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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背负光的黑影

Ⅲ.背负光的黑影

冬季来临,白天的时间愈来愈短,黎明,微不可闻;清晨,似乎也只是一刹那。漫漫长夜,很快会让外界与地铁变得一般黑暗。

站在隔绝地铁与地面的防爆门前,独行者透过门旁那厚重的防弹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天际线。他在等待着那个时刻。

“很久没看过日出了吧?”

“嗯。”

当那长辈出现在身后,贝科夫侧转过身向他点了点头。

缓步走到少年身旁,伊里夫与他一起盯住了窗外的天际线———他曾经这样,与他的家人一起,在温暖的春日登顶远眺,让日出的第一缕阳光洒上脸庞。

“我等下走。”

“啊,我知道,贝科夫那家伙,就这么把这重担子撂给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老熊掌会帮助你的,”

“嗯。”

黑暗被划破一道口子,紧接着,那个很细微的亮弧从天边冒了出来。在两个新老两个战士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白色太阳掀开遮盖苍穹的黑帐,一跃飞出了地平线。

扬起头,张开双臂,伊里夫以虔诚且充满希望的语气进行了一次“祷告”。这灾难后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教派,信众颇多。

“赞美太阳,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挣扎着活下去的渺小生物,周而复始的赐下光与热。”

贝科夫不信教,但太阳,确实值得人类崇敬。看着完全跃出地平线的白日,他也学着伊里夫的样子张开了双臂。

“赞美太阳。”

数分钟后———

时间还早,大部分居民都仍在享受温暖被窝的舒适,而卫戍着这一切的人,已经在微光中守望多时。

“好了,我就送到这儿吧,正常发挥就好,让SV-98好好配合你,路途会轻松许多。”

“嗯,照看下婶婶。”

叔侄二人的交谈非常简短,以至于在旁边听完这对话的民兵都感到了惊讶。但他并不知道,伊里夫和老贝科夫的交谈,更简短。

伊里夫他们并没有把贝科夫一大早要走这件事儿告诉法伊娜,不然那位把“地铁邮差”当亲儿子看待的老妇人,一定会把自己不多的积蓄大半换成补给品,硬塞进他的背囊。

需要带往其他地铁站的物资都已经装进背囊,因为有SV-98,额外还弄了个分量不轻的背包。如果他们一路上顺利,今天晚些时候能抵达离这儿最近的、还有人居住的大站,“纪念碑”站。

当伊里夫在防守大门的机枪处驻足,替贝科夫拿着燃烧瓶挎包的沃夫,成了送他送到最远距离的白桦站人。在缓慢打开的防爆门前,沃夫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你有伤在身这次错过了,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

“好。”

从这大汉手中接过自己预订的“开路工具”,贝科夫顶着寒气踏出白桦站的地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提着煤油灯的SV-98紧随其后,踏入了她从未涉足的黑暗世界。

冷热差引起的空气对流让防爆门变成了风口,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守卫了这车站近5年的沃夫多少有些落寞。当贝科夫和SV-98消失在黑暗中,沉重的钢制防爆门关闭,再度把黑暗、危险与白桦站隔了开……

……

……

除了自己稍显粗重的呼吸声,暗无天日的隧道,与过去的三千多个日夜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果然,失血后负重远行,还是有些勉强。

“长官。”

当耳边突然传来微小的声音,贝科夫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了握把上。等转念回想起声音的来源,防毒面具下的他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

“嗯。”可能得再花点时间,他才能习惯有人同行。

稍微加快脚步,SV-98赶上来,与贝科夫并排走在了一起,“我们要走多远?”

“三十公里。”

“噢,那还远着。”

煤油灯释放微弱光亮照着脚下的道路,已经有了同伴的贝科夫不再是独行者,他感觉平常会将自己紧紧裹在中央的空气与静谧,因为多了一个轻微脚步声有所改变。这……不太好?

从离开白桦站,贝科夫他们已经走了一小时有余,所过之处,大多潮湿阴冷——眼前这一段隧道倒很干燥,或许是通风管堵塞的原因,也没有什么冷风灌进来。

平举手臂将煤油灯稍微提高,贝科夫借着光看了下水泥台下的铁轨,确定没有人类或地铁动物的尸骸。空气该是没问题。如果可以,下次到白桦站最好买个能检测空气指数的腕表。

贝科夫突的停住,跟在身旁的SV-98没刹住脚,从侧后方撞了上来。煤油灯一阵摇晃,躯体与影子,都叠在了一起。

“抱歉。”

“抱歉。”

两个家伙争着道歉,要换正常人,是会令对方感到舒坦。但在这儿,却适得其反的令双方尴尬。

侧移半步拉开与人形的距离,贝科夫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休息下。”

如果将负重都交给SV-98,该是会轻松许多。也许待会儿可以……

不,那样的话,会产生依赖。独行者最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好的,长官。”黑暗中,女孩并没有察觉到贝科夫异样的眼神。

将沉重的背囊放下来靠到墙壁边,释掉重负的“站际邮差”取下面具换了个滤毒罐。状态好的时候,从白桦站到纪念碑站,他只在中途休息一次。

以往休息的间歇,贝科夫偶尔会在心里会问自己,为什么不肯去选择安全的生活。他似乎总是在拿生命冒险———单独承担车站间的贵重物资交易是这样,以一己之力对抗黑暗中的可怖生物也是这样。

真的,只是继承老头子的事业吗?

没人能回答他,他也回答不了自己。

“长官,要喝水吗?”

将背包和武器箱放下的SV-98坐到了贝科夫身旁,并且拿出了法伊娜女士托付给她的水壶。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贝科夫苍白的侧脸。

“不用。”在寒冬,控制饮水量是非常必要的。将面具重新戴好,贝科夫把头靠到了冰冷的墙壁上,“98,说说外面。”

SV-98此时刚扭过身把水壶放回背包,听到贝科夫的话,她一下又扭了回来,“好的,长官,你想听些什么?”人形需要与自己的指挥官建立信任,聊天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伸腿把提灯稍稍往人行道外侧推上一些,贝科夫环抱起双臂,略作思量后问了个他近日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往南走……有城市吗?”

“长官,根据我心智云图与网络中断连接前最后一次更新的数据,R国的亚洲部分已经没有大型的地表人类聚居地。不过,往东南方向约1500公里的C国边境,还有人口接近十万的小型城市。”

虽然不是特别相信,但贝科夫没有别的参考资料。SV-98所言,是他目前为止,对地表远方,最新的了解。

C国吗……

摸摸自己隐隐有些发痒的左臂,贝科夫侧过头看了一眼黯淡灯光下耀眼的女孩,心跳不免有些加速,“你会唱歌吗。”实话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拥有最漂亮外貌的“人”。

SV-98似乎没想到她的指挥官会问这个问题,回答稍慢了些,“嗯,我配置有播放器,可以播放已下载的音乐和录音。不过,非要说自身发音的话,我能唱些调子低的。长官,你想听吗?”

“嗯。”从地上坐起来,贝科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尘,“没什么,继续走吧。”

将武器从背囊底袋取出来,贝科夫把所有可能待会儿需要的小玩意儿都挂上了躯干携行具,以便于取用。再往前面走,就不只是有阴冷潮湿之类的环境因素了。

半小时后———

“停下。”

当贝科夫侧过头低声向随从下达指令,SV-98侧移半步,与前者保持了一个安全的间距。心智云图记载的战术要领中,尖刀队员示意后面的队友停止,基本上是遇到了什么无法立即解决的问题。

叫停SV-98,贝科夫将背囊与煤油灯一齐放到地上,接着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往前走了十余米。在不妙的预感中,他背靠墙壁,把从衣兜里掏出来的镜子,倾斜着探出了拐角。

“……”

沉默着把镜子收回来,贝科夫缓缓后退,一边思考着应对方法,一边揉着他冷得生疼的耳朵。可能是缺血的原因吧,身体末端都冷得厉害。

“长官?”

“……”

回到煤油灯旁,贝科夫半蹲到地上,迅速的熄灭了灯火。没人知道身后的隧道有没有跟着东西,离开原位还把灯开着,并不明智。

在贝科夫的示意下,SV-98也将背包放下,并关掉了煤油灯。四周立刻被黑暗笼罩,她没有搭载夜视装备,现在只能抓瞎。

“唔!”

“是我。”

黑暗中突然有什么抓住自己的手,SV-98第一时间便想挣扎,不过当那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安下了心。

现在这样的漆黑一片,确实会影响他们用视力观察目标,但同样的,那些充满敌意的生物也不能看到他们。他需要的是突然性。

牵着SV-98的手,贝科夫凭借长期在地铁生活锻炼出来的感觉,踩着人行道边缘往前行进,几次呼吸的时间就到达了他先前探查前路的位置。

缓慢地把身子探出去,贝科夫清楚地看到拐角那边,一道白光正打在墙壁上。他判断那是手电,跟在他身边的战术人形也一样。

“它们嗅觉、听觉敏锐。”

说着,贝科夫从携行具里取出几个小包,分出一半给SV-98的同时,将另一半攥到了手里。这名“站际邮差”,接下来打算转职“纵火犯”。

把“野牛”挂到身前的携行具上,贝科夫重新握住了SV-98的手,“但不是没有视力。”

按照产品手册所说,战术人形搭载的情感模块其实是中控模块的平行附件,分为作战和日常两份。

在平时,战术人形与外界的沟通交流由“日常”附件主导,那会显露出她们预先设定的性格,以及平时积累的习惯,使之更贴近人类。不过一到战时,主导附件切换为“作战”,它们又会变回冷静高效的战士。

实话说,贝科夫蛮喜欢这样的设计。不会成为累赘,也不会被看成机器人。

拉着她的手走出拐角,贝科夫看着前方四五十米处的光源放慢了呼吸,“扔出闪光,你打大的。”简短到可能让人无法理解的话,却涵盖了所有的战术布置。

“遵命,长官。”

在皮肉被尖牙撕扯的响声中,贝科夫与SV-98潜行抵近至30米距离。借着漫反射的光,他们看到了正在分食猎物的野兽,以及,遇难者的遗骸。后撤半步,然后猛地前踏,贝科夫全力掷出了手里的帆布小包。

“嘭——”

火团爆散,白光将这条隧道照得透亮,惨嚎声此起彼伏。睁开微眯的双眼,打开头灯,贝科夫极速前冲,在那些野兽脱离惊恐前发起了攻击,红光信号棒同步上线。

“哒——哒——哒——”

单发模式的PP-19连续吐出火舌,每次弹壳抛出,都意味着一只满嘴是血的地铁老鼠丧命。它们的体型很大,但还没有到能抵挡9毫米巴拉贝鲁姆的地步———更何况贝科夫就没去打个头大的。

掷出闪光,单膝跪地,枪托抵肩。将三个动作连贯完成,SV-98打开保险,把一个雪橇犬大小的目标套进准星里———扣动扳机,抵消后坐力,拉枪栓……

两人配合的很好,仅仅过去15秒钟时间,刚刚还满地跑抢食儿的地铁老鼠,已经只有几个瞎眼的还在地上打滚儿。战术人形依靠远超人类的身体素质,使用机械式瞄具进行两秒一次的超近距离狙击,放倒了最大的7只老鼠。

就在大局已定,贝科夫借着信号棒亮光挨个补枪的时候,两只在混乱中脱离“屠宰场”的地铁老鼠,从隧顶管道上一跃而下,径直往SV-98扑去。这种距离,刚刚据枪连续射击,正消除后坐力影响的她,没办法闪躲。

“哒——哒——”

在爪子蹬管道的声音传进耳朵前,子弹先其一步,把高速落体凌空打成了两段——但惯性仍把它……的一部分砸到了目标头上。

将袭击狙击手的两只小崽子射杀,确定老鼠群被全灭后,贝科夫把弹药余量不多的弹筒换下,让空仓挂机的微冲吊在了携行具上。趁信号棒还没灭,捡子弹壳要紧。

“呜——长官……”

“嗯,怎么?”

脱离战斗,SV-98的中控核心附件切换回了“日常”。顶着一头的老鼠血和内脏,她哭丧着脸把自己挪到了贝科夫身边,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

将捡起来的弹壳放进小袋,贝科夫腾出手来,替SV-98移除了那些恶心的东西。她的一头金发被“血发露”浸湿,洁白的围巾也被染了个透,看起来实在狼狈不堪。到纪念碑站以后,他得去买些换洗衣物。

“看来,你也需要个全覆式面具——不用装滤毒罐的那种。”

“哎!?”少女没有闭着的那只红色眼眸透露出惊讶,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

“长官,你难得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是在关心SV-98吗?”

“唔…说明书上写着你很娇气,要注意保养。”

女孩忍住没有笑,但是她伸手去抚摸狙击枪的动作暴露她的想法。贝科夫显然是把谁更娇气搞混了———真正的“大小姐”,是她的武器,SV-98高精度狙击枪。在拿起武器前,她曾是个很善于照顾人的……

“哎——长官,不用,我自己可以——唔——”

“别动。”

SV-98想要从贝科夫手中拿过毛巾,但这个比她矮上几公分的人类男孩没给她机会,直接出手擦掉了顺着她额角流向眼睛的血。贝科夫没有带手帕的习惯,那是擦枪布。经常洗,很干净的。

仿生技术在战术人形身上运用的非常成熟,不仅是功能,也包括思维。在贝科夫按着SV-98的肩膀替她擦拭头发的时候,这个智能生物反馈出了“羞红着脸”这种人类才有的状态。心智云图运行稳定,但“日常”附件波动明显。

“长官……虽然冒昧,我还是要告诉您,人形的抗打击能力是人类的数十倍。即便是我这样的‘脆皮’,能承受的伤害也是您的七倍。”不知道为什么,SV-98的心智核心高速运算后,驱使她说出了这不怎么好听的话,“其实刚才……您没必要刻意打那两只老鼠的。”

听SV-98讲完,贝科夫没有说话。收起毛巾跳回到铁轨上,他蹲下身,打开头灯盯住了铁轨边的那具遗骸。老鼠们把它啃得稀烂,不过挂在它脖子上的金属铭牌不是食物,没受任何损伤。

“果园站的柴科斯基。”将那带血的手电捡起来放进携行具,贝科夫抬头往岔道的方向瞧了瞧,“他们不单独行动。”从尸体温度来判断,这场袭击就发生在不久前。“邮差”们必定会携带的物资没有遗落在这里,也许还有人生还——但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也不去搜刮遇难同行的包裹,贝科夫站起身,沿着铁轨往来时的路走去,“往那边逃的。”这是一个三岔道口,既然来的时候没碰到,多半是往另一条路跑了。

“长官,我建议前往搜救。”

“……”贝科夫不想惹火上身,但他很清楚,每失去一名“邮差”,整个地铁的人生活都会难上几分———他没办法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物资交易。搜救,很有必要,但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长官?”

“关掉灯。”突然停下脚步,贝科夫侧转身,伸手抓住了跟上来的SV-98,“我有这个打算。”

计策一定,贝科夫便没打算停歇。拉着陷入黑暗后便睁眼瞎的战术人形,他小跑着赶到岔道口,把SV-98留在那儿,自己则返回放背包的位置补充纵火工具。等贝科夫回到SV-98身边,她主动拉住了他。

当脚步声因为大步流星难以完全隐藏,深知已经浪费太多时间的贝科夫索性抛弃声音上的隐蔽,直接拉着98跳到了铁轨上。为了提高行动速度,他还间歇性开上一会儿灯,不过每次都尽量把手电压近地面。

“长官,你看。”

“嗯。”其实他早就看到了,也有些想说他看到了,不过一个字省事儿。

跑过岔道口两百来米后,地上一路都能看到血迹了。那要只是一个人的,应该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死———贝科夫记得,与柴科斯基同行的,一般有三个人。如果结伴的仍是那三个家伙的话,发动袭击的东西,威胁性应该不只变异老鼠那么大。

“吱——”

老鼠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放缓脚步关掉灯,贝科夫把小包裹和土炸弹攥到了手里。SV-98这次没等他分配,在位置改变前,自己伸手从其携行具上取了几个。

以不发出声响的速度继续前行,贝科夫脑袋也没闲着。能将四人队的老邮差追地一死三逃,他开始怀疑袭击者不是老鼠,毕竟地铁有很多人类难以通行,野兽们却可以出入的通道。袭击柴科斯基他们的,也许是大头鼠,牙狼也说不定,亦或者是……骨熊?

贝科夫没再往下想,他是人类,表面再怎么坚强,内心也是会恐惧的。踩着老化严重的枕木,他与随从逐渐接近了声源。

“……”

“!”

当在头上延伸的隧顶往高处猛提一大段距离,贝科夫和SV-98停住脚步,看着栈桥下方横躺于地,指向不同方向的手电,知道了那三人的结局。他们不是超人,不能像电影里一样,救下所有遇到危险的人。

将土炸弹一个接一个的塞回携行具,贝科夫轻轻拍了下SV-98的肩膀,示意她离开。没必要耗费子弹的同时惹麻烦了。现在往回走,拿上背包,去纪念碑站正好吃晚饭。

“救——命……”

虽然非常微弱,但那确实是人类的声音。SV-98的高科技采声器收到了,贝科夫的原装人耳朵,也听到了。

“长官。”高精度狙击枪已经被架到护栏上。

“在这掩护我。”他讨厌麻烦,但并不怕。

“了解!”

瞅准手电筒光所在的位置,贝科夫奔向了离那儿最近Z字梯。以他身手,走楼梯从栈桥下到预留空地只需要10秒钟不到。左臂还有伤,不然这四五米的高度,他可以直接跳下去。

在贝科夫跑Z梯的几秒钟里,凭依护栏而立的的SV-98也没闲着。依靠微光瞄准镜,她提前锁定了好几个大的目标,只要贝科夫动手,她可以在10秒内放倒它们。

“吱吱吱——”

“吱——”

进食的老鼠们仍在吱吱乱叫,借着免费的声音掩护,贝科夫冲下Z字梯也没被发现。透过面具的防碎玻璃,他能看到那些在人类轮廓上爬来滚去的恶心黑影。

“哒——哒———”

抽出手枪连打两发子弹,把踩在人身上的大地铁老鼠打翻,一向只愿意使用煤油灯的贝科夫这次破例打开了强光手电。在大量老鼠的惊叫声中,两个燃烧瓶被他掷出,霎时,火光大作,那些栖身于黑暗的生物四散而逃。

趁着火焰吓退众多老鼠,贝科夫将手枪插回快拔套,疾步跑到了那个胸口还有起伏的人身边。SV-98已经开枪,附近的大老鼠接连倒下,自己有那么点儿安全时间。

“能说话?”

用手在那满脸是血的人肩头拍上两下,半跪在地贝科夫拿起PP19,开始点射那些试图靠近的中等大小老鼠。他已经判断出当前情况该做什么,只是身为人类……

勉强睁开眼睛,身负重伤的“邮差”看到了一个头戴防毒面具,据枪射击的人类,“你是……贝科夫?”为数不多的“邮差”里,那个随时随地都戴着防毒面具的男孩,在地铁站还是小有名气。

“是我。”

“真是太好了……我是伊丝克拉……”她和他的父亲有些交情,这孩子该是知道的,“请帮帮我,求求你……”

掷出土炸弹掀翻扑过来的老鼠,贝科夫把PP19放到脚边,腾出手从携行具里取出一次性吗啡注射器,撕开对方残破不堪的衣袖,朝着大臂就是一针。这个东西的镇痛作用很强,本来是给战场上重伤员用的。

“你伤很重。”拿起PP19继续开火,借着燃烧瓶的火光,贝科夫能看到另外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散落一地的物资,“你们运送什么,我能帮忙送到。”

不甘地想把身体撑起来,最后还是没能成功———伊丝克拉似乎也明白,自己是没办法活下去了。颤抖着抬起手,她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方盒子,“贝科夫……拜托你把它带…给我的儿子……我们运送的都是莹果。如果你能……它们都归你的……请帮我——”

悲伤的诉求戛然而止,那双被血染红的手却仍倔强地举着。她死了。

别过头,贝科夫没去看那双眼睛。他看到过很多死人,在可以的情况下,他都不会去看他们的眼睛。

“长官,有更大的来了!”

再度掷出一个燃烧瓶将鼠群逼退,贝科夫从伊丝克拉手中拿过方盒子扔进旁边的斜挎包里,也顾不得去收集那些散落一地的物资,提起包转身就跑。他还有两个燃烧瓶。

“98,跑!”

“收到!”

“砰———”

一枪放倒跟在贝科夫背后的大老鼠,SV-98收起狙击枪,把先前从携行具上拿的土制闪光弹和土制炸弹一齐扔下了栈桥。

爆炸声与老鼠的惨嚎从身后传来,踏上Z字梯的同时,贝科夫将倒数第二个燃烧瓶抛向半空。这么大的响动,怕不只是老鼠窝,要是附近还住着那家伙,都该被引过来了。

“吧嗒——”

“熊~~~”

玻璃瓶摔碎,火焰封锁了脚下的Z字梯,这能争取10秒左右的时间。踏上栈桥,贝科夫立刻关掉手电,同时从携行具里取出了一个小玩意儿。

“关掉灯。”

“嗯。”

两只手再度握到了一起,这次他们没有慢慢走。黑暗中,带路的人类凭着记忆发足狂奔,战术人形勉强跟在后面。似乎,并不怕被听到脚步声。

“咔嗒——”

小玩意儿被上好发条扔到了铁轨边缘,当愤怒的鼠群攀上栈桥,铛铛声充斥了整个隧道。看也看不到,听又听不见,这些栖身于黑暗的生物,在搜寻无果后,只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实际上,对这些地铁的低端猎食者来说,只要还有食物残留在那里,入侵者脱离它们的领地后,就不会再遭到追击。

“呼——呼——”

在紧张与黑暗中一路狂奔上千米的距离,饶是以贝科夫的体能,也气喘吁吁。他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

逐渐放慢脚步,当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贝科夫停了下来。此时,他们早已跑过岔道口,连放下背囊的位置都已经在身后。

“呼——”

“长官。”他们的手此刻仍握在一起,即便有手套隔着,SV-98也能感受到她的指挥官在颤抖。她与他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无法推测这是为什么,“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回白桦站搬救兵吗?”

别过头,只能看到如渊的黑暗,但贝科夫知道她就在那儿。这么一瞬间,他感觉有一个人……人造人能说话,是如此的幸运。

“按原计划,去纪念碑站。”那些物资确实很珍贵,但现在回头去白桦站找人帮忙,性价比不高——或许等他们再赶过来,那些物资已经被老鼠啃光了。

拉着SV-98的手,贝科夫掉转方向往岔道方向走去。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走“黑山”站那条隧道的。现在更好,那边的隧道成了老鼠窝,想走也走不了了。

“长官,要休息一下吗?”

当贝科夫重新点亮煤油灯,抱着武器侍立在一旁的SV-98发出了询问。

把那个属于伊丝克拉的斜挎包取下来放到地上,贝科夫摇了摇头。这包体积不大,分量可不小,如果自己判断正确……

“咔哒——”

拨开斜挎包上面的搭扣,贝科夫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诚如伊丝克拉所言,里面都是莹果,而且都是成熟的。

“98。”

侧过头,半跪在地的贝科夫把视线落到了一旁SV-98红色的双眼上。他很想看出点什么不同,但设计者把她做的很完美。

“什么事,长官?”与贝科夫的视线对上,SV-98眼中露出了疑惑。

回想起那曾在书本中出现过的情节,贝科夫以不带任何感情语气,低声问道:“你在来这儿之前,听说过莹果的故事吗?”

“不,长官,我并没有听说过。”

“嗯……”

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蓝果子,贝科夫在其透明外壳上轻轻敲出一个破洞,然后仰起头,把粘稠的果肉送进了嘴里。嗯,感觉像在吃生鸡蛋。

清凉的口感在嘴里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肚子的温热感。脑袋精神起来,消耗的热能也被快速回复。

“把这背好,路上我跟你讲。”

……

……

Война?战争?WAR?La guerre?Der Krieg?

人类就像在厨房斗殴的孩子,把彼此揍得鼻青脸肿,顺带还打翻了锅碗瓢盆加灶台,引发火灾烧毁了自己的家。

父亲一气之下把所有孩子赶出家门,他们不得不露宿街头,饥肠辘辘。面对寒冷与饥饿,他们只能像拾荒者一样,低下昔日高傲的头颅,在废墟与垃圾堆中翻拣……

那一天,天气异常的冷。从报纸叠成的床铺中爬出来,他们看到了美丽,却令人绝望的皑皑白雪。在父亲宽恕他们之前,寒冷会将他们全部杀死的。

也就是在那绝望中,仍爱着孩子的母亲,背着父亲给了他们一丝希望——莹果,即是母亲悄悄塞给孩子的窝头。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但真的能填饱肚子。

“……这是我父亲跟我讲的。”

如果是认识贝科夫的人在这里,一定会惊呼这家伙是假的。毕竟就这么一会儿,他说的话,超过了以往一星期发言的总和。

“长官,你说这种果子,是自然母亲的爱?”

“比拟,能理解吧?”

“嗯,心智云图里面有记载。”

“这对我们‘邮差’来说,可是宝贝。”

那种植物只生长在夹杂着泥土的石缝中,仅这一个条件就限制了它们的数量。贝科夫记得,从他到地铁生活直至现在,只在废弃的蜜园站找到过一株。那时候,自己还是老头子的跟班儿。

前面的隧顶塌方过,一侧的人行道被堵住,难以通行。一跃跳到铁轨上,贝科夫踩着轨枕继续往前,“你身上搭载了分析仪之类的吗?”

跟着贝科夫跳下人行道,SV-98回答道:“有,不过功能并不齐全。”

“吃了它。”说着,侧转过身的贝科夫将一枚莹果递给了SV-98。

“这……长官,太珍贵了。”

“我也不只是单纯让你吃……”虽然下命令就能让她立刻执行自己的要求,可不知怎的,贝科夫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把“她”当做“它”了。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正在发生着,“说明书上讲你们人形既可以用电能驱动,也可以吃下我们人类的食物供能。我很好奇,这莹果,究竟是蕴含了什么,能让一个疲惫万分的人短时间内变得精力充沛。也许你吃下去以后,能告诉我答案。”

“哇喔!长官你声音其实蛮好听的喃,平时可以多说说话呀。”

“……”

“嘻——”感受到指挥官的“不悦”,SV-98不敢再调侃,接过晶莹剔透的果子,学着贝科夫先前的样子把果肉送进了嘴里。实话说,对战术人形吃人类食物这件事,她也感觉怪怪的。

“热能充沛,很棒的补给。”转换器很快将化学能变成了热能,心智云图计算后指出,充盈的热能足够她在白桦站和纪念碑站之间跑两个来回。

“分析结果呢?”

“碳水化合物、蛋白质……长官,和普通水果比起来,成份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要更高级的分析,最好去实验室。”

实验室?要有那种条件,地铁站也不会病死那么多人了。

“那我们走快些,到了纪念碑站……”似是想起什么,贝科夫顿了一下,“我们得好好休整一下。”

两人在稍显愉快的交谈中再度前行,似乎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多沉重。贝科夫难得的感到了放松,他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一个人压抑久了,就会与社会脱节。人啊,毕竟是群居动物。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地铁生物们都跑去了另一条隧道,接下来要走的路还算干净,他们并没有碰上什么麻烦……

纪念碑站西南入口———

大门缓缓打开,明亮的光赶走黑暗,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看着站在大门口的中年人,贝科夫略微颔首,表示出对他的尊重。

“独行者,你比我预料的稍微晚了点儿。”这个裹着毛呢大衣的独眼男子,可没有沃夫那样亲切。

“遇到意外。”

“说说看?”

“果园站的柴科斯基,岔道口那里遇袭。”将分量轻了一大半的斜挎包取下来,贝科夫上前两步,将之递给独眼男,“他们都死了。”

“这是常事儿……你能平安过来就好。”独眼男没有拒绝贝科夫给的好东西,将那个属于伊丝克拉的斜挎包交给身后的手下,他侧转过身往前做了“请”的手势,“白桦站的朋友们还好吧?”

“冬天来了,野兽不少。”

迈步向前与独眼男走到一排,贝科夫恢复了往常的少言寡语。他旁边这个一米七几的家伙,和他可算不上朋友——甚至可以说,他们有间接的仇恨。

车站的整体道床踩着要比枕木结实许多,将PP19塞回背囊底袋,贝科夫不着痕迹地与独眼男拉开了半步距离。

“别担心,这次我不会找你麻烦。”

“嚯。”那次挨了记老拳,贝科夫现在都记得。

“冬天已经到了,还敢在各个车站间行走的,也就剩你们几个。真要是把你打伤打残啥的,老大会指着鼻子痛骂,站里有些人也会不高兴。”停下脚步,独眼男侧转身将目光落到了SV-98身上,“我就送你们到这儿,在纪念碑站,只要你不惹麻烦……”

“麻烦也不会离我太远。”

贝科夫带着SV-98疾步离去,只留下独眼男在那里低声地冷笑……

在车站里疾走上百米后,贝科夫终于放慢了步子。跟在他身后的SV-98并不知道刚才是什么情况,小跑两步赶到其身旁,关心地问道:“长官,你和那个民兵队长…”

“老头子杀了他亲弟弟。”沿着楼梯走上站台二层的交易区,贝科夫言语中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感,“是那混球先动手。”

“唔……”

对此,才跟着贝科夫一天多的SV—98并不好评论什么。也就在他俩于交易区漫步之际,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姑娘瞅见了贝科夫,然后,半个交易区都被惊动了。

“贝科夫!贝科夫!”

当那个身穿灰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欢笑着向这边奔来,正驻足武器摊前,打算购置一把大威力武器的贝科夫翻了翻白眼。得,又碰到小鼻涕虫了。

老头子和自己不同,他与各个地铁站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善于寻找助力,同时也乐于助人。脚下这个纪念碑站,老头子就曾为它的建设和安全出过力。

“贝科夫大笨蛋!”一把从旁边抱住贝科夫的手臂,小姑娘偏过头看着他防毒面具下的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嘿嘿,你终于又来纪念碑站了。”

“嗯。”分明三天前才来过,用得上加“终于”这种词?女孩的心思他不懂。

握住贝科夫的右手,一蹦跳到他面前,小姑娘把脸凑到了他眼前。要不是防毒面具挡着,两人现在应该已经呼吸可闻,“有没有想薇拉?”

“……”这种问题,实话说不太好回答。将头别开,贝科夫咬了咬嘴唇。心理斗争一番后,他才说服自己没有往后退上半步,“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又怎么样。”薇拉根本不在乎周围那些旅客和居民的目光,也不在乎贝科夫比自己还矮上两公分,“反正老贝科夫叔叔答应过的,等我长大你得娶我。”

得,尚方宝剑都搬出来了。贝科夫很感谢老头子给自己留下的许多方便,但留下的那些麻烦和“麻烦”……实在是令人苦恼。

无奈地叹口气,贝科夫只好搬出自己最讨厌的人之一来当挡箭牌,“你父亲看见呢?”

“略——”吐吐舌头,薇拉悻悻地松开贝科夫,四处张望了一番后,她才敢盯着贝科夫继续说话。

“贝科夫,这个大姐姐是?”

“我买的人……”

“哎哎哎———贝科夫你竟然买卖人口!?”

薇拉显然是领会错了贝科夫的意思,以至于他连“形”都还没说出来,心里就已经做出判断。爱之愈深,关之越切。

“SV-98不是人类。”

贝科夫有些不耐烦了,即便对方并没有任何恶意。他再度感受到,不能与人走的太近,尤其是会对你付出爱与关心的人。

“嗯?”听到贝科夫说一个人不是人类,薇拉感到惊讶的同时也被唤起了好奇心,“那她……”

“我去交易物资。”

跳下站台绕过女孩,贝科夫径直往纪念碑站深处走去,并没有在意女孩气得直跺脚。他是注定一死的家伙,不值得也不应该去接受爱。

“长官今天遇到些意外情况,心情不太好,十分抱歉。”从薇拉身旁走过时,SV-98冲她歉意地笑了笑,接着也跳下站台,疾步追赶贝科夫。

直到贝科夫二人走出好远,一脸委屈的薇拉才想起母亲的嘱托。追下站台,她冲走在后面的SV-98喊道:“大姐姐,让贝科夫哥哥记得晚饭来我家吃!是我妈妈说的!”

“我会转告的,薇拉小姐。”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薇拉用双手盖住羞红的脸,使劲嗅了嗅——是他的味道。他没变,仍和那个晚上一样,那个把自己从野兽血盆大口下救出来的少年,仍是如此的帅气……

因为去白桦站之前就已经洽谈过,物资交易很顺利。当贝科夫拿着硬通货——黄金和子弹走出来,等在交易中心外面的SV-98立刻迎了过去。从此处来来往往的地铁居民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怎么了?”

“不,没什么,长官。”从贝科夫那里接过沉重的背包,SV-98将其背了起来,“长官,薇拉小姐那里,要去吗?”

“嗯……”

进去交易之前,SV-98便把薇拉的话转告了自己。一边抚摸着手里的铝合金护具,贝科夫一边思考着,去薇拉家的利与弊。

卓娅阿姨对自己很好,做的饭菜也很香,但薇拉的父亲……他实在是不想见到那个怕是半辈子都板着脸的大胡子,即便他曾与父亲共事也一样。

“不……”当目光落到SV-98的脸上,贝科夫没能把“去”字说出口,“嗯…还是去一趟。”

98脸上和头发上的老鼠血都成血凝块了,围巾和衣服上也是血渍,外观简直不要太糟。薇拉家有浴室有热水,去叨扰一下,就算得看大胡子的臭脸,能把98弄干净了也不算亏。

于是,在路边买了个稍微好看点的小包后,贝科夫带着SV-98去了纪念碑站的居住区。能在某一个车站有固定居所的人,基本上生活是没困难的。

……

“铛铛——”

露指皮手套背面装有防护铁片,因此敲门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当门被打开,一位身穿皮围裙、头戴魔改防油烟面罩的家庭主妇,出现在了视野中。

“卓娅阿姨。”

“噢——贝科夫!我的好孩子,你回来了。”

屋门被完全打开,卓娅阿姨走出来一把将贝科夫拥入怀中,就像一个母亲看到了自己远游归来的儿子。正在她打算嘘寒问暖之际,她的看到了站在后面的SV-98。

松开贝科夫,将其拉得半转过身,卓娅阿姨噙着笑向SV-98微微点了点头,“贝科夫,不给阿姨介绍一下吗?”

“嗯,她是我的……呃……我的……”

因为之前向薇拉说明时遇到的窘况,谈及SV-98的身份,一向直言爽语的贝科夫打了结巴。面对薇拉的母亲,不好好把问题说清了,只怕那妮子到时候会想不开生闷气。真希望南界镇的商队把生意人形做到这儿来,那样……

“您好,卓娅阿姨,我是贝科夫的同伴,叫我98就可以了。”

SV-98不止会战斗,也会察言观色。当发现贝科夫难以处理问题,她当机立断,自行选择了处理方式。

如说明书所言,它们是民改军的战术人形,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能起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啊,我们贝科夫终于肯找同伴了。”看了看SV-98一头的血污,卓娅对他俩是同伴这件事没有多疑,毕竟,一般的女孩儿可不会离开车站去隧道里杀畸变老鼠。两个能说上话的“邮差”走一块儿,没什么不妥。

“唔……同伴……”

“贝科夫是一个很棒的同伴呢。”

心智云图飞速运转,SV-98斟酌言语,继续给贝科夫打着圆场。殊不知,她这样做,会给贝科夫带来巨大的困扰。

弄清楚二者的关系,卓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拉着贝科夫的同时,她还往外走上两步,把SV-98拉到了一块儿,“别在这儿站着了,快进屋。我让你薇拉妹妹去市场买了些肉,一会儿给你做烤串。”

预料中的,晚餐会很丰盛。

在这家女主人的盛情欢迎中,贝科夫和他的战术人形走进了屋子。这间由收发室改造的居所,有着宽大的客厅;一侧尽头是两个卧室,另一侧尽头,则是厨房和卫生间。

和自家老头子不同,薇拉的父亲,很会照顾家人。即便在这灾难之后的黑暗岁月,她的童年也是在幸福快乐中度过的。

“卓娅阿姨,这个你收着。”

三人走到客厅的长桌边时,贝科夫将先前在路边摊买的那个小包取出来,用双手捧着放到了桌面上。里面,是几个本不属于贝科夫的东西。

看着贝科夫防毒面具下漠然的双眼,卓娅没有客套,“阿姨知道推辞不掉,就收着咯。”

“嗯。”

“你们坐会儿,我去把锅里的土豆弄起来,薇拉他们也该回来了。”

卓娅阿姨拿着小包进了厨房,贝科夫则走到客厅的木椅旁,把背囊放到地上,找个有皮垫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地铁,沙发之类的软榻你就别想了,能像这样有块皮子给你垫着,都是“高级货”了。至少在贝科夫双湖站的家,只有老头子的矮凳才有块狐皮垫。

“长官,我刚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吗?”

放下背包挨着贝科夫坐下,SV-98用手搓了搓自己**在空气中,因寒冷变得苍白的双腿。心智云图记载,自己本应有冬季作战服的。

“没有。”

“唔……那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回想起先前在隧道时与自己愉快交谈的贝科夫,眼前的他,就像另外一个人。

用余光瞥上一眼身边的少女,贝科夫有些难为情地说:“98,你要知道,我们……”

“咔哒——”

“我回来啦!”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和少女的欢呼声一齐响起,贝科夫二人看着门口的薇拉愣了下,而站在门口的薇拉,第一时间就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哇喔!98姐姐你真是太棒了,居然能把贝科夫这头倔驴给带来。”

“哎,薇拉小姐——抱得太紧了。”

在贝科夫惊愕的目光中,薇拉抛开手里的篮子,一下就扑到了SV-98的怀里。好家伙,才见两次面就黏上了。

从SV-98怀里退出来,脸上写满“高兴”的薇拉紧挨着她坐到了木椅上,“妈妈,今晚要把伏特加拿出来哟。”说着,少女将目光投到了隔着一个位置的贝科夫身上。

听见女儿的声音,正在厨房里烘烤面包的卓娅阿姨眉头一挑,“会拿出来的,你贝科夫哥哥可以喝,你不行。”

“哇啊啊———妈妈你就宠着哥哥!”不能喝酒,薇拉扭动身子不满地捶打着椅子,丝毫不在意有客人在——正相反,因为有客人在,她才如此大胆。

“长官?”

当SV-98凑到耳边小声地询问该如何处理这情况,也许是被这气氛所传染,贝科夫一反常态地把手环抱了起来,“喜闻乐见。”

“咔哒——”

“我回来了……有客人?”

一个沙哑声音从门口传来的时候,空气突然之间就安静了。

看着门口那个全副武装的高壮男子,贝科夫将手按到膝盖上,偏过头冲一脸害怕的薇拉使了个眼色,“薇拉,帮个忙。”

搂住SV-98的左臂,薇拉低声问道:“贝科夫哥哥你说,什么忙?”

“带98去洗个澡,她没用过你家的浴室。对了,再借你一套衣服,我之前忘记给她买了。”一天之内多次说这么长的话,贝科夫也算是破了自己的记录。

找到脱身的借口,薇拉松了一大口气,“嗯,好,正巧我也想洗。98姐姐,快跟我来。”

当薇拉拽着SV-98离开客厅,卸下武装带和防具的中年男子关上屋门,走过来坐到了铺着熊皮的高脚椅上。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奥多尔叔叔。”

“嗯。”从桌上拿起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被贝科夫喊作奥多尔的男子将目光投到了那个老旧的背囊上,“你去了白桦站,伊里夫他们还好吧?”

“都还好。”

“嗯。”

霎时,空气再度陷入冷冽的寂静……

“98姐姐,你的丝质围巾被血粘到衣服上了。”

“没关系,我把它们一起脱下来。”

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对于长期在地铁黑暗中摸爬滚打,练出了一副好耳朵的“邮差”来说,水声下的交谈,想不听到都难。

“姐姐你低下头,我帮你把发带解开……唔——这部分都被血凝块给盖住了,太影响美观了!”

“用热水泡一下就好了,薇拉小姐你不用这样去掰它。”

好吧,当时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反应过激了。两只小老鼠,98自己是能解决的。

食物的香气从厨房飘了过来,从携行具里取出水瓶,贝科夫打算在饭前再补充一下水分。也就在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姐姐,来,弄点儿草木灰到头上,去污的。”

“谢谢你,薇拉小姐。”

“叫我薇拉就可以了,别加小姐什么的,不好听。”

“嗯……好的。”

得嘞,这丫头,怕是想把自己的98给拐走。等等——自己的98?这话听着咋这么……这脑子想的什么啊?!那确实是他的财产啊!

“哎?!薇拉你在我后背上撒了什么啊?”

“是淀粉和麦麸哦,洁身效果超好的。姐姐你洗头就行了,我来帮你搓后背。”

“那……那就,谢谢了。”

水声再度响起,贝科夫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某种———有趣的场景。

“呀,98姐姐,你的皮肤好滑啊,是用了什么护肤品吗?”

“没有,只是覆盖了肌肉的本来就是纳米材料,所以要比人类的皮肤更致密。”

“哇噢,这样啊……98姐姐……你这里发育的好棒哎!”

“呀!薇拉……薇拉小姐,请不要乱碰啊!”

“唔啊啊,真是太羡慕啦!”

“咿呀———”

女孩们在浴室里嘻闹,坐在客厅与大胡子“对峙”的贝科夫,却是因为那位大叔将目光投过来感到了一头的压力。说起来他和奥多尔也没什么仇,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

“贝科夫。”

“嗯。”

“答应我,你保证会保护她度过这冬天。”

当对方突然说出这话,一直以来都没被对方看起过的贝科夫,感到了“二头雾水”。有您老人家坐镇,保护薇拉这事儿,还轮得着我贝科夫出手?

“抱歉,我不太明白。”

似是看出了贝科夫心头的无所谓,奥多尔前倾身子盯住他,正色道:“这个冬天与以往不同,危险……恐怕不止来自外界。独行者,你该是能听懂我说的什么。”

“……”

盯着脸上只有“严肃”二字的奥多尔·斯米尔诺夫,贝科夫缓慢地挺直腰身,用右手拍了拍自己腿侧的武器,“在这里,我就会保护她,但我不能保证别的。”

“你是一个出色的信使和邮差,但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等你下次来纪念碑站再说吧。”语罢,奥多尔从椅子上坐起来,招呼贝科夫和他一起去抬饭桌。

卓娅阿姨已经把饭菜做好,面包、煮土豆、猪肉炒木耳、凉拌豆芽、紫菜鸡蛋汤,一一被端上了桌。对于极少见到阳光的地铁居民来说,这实在是丰盛的大餐。

薇拉和SV-98还在洗澡,于是卓娅阿姨先给奥多尔和贝科夫斟了两杯酒,让他们喝着。贝科夫也没客气,摘下防毒面具,享受伏特加和花生米这饭前佳品。

“耶,干杯!”

寒风被阻挡在车站外,屋内的火炉则将寒意尽数驱散。感受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贝科夫难得地没有面无表情。这一顿,奥多尔破例让薇拉也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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