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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摄提之计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书

  

住吉与伊子,也就是协助广桥美和子整理她的物品的表妹正在一栋住宅前等着我们。这栋住宅明显比我们常见的大得多了:两进的宅子,一个大院落,偌大的空间就只有她一人常住,未免显得有些冷清。我向住吉与伊子作了介绍,同时也向她介绍了同来的千畳敷琉璃。好在她对同来的崇拜者并没有表现出拒却,还是不温不火地将我们引了进去。

“我是广桥美和子,欢迎你……你们的来访。”客厅里,一位头发花白,面色和蔼的女性正在主位上等候。看到这个脸孔,旁边的千畳敷琉璃立刻双眼放光,凑上前又是自我介绍又是自述崇拜,之前的承诺显然是忘到了脑后。好在她从艺日久,世面和阅历都不是我能比肩。应对粉丝,她的表现非常得体。一旁,住吉与伊子则向我介绍具体的委托。

“此次承蒙你拨冗前来,我和表姐都非常荣幸。不过,这位热情的小朋友好像没有出现在我们事先的交流里吧?”

“她是我在电车上碰到的,广桥老师的崇拜者。此次也是承蒙她带路,我才能找到这里。她与您的委托无关,如果您认为不宜多一个外客,那么大可以让她回避。”

“这倒不至于,我们的委托非常简单,请随我来。”在她的引导下,我跟在后面走向了里屋。广桥美和子也撑起手杖,带着千畳敷一起前往屋后。房屋的后半空间,除了用承重墙分隔出若干房间之外,任何空间都被或大或小的箱、柜、屉、盒所充斥。各个容器上都附有标签,写着具体日期、参与的活动等资料。从几个透明的文件屉可以看到内容物:有的是文件,有的是相片、胶卷、牌匾或证书,有的是粉丝团的赠品。住吉与伊子来到一排柜子前停下,她朝向的是其中一个开得最大的抽屉,柜门拉手旁的标签写着“一九七九年三月,全国巡演活动。”

“这里收藏着我表姐演艺生涯的各种记录。从她退出舞台后,我们便将经纪公司移交给我们的所有资料按时间和事件顺序依次分门别类收集起来。经过一段时间,所有资料都整理完毕了,但唯独在这里,我们少了一份资料。”

她指着这个全国巡演活动的格子继续道:“这是表姐的演艺才能获得肯定后,第一次由经纪公司组织她主打的全国巡演,意义非同平凡。从事后的反响来看,这次全国巡演也非常成功,为表姐拉到了不少人气。”说着,住吉与伊子打开那个大拉门,里门密密麻麻地摞着无数纸张物品。她抽出上面的一小叠交给我们,意思是让我们自由翻阅。我和千畳敷略翻了翻,这些材料包括各地巡演的门票收藏、各地印刷的海报、支持者们寄来的信件等等。

“但是最关键的材料并不在这里。”住吉与伊子将我们看过的纸张放回原处,又关上了大柜门。随即,她的手移向了侧边一个小柜子,这个柜子虽然高度与旁边相同,但宽度远逊,看来只是旁边主要储藏空间的附属空间。但这个柜门上一样贴有记录时间与内容的标签,文字与大文件柜上的一样,只不过在“全国巡演活动”后面,加了一个“主要文件”的记录。

“我们要拜托嘉茂小姐的就是这件事。”她随即打开小柜子。这个柜子里装的东西便少得多了,只有一个文件袋和几张散页。她拿出文件袋,从袋上的内容列表里,我便得知了这个委托的大概:

文件袋上的内容列表里,有一个字体写着“公演策划案、舞蹈安排及日程表”。但另一个字迹却用红笔在这块文字右上角画了个圈,同时写上了“缺”。住吉与伊子打开文件袋,里面空无一物。

“嘉茂小姐,经纪公司移交给我们的材料是用卡车往这里拉的,并且提供了移交列表。我们从头到尾分拣完,对着移交表一一检视,除了这份文件,其余一样不差。第一次全国巡演是表姐演艺生涯中的一件大事,而这个文件袋里的东西是帮助回忆整个事件至关重要的文件。可以说,表姐兴起创作回忆录的念头,纪念这次成功的全国巡演占了相当的比例。如果没有这份文件,回忆巡演也是无从谈起,回忆录也绝对没法让表姐满意。”

“所以,广桥老师便想到了我?”

“我们演艺界也是互通声气的。”这次换了广桥美和子在回答。“有几个道乐亭的人在听我说起这桩难事时提到了你,并且向我转述了一件事,就是一年前道乐亭去霞浦参加惠比寿祭时,她们的头牌不辞而别,又被你找出来的事。我听完这件事和他们对你的高度评价之后,便冒昧决定请你来帮我们这个忙了。”

“当然,我们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努力。”住吉与伊子在一旁补充。“我们也向经纪公司询问过了,他们告诉我们说,这份材料本就装在文件袋里保存了三十多年,中间保管员也换了几任,材料丢失这么一份他们根本无从查起。若不是碰上了这样的难题,又实在是要解决它,我们实在不敢打扰嘉茂小姐的生活的。”

“能够为广桥老师提供解决疑难的建议,对我本身也是一种荣幸。简单总结一下,广桥老师的委托便是:希望我找到这个文件袋里本该有的文件,对吗?”

“是的,其他材料作为回忆录的素材已经足够充裕,我已经能唤起任何一次演出的回忆。单是这次全国巡演,没有这份文件,我的确已经忘记了在哪些地方的哪个舞台表演了哪些舞蹈。文件上还有我当时的幕后班子,我很确定还有一些幕后的花絮想写进回忆录,但我必须看到他们留在策划案的名字,才能把这个人和关联的故事回忆起来。”

“那找到这份文件的确很有必要呢。这份文件是孤本吗?经纪公司如果有备份留存的话,请他们再复印一份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吧。”

“只能有部分效果。策划案制定之后,碰上变动,便要在纸上临时修改。”广桥美和子说着,随手打开了另一个柜子,取出一份策划案给我作为参照。“这是同时代另一次演出,我拿到的策划案,你看我在上面做了很多改动。纸张背面也往往被我用作日记,记录当时发生的一些事情。要写回忆录,我还是希望找回我的原本。”

“那么广桥老师,您能确认,您批注过的这份文件依然存世吗?”

“如果这么多文件都完好地保存着,唯独缺了这一份,我为什么不相信经纪公司的保管能力呢?如果是大批量的文件丢失,我也就不做指望了;但仅仅是一份文件丢失,我觉得是被人取走的可能性更大。”

“未必,未必。”我在心里暗暗想着。无数物件中唯独少了特定的一样,这样的事例也所在多有,一个唐土的成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是明证。一旁,千畳敷琉璃似乎已经有些局促不安,她的立场似乎不应站在这里,但却又找不到离去的时机。捕捉到她脸上尴尬的神情,我便向她问道:“千畳敷小姐,这次全国巡演有没有CD存世呢?”

“有,有。”她慌忙答道,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CD。“可惜只有精华版的CD在市面上贩售,对每一场演出都详细记录的合集CD,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有袋子里的那份文件,我认为我就能想起当时每一场演出的详情了。”接着千畳敷琉璃的话头,广桥美和子这样说道。“按我当时的印象,有一份总的策划案,每一场演出也都各有方案,加起来收在这个袋子里的文件也该有相当的厚度,所以我才不怀疑是过程中丢失了。如果嘉茂小姐能够为我找到文件,我倒是很愿意把当时的故事讲给千畳敷小姐听,作为此次耽误你们时间的补偿。”

“那嘉茂小姐,赶快开始吧?”千畳敷琉璃听到自己能够有机会近距离地与偶像对话,立刻兴奋不已。“嘉茂小姐已经在路上向我展示了你的才华,赶快把文件找到吧!”

我暗自感叹广桥和千畳敷两人智谋的差异:广桥美和子在短暂的对谈中已经掌握了主动权,随口一句支应,便能将千畳敷收罗过去,转为挤兑我承诺下来的棋子;而千畳敷本人显不自知,对广桥知美子的要求奉若圭臬,很快便成了挤兑我的气球。

“这段时间里,广桥老师和住吉女士显然已经把这栋房间都搜过一遍了。如果是一份文件掉在房子里这种问题,恐怕广桥老师也不会让我来解决了。”

“你的意思是?”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我向住吉与伊子做出一个伸手的手势,顺势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空的文件袋。“这里面本该有很厚的一摞文件,但它们现在的去向却丝毫没有线索。说得失望一些,完全有可能散落在这个国家的任意一处。”

“这么难找啊……”千畳敷失望地说道。“还以为很快就能和广桥老师对话了。”

“所以,我建议千畳敷小姐可以先去购买CD,也不必再来这里和我汇合。要完成广桥老师的委托,恐怕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我想,等到我完成委托的那天,再请千畳敷小姐来这里共同见证吧。”

“唉……那好吧,我把电话留给你。”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她飞快地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抄在笔记本上,然后离开了广桥家。

“我还真是被同来的朋友给挤兑得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呢。”在她远去之后,我无奈地向广桥美和子抒发自己的感慨。

“毕竟是我的热情支持者,当然是站在我这边的嘛。”广桥美和子打着哈哈。

“不过毕竟是我带来的朋友,在她的帮助下,我已经确认,这里的文件至少有地方去寻找了,不用像我说的那样旅行全国了。”

“诶,嘉茂小姐为什么这样说?”

“这个文件袋显然不是真正存放了三十年文件的文件袋。”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文件袋顺着我的手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文件袋一般用牛皮纸制作,牛皮纸的质地随着时间推移会产生较大变化。如果过了三十年,牛皮纸也将变得纤弱,不再有刚制成不久时的坚挺和韧性。尽管长期保存有助于减缓纸质衰退,如果这个文件袋真的历经了三十多年,方才摇动文件袋时,便应该像扬起一张普通打印纸一样在重力作用下垂下。并且,抖动文件袋发出的声音也应该趋于沉闷,不应再有当年的清脆。

“这个文件袋不是三十年前的?那就是说,还是经纪公司为了糊弄我们,刻意送我们一个空文件袋吧?”

“动机上的确是这样。如果不是经纪公司有意要隐瞒这份文件,为什么要刻意赶制一个装模作样的文件袋瞒天过海呢?”

“嘉茂小姐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从摸到文件袋的那一刻,我便从纸质上隐约感到,这个文件袋不像是有三十年以上的年龄。再仔细看一看,笔迹则成为了决定性的证据。”

写在牛皮纸上的文字,但凡是用墨水,三十年过去,都会因为纸张的吸附与渗透而形成不规则的边际。观察两个笔迹的边缘,都非常整齐,不像是在三十年前写成的。为了验证,我向眼前的两个人询问:“这个红笔的记号,是在整理时发现材料缺失才写的吗?”

“是我写的。”住吉与伊子回答道。

“那么,我们便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块黑色的字迹也是新近才写的了。”客厅里备有待客的茶水,我用手指蘸了些,在文件袋上抹过,黑色和红色同时被擦了出来。倘若黑色字迹真的过了三十年,这些油墨早该干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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