啟豔唇,吐露出黯淡、令人一頭霧水的話語。

「您知道世界上最沉重的毒氣是什麼嗎?」

「不,我不知道......」

瞇起雙眼,低聲回應少女的問題。而後,我轉過頭看向坐在我一旁,靜靜的看著車窗外風景的少女。

又或許,她是在看著車窗反映出的自身。

那位少女身著黑色的禮裝襯衫,解開穿在襯衫外的酒紅色,如同早已乾涸血液般的雙排扣壕溝大衣,僅以腰帶固定著。她頭戴著以羽毛點綴的黑色Fedora女士禮帽,腳踩著米色的編上靴。那精緻臉龐上的赤紅雙瞳,在此刻只能映出一絲絲的哀愁。她那盤起的亮麗粉色髮絲,僅能流露出她心情的沉重。

此時此刻的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坐在這里?

沒有說出口的問題,我只能在心裡獨自猜測。或許是傷心、沉重,又或許是沉重......

「是嗎。」

她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些許挪動那美麗如紅寶石、赤如燄火的雙眼看向我,靜靜的開口。

「世界上最沉重,奪去最多人性命的毒氣是......」

那口中流露出的聲音,是如此的冰冷。

使人打顫。

「Zyklon B.」

聽到這詞彙的瞬間,腦中閃過的是無數寫著德文和骷顱頭符號的罐子。

靜下心,口中靜靜咀嚼著少女所說出的名詞,一邊回憶起那一本本資料的內容。

齊克隆B,原為殺蟲劑,後來被研發成取人性命的毒氣,而此毒氣最大的用戶就是納粹。此毒氣被二戰時的納粹應用在滅絕營,是現在世上奪走最多生命的毒氣。

此時的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我還是保持沉默、沒有回應少女的話,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或許,開著這輛計程車的司機會很慶幸我們是講俄文吧。因為對他們來說......對波蘭人來說,我們所要探討的主題是他們的傷痛、他們所紀錄下的地獄。

沒錯,這裡就是......

波蘭,奧斯維辛(Auschwitz)。

「Dziękuję(謝謝).」

遞出25波蘭茲羅堤(Złotych),輕聲道謝後打開車門,踏入冰冷卻溫暖的空氣之中。而後,轉身看向一旁拿著手提袋的粉髮女子走下計程車。些許哽噎,面對少女些許哀傷的面容我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足以用來問候的話。

對自己的遲鈍、無能感到羞愧。

「Negev......」

「我沒事。」

乾渴的喉嚨擠出沙啞的聲線,望著那別於平常的嬌小少女。然而,我的擔心看來是些許多餘的。或許她並不是悲傷吧,而是以尊重、哀悼他人的心情前來見證這塊破碎的歷史。

身為以色列人,來見證猶太人的傷痛,不會是我們這些外人能夠理解的。

"請指導我......不,請帶我......去一趟奧斯維辛。"

想起兩個禮拜前Negev別於平常的,彷彿撫摸著自己傷痛一般的神情前來找我時,心中就有著一陣陣的劇痛。

她......就算再怎麼驍勇善戰,也是個女孩。就算是人形,卻也別於其他從各地招來的人形,她出生就是為了戰鬥、殺戮。此時看著Negev仰起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畫面,心中的痛楚不禁越來越大。

「背負著殺戮與哀悼之名......為了殺戮而誕生的女孩......嗎......」

雖然我早該查覺到人形是個多麼悲慘的存在,但我始終以為自己給了她們些許像是人的權利。但說到底,我也只是自我滿足罷了......

拉低頭上的鴨舌帽,踏出腳步、踩上計程車所留下的煙霧伸出帶著皮革手套的手,牽起些許呆滯的Negev。

「出發吧。」

「是。」

那雙戴著絨毛手套的袖珍手掌握上我相較之下些許大的手,我們兩人踏出腳步、緩緩走向那一塊塊被修復完整的石磚地。

走過了一塊塊的石塊,來到些許腐爛的木柱旁,Negev停下了腳步。而後,那朵用鐵絲纏繞著木柱上,早已凋零的白玫瑰引起了我的注意。

「早已凋零嗎......」

早已凋零的生命、精神、國度,究竟是在說猶太人的悲慘,還是在說德國這個國家當初的瘋狂呢?這個答案,每個人心中自有答案。

包括我。

我小聲地在口腔咕噥著,而後,聽見我發出聲音的Negev些許不解的看了看我後,撇開頭、靜靜的抬起頭。

"Arbeit macht frei(勞動帶來自由)"

看了看Negev,我跟著抬起頭,看向入口處以德文組成的簡短歡迎詞。

歡迎來到以勞動換取死亡的人生終點站,在這裡,各位的自由只能在死亡實現。

我想,這句話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握緊那雙纖細的手,踩著腳下些許堅硬的皮鞋,我們走過大門,深入奧斯維辛一號營。

在那裡,破碎的石塊路道兩旁有著一棟棟如出一轍的磚塊房。

那裡是囚犯的住所。

那裡有著納粹的管理行政中心,也有著各式各樣的囚犯。有德國的政治犯、罪犯,同性戀者、蘇聯俘虜、吉普賽人,以及猶太人等。

些許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段時間後我們停下移動的腳步,轉身踏入一棟磚塊屋內。踩上建築物內的地板,別於亮麗的陽光,屋內相當黑暗,僅有不怎麼亮的紫燈維持光線。儘管如此,屋子裡頭老舊的木頭依舊靜靜地訴說著這裡的時代久遠。在紫色的燈光之下,這裡顯得十分蒼涼。

「我曾經聽聞,納粹他們非常的精明,對於一個死人他們的運用程度高到令人畏懼。」

脫下手上的保暖物品,Negev潔白纖細的手指撫上那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之中。或許她是想摸玻璃櫥櫃,又或許是想以這個動作來追念在這裡逝去的人吧。

「所謂的人類,其實就跟家畜沒兩樣吧。」

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不同,然而世界的組成成份一直都沒改變。

卻也一直在改變,這是非常矛盾的。

「為甚麼指揮官會這樣說?」

「或許,在集中營裡的人類就跟畜生、垃圾一樣吧。」

那在集中營外沒受到納粹、戰爭摧殘的人類呢?

大家心裡都有底。

吐出心中沉重的那口氣,撇開頭,我靜靜的說著。而聽著我訴說的Negev也只是低下頭,安靜的看著屋內展示的物品。

她沒有回應我。

張開口部吸入一口飽含濕氣的空氣,靜下心,我朝旁邊一看,一旁的玻璃窗上有寫著些許東西,似乎是這個集中營的資料。移開視線,再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大量囚犯所遺留下的遺物。

囚犯的遺物數量非常多、也非常多樣化,有衣物、有帽子、鞋子等等,又有髮絲之類的東西。在這裡,囚犯的衣服會繡上編碼跟分別種類的顏色。囚犯本人身上也會繡上編碼,這是因為這裡,奧斯維辛每日死亡人數多到無法辨識的關係。

簡直就是死亡加工廠,在這裡根本就沒有身為人的感覺。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有思考、有語言,有「名字」。然而在這裡,死亡跟編碼代替了一切。身為高級哺乳類的人類,瞬間成為畜生。

真是諷刺呢,這裡就是人類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戰場之外最大的死亡工廠。

曾經有人這麼說過,在集中營內不需要警察、不需要法官、不需要教師,也不需要知識份子。在這裡,只需要有體力的人來建設鐵道、火化場、毒氣室,也只需要能夠出賣自己身心娛樂納粹軍官的厚臉皮而已。在這裡,是所有常識的墳墓、是人性的終點,也是泛黃紙張上的黑墨。

「指揮官是怎麼看集中營......不,或許說納粹的?」

「是呢......」

Negev在建築物內晃了幾圈、看完資料、大量的Zyklon B儲藏罐和受害猶太人的遺物後回到我身邊,揪著我的衣襬。而我一邊思考,一邊脫下手套撫上那些許腐爛的木材。只是與木材的接觸,便能感受出在這裡睡眠的痛苦。這裡擁擠、寒冷,每日都要付出大量體力在可能被納粹、囚犯頭目鞭打,可能隨時死亡、被槍殺的壓力下工作,但是在如此惡劣的工作環境下,他們卻也只能換來一小碗的冰冷湯食。1945年蘇聯士兵解放了奧斯維辛集中營後,曾經說看到消瘦到如同鬼魂般的人。那就是被上帝愛著,被上帝拋棄著的人類。

如此一般的地獄,是我們所無法想像的。這也是事實,我們無法實際去接受到。就宛如一個世紀以前的一位遠東作者所言:「我們對於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這句話,在此時格外的諷刺。

是啊,對於納粹的認知我們也是第二輪的。

「或許納粹殘酷,暴虐,距離第二次世界大戰隔了一個世紀多,也經過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但至今依舊是各個行業的話題。」

「什麼意思?」

我想起大學修哲學系的同學們,天天抱著納粹演講、政治、心理學等明明不是自己主攻項目的書往各個演講跑,那時的他們曾經問過我一句話。

「納粹的所作所為現在遭受倫理學、哲學、政治,甚至影響了戰後的科學、各心理學的發展。納粹很可怕,但對我們來說......」

"你看完這些殘酷的照片跟文字後,除了想吐還有什麼感覺嗎?"

沒錯,沒有。因為不是我,所以跟我沒關係,這就是人類。

停下口中的話語,我緊閉雙唇。而後,握著我手的Negev帶著些許堪憂的神情看著我。

是啊,所謂的感受,大概就只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以為很有愛心所產生的東西。對我,我們來說,這塊歷史是否又真的讓我們感到共鳴?答案是沒有的。但是,在這塊土地上,每一個遺留下來的都是一個歷史的警告。但,卻又像是我們這些逃離恐懼的人前來看這些無名塚一般。明明沒有經歷過,卻站立在他們曾經死去的地方。很多意義上,其實很令人難受。

「當我沒說吧。」

露出些許苦澀的笑容,我看向那赤紅的雙瞳。

是啊,對我來說是這樣,對Negev來說又是如何?這塊土地,她的認知,又是如何?

我無法去揣摩,也不知道此時該對那孩子說什麼。

因為我不是她。

在Eliezer Elie Wiesel所著的"Un di Velt Hot Geshvign‎"和Witold Pilecki所著的"The Auschwitz Volunteer: Beyond Bravery"之中,皆用了樸實的文字來傳達自己的想法,現實的惡寒、殘酷。就如同從前的另外一位東方英才在他的書中所提到一般,以持久度來說,書所能保存的孤獨是最久的。

那麼換句話說,死亡的孤獨,並不是最久的。

「呐,指揮官,究竟......他們究竟安息了嗎?我不認識、也沒關係的祖先們,他們的靈魂還遊蕩著,沒能安息嗎?」

我們走出磚塊房,準備前往奧斯維辛滅絕營的比克瑙二號營區。然而那些許嬌柔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之中,緩緩消散。但我沒有回應。

仰首,今天的太陽非常大,陽光和煦。有藍天、有白雲、有微風、有草香,然而在建築物內,依舊能聞出那股保含濕氣和死亡的味道。

就算走在大太陽之下,那股寂靜的沉重感,依舊使人屏息。

難得的,奧斯維辛滅絕營今日沒什麼人。

踩著規律的腳步,我們走過了介於第10和11區之間的「The Death Wall」,那是一個夾在建築物之中的木板,一旁的窗戶皆用木板封死的槍決場所。

這就是如此做作的處刑場,看不見、卻用槍聲來支配人們的恐懼。

併攏雙腳,內格夫取下頭上的帽子,取出手提袋內的白百合花放置在木牆前,靜靜的哀悼。

輕聲唱著哀悼詞,此時的Negev顯得無比莊重。而我也靜靜的哀悼著,但是卻沒能說出任何一句話。

懦弱鬼。

過了一段不長的時間,緊抓著帽簷、戴起那莊重的Fedora女士禮帽,Negev的眼神中流露著困惑、傷心。

啊啊......我都懂的啊,這種陌生感,這種熟悉感,這種矛盾、不協調的感覺為甚麼存在。

因為不是我啊,遭到迫害的不是我。

吞嚥下難受的口水,伸出手,再次牽起Negev的手,互相對視了一眼後我們踏出腳步,接著走過第11區「The Death Block」。這區的地下室是站立牢房,專門給造反的囚犯設計。那裡幽暗狹小,一次可能有3、4個人一起進去,站個數日再放出來工作。然而,大多數的人在回到崗位之前就已經投入雪地的擁抱之中。

前往天國,再也不用受到如同畜生般的對待。

沒有停下的腳步,簡陋的處刑台,在這裡每日不分晝夜的處死囚犯。或許是照命令,在點名後處死。又或許是軍官們噁心的娛樂隨機抓人來處刑。

在胸口畫了十字,我們繼續移動。

轉動眼球,看向一旁唯一像是住家的屋子。

是Rudolf Huess的住家。

身為奧斯維辛滅絕營的指揮官,Rudolf Huess是一個真正的納粹。他的任期內處決了超過300萬囚犯。

再轉過頭,不遠處有一段階梯,和小小的處刑台。

那就是Rudolf Huess的末路。

Rudolf Huess在德國戰局一路失利,蘇聯逼近的情況下開始了他的逃竄旅途。在最後,他被他的妻子出賣,為了他們的孩子。Rudolf Huess躲藏了一年,被妻子賣出所在處由英國軍方逮捕。後來,戰後他在紐倫堡的審判中坦承了超過300萬人死在奧斯維辛。而後,他在死前將結婚戒指給了妻子,在奧斯維辛滅絕營處刑。

以這小小的吊台。

在那之後,他在燒過無數猶太人的火化場內化為一塵灰燼。

這就是,他的結局。

「我想,他們大概都安息了吧。」

距離Negev提出問題大概過了半個鐘頭,我們停下腳步,然而我的目光離開不了吊死Rudolf Huess的處刑台。

我曾經看過的紐倫堡審判中,無數的納粹都聲稱自己是按照命令行事。不論是Rudolf Huess或是Otto Adolf Eichmann,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但是,即便他們再怎麼鼓動口舌,等待他們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們所能走到的,只有自己的末路,和再也見不到的希望。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人,例如Irma Grese,據說她是帶著笑容,行著納粹禮走上絞刑台的。

或許,她是在死亡中看到了希望吧,畢竟希望跟絕望是同樣的東西。

「為甚麼指揮官能如此斷言?」

一旁的Negev抬起頭看向我。

「嗚。」了一聲後,我看著那對有著些許光澤的瞳孔靜靜的開口:「要我說也說不準,但是他們死於如此不平等,走過了那麼多的時間、看過了那麼多殘害他們的人走向地獄。或許,滿足了吧。」

轉頭,我看向那對赤紅的眸子的另一邊。

回應我的,是些許燦爛、嫵媚、憂傷、開心的笑靨。

「是呢。」

她靜靜的附和著我。

我們在營區外頭吃了些許輕食充當晚餐,而後,我們走向比克瑙二號營。

在用餐其中,Negev說了一些話來表達她今日的感情。

她說,她自身很矛盾。

她清楚自己身為人形,是由素體和虛擬人格所組成。但是其中之一,是猶太的虛擬人格。

「我沒見過猶太人被屠殺的畫面,我也不知道住在以色列的人們如何。但是在我的人格裡面,這份資料像是無比重要似的,無法忘卻。」

在那時,她放下三明治悄然一笑,顯得無比哀憂。

那時的我,無比心痛。

踩上有著時間的痕跡的道路,我看向一條條深入比克瑙二號營的鐵軌。

這些鐵軌是納粹建給死亡工廠的輸送帶。

在「最終解決方案」通過後,納粹建起了直達比克瑙二號營的鐵軌。我們稱為「終點站」。眾人相信著納粹所說,到奧斯維辛會有更好的生活。這一條條鐵軌訴說著運輸的來源之多。此時在閃耀陽光下的那一節車廂,彷彿是矗立在那的歷史一樣。一節車廂要塞滿一堆人,在無盡的旅途之中一個個死去。到了「終點站」,納粹口中的「洗澡」就彷彿天籟一般,他們毫無疑問的在自己的家當上寫下名字,讓納粹拿進「Canada」,而後跟家人道別,拿著納粹分發的毛巾、肥皂開心的走進浴室,也就是「毒氣室」內。

然而,正當他們興高采烈的走進「毒氣室」,看著一塊塊的磚瓦,想著淋浴設備在哪時,沉重的門扉深鎖,不知頭上的通風管正在散發著香甜的劇毒。

最後,眾人在Zyklon B深沉的甜美之中灌洗完畢。

「明明......這世界就不是那麼美好。」

我望向一旁的Negev,她看著車廂些許哀傷的說著。

是啊,世界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

在到訪之前,我們事先申請過了許可,可以登上宿舍二樓。

我們走進宿舍,陳腐的味道散佈在空氣之中。以磚頭跟木材組成的床鋪,在寒冬之中根本是噩夢。一個個簡陋的磚塊馬桶,只有在下工後才能夠使用。如同廁所一般設計的浴室更凸顯出了這裡沒有所謂的隱私,更沒有所謂的個人主義。在這裡,試圖逃獄是件很嚴重的事。在前期,逃獄成功會害死十個室友。不過根本就沒有人在意。在後期,眾人越獄成功,會讓你的家人不保,跟著進入集中營。

結果起了效果,越獄數量大幅減少。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早已在不遠處化為一絲灰燼。

走上二樓,視野非常寬闊。一間間被納粹自行摧毀的毒氣室、化學實驗室矗立在草地上。

「好安靜呐......」

在清澈陽光的渲染下,微風徐徐吹來。草地傾擺,花瓣飛舞。然而,望著這塊土地,就還是能嗅到那種沉重的味道。

這或許不是美景,但卻是個廣大的色彩。

令人吃驚的是,這裡不是什麼能夠歌頌的歷史古蹟。而是人類歷史上的悲劇,更是震撼全世界的死亡工廠。

這塊土地,背負的歷史......

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最後這樣就好嗎?」

「嗯,足夠了。」

離開建築物,我們來到草地一旁的小湖旁。在離我不遠處的那里,Negev靜靜的笑著。

她微蹲些許嬌小的身軀,將手提袋中的鮮花緩緩放在小湖旁。

然而,這裡並不是什麼人造景致,而是大量骨灰的聚集地。

「願,安息。」

她輕聲說道。

她所放下的那束彼岸花躺在草地之中,靜靜地在空氣中流動,訴說著Negev的心聲。

她起身,緩緩看向身後的景致。

夕陽西落,赤紅的火球耀亮了大地的一切。破碎的毒氣室腳下拉出了一道道深邃的陰影,此時的比克腦二號營。不,奧斯維辛集中營安靜的令人害怕。所謂的哀傷,是寂靜,就如同眼前現在。那景致,令人忘記呼吸。那景色,令人美到窒息。這就是,生命的終點與虐殺之下的強悍。種族性的屠殺,激發了種族意識,這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結果。

突然,颶風襲來、青草彎身、花瓣紛飛。連帶的,這風吹走了Negev頭上的Fedora女士禮帽。

「啊......」

墊起腳、伸出手,即便Negev想要接住帽子,卻也無奈帽子卻早已在高空中飛遠。

持續著那樣的動作一小會兒後,踩平點起的腳尖,Negev靜靜的看著那清澈,些許染紅的廣闊天空。而後,她伸出手,撫上那頭以麻花辮子盤起的頭髮。

接著,伸展、舞動。

解開結,被集中起來的粉色髮絲瞬間崩落,如同宣洩般的轉繞、垂落在Negev腰邊。而後,她靜靜的笑了起來。

不帶一塵憂傷、沉悶,能見的,只有真誠的笑容。

「是呢,他們早就離開了呢。」

彷彿看開了什麼,Negev那頭髮絲和酒紅色的衣襬與被吹起的花瓣在空中流動、飛舞,那時的她在夕陽的映襯下,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令人疼愛......

在那時瞧見此景致的我,無比心痛。

卻又無比憐憫這位流著猶太血液的女孩。

或許,在那之後所送出的戒指,就是如此的私心吧。

夕陽西沉,夜幕伴隨著降臨。

剩下的,只有早已溶去的黑雪,以及矗立在角落的虞美人。

曾聽說,奧斯維辛這裡的雪是黑色的,因為那些是死者們被焚燒的骨灰。

曾聽說,虞美人是很久以前,某位東方寵姬所流下的血液。

或許,在奧斯維辛這塊土地上,虞美人是最適合的花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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