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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推理与占卜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

  

七夕祭结束之后,倒是悠闲自在地过了一周多左右的时间。七月中旬,是学校规定的第一个返校日,也是奈惠这些参加补习的人的补考日。学生会在这一天也有集合令,内容应该是打扫学生会所在的社团楼三楼。

为了鼓励奈惠,我曾向近藤前辈询问往年补考的状况。而根据近藤前辈透露的补考情报看来,我觉得霞浦高中的补考绝不是为难学生的难度。奈惠强烈要求我们一行在通知会结束之后留在学校,等她补考完毕。据她自称,她在暑假里还是很努力地参加补习的。于是,我、河内同学、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就坐在占卜研究社里,等待奈惠补考完毕前来汇合。毕竟四个人干坐在占卜研究社里太过无聊,所以,得有什么话题来度过这等待奈惠的一段时光。

“为什么嘉茂同学的社团叫占卜研究社呢?”在一段聊天之后,明石同学开启了这么一个话头。

“大概是因为和阴阳学最有联系的社团就是占卜研究社吧。”

“不过嘉茂同学一直都是在推理,基本没见过你占卜啊?”江之岛同学回想着我解决一些事件时的经历,大家都表示赞同。

“我在信仰世界的人面前占卜,在科学世界的人面前推理。它们俩其实很像的。”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占卜和推理很相像”,这个命题引起了三个人的兴趣。首先质疑的还是明石同学。

“占卜只是无根据的猜测吧,虽说推理时根据线索也会有猜测的成分,不过那都是在现有基础上的演绎,而占卜只会用固定的道具作为推测依据,怎么看都太脱离实际了。”

“占卜的话,用的都是蜡烛、扑克、塔罗牌、水晶球等等,从来都不讲求现场证据和科学检验。这样的方法要说它是科学推理,我也觉得不能接受。”河内同学也如此说。

“那么我们就来做一个证明,看看占卜是不是和推理相像。”我起身拿出以前带来的占卜道具,摆在桌子上。“这个证明分为在我们之间的一部分和下午要去其他人家的另一部分,大家下午都没什么预定吧?”

得到三个人的确认后,我开始讲述这次的事件。

“虽说阴阳学在现在已经式微,掌握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着阴阳学。在他们迷茫的时候,就有可能寻求一位阴阳学者解答心中的疑难。现在,霞浦地区的阴阳学者所剩无几,而成就较高的,正是我的家门——嘉茂家。如果有人请求占卜,一般会由父亲出面。偶尔有预定的时间冲突时,我也会前往预定的人家为他占卜。

“今天下午,我就要前往一户人家。那家的住户是一位孤身老人,据他所说,他的儿子是跳水运动员,而在他获得国内比赛冠军之后,他变得异常乖戾,脾气暴躁,在这位老人的眼里有如中邪。于是他便请求占卜,询问这一反常的吉凶与禳解之法。”

“这和推理有什么关系呢?”江之岛同学问。

“我在这里,用占卜和推理的方法对同一个问题各做一次预测;下午,我再用占卜和推理对老人的问题各作一遍解答。关于证明的方法,在下午的解答之后再行说明。

“不过,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奈惠为什么还没到呢?”我就坐的方向正对着研究社大开的门,从门中可见的走廊部分推测,现在的走廊毫无有人走动的迹象。

“那么在这里要预测什么问题呢?”明石同学问。

“由你们决定,最好是一个结果现在不知道,但是既准确,又能即将揭晓的问题。由于大家可能会认为我先作出推理之后胡乱占卜并自圆其说地解释。明石同学,麻烦你把问题写在纸上盖住,我先排好卦签,你亮出问题后,我按卦签的结果,半分钟内写出答案。这样应该能证明这个结果是占卜得出的吧?”

大家表示同意。于是她们三位在一旁自行商量,我则拿出了卦签,在桌上排出占卜的阵势。两边都准备就绪后,明石同学把盖住的纸条翻了过来。上面写着这么一行字:

宇野同学的补考成绩。

我则迅速在纸上写下占卜的答案:

73 74 75的一个

“这个结果是占卜的结果,大家相信吗?”我如此问道。三个人都表示相信。

“至于推理,需要等奈惠进了占卜研究社,看她脸上的表情才能知道。”随后,我们用别的话题消磨时间,等待着奈惠来到社团里。

奈惠冲进占卜研究社时,脸上是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情。她的拇指与食指夹住的纸条,看大小,正是她的补考成绩报告。她跑到我们四人围坐的桌前,把报告拍在桌上,对我说:

“渊子!这次我居然——”

“七十四分,对吗?”

奈惠僵在了当地,成绩报告被一阵风吹开,七十四分的字样赫然写在上面,而三个坐着的人也是一脸惊诧。

中午,我被好奇心重的奈惠和明石同学反复催问两次预测正确的原因。由于我的主要目的是证明占卜和推理是相似的,所以我只能回复“在下午的拜访后揭晓答案”。

下午,四个人来到我家门口。我则换上一身小直衣,带上了占卜工具出门与她们汇合。她们对我这身装扮很是好奇,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直衣已经近乎绝迹。我们来到那个老人的家中,向他询问详细情况。

“自从获得国内锦标赛冠军之后,”那个老人说话时,止不住心中的酸痛,不停从旁边的案桌上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太郎就变得难以接近。前些时候,他和我住在一起。我老人家每天醒得早,经常能听到他在屋内抽泣。我每次都会在他的门前叩一阵门,很久才能引起他的注意。而向他询问时,他总是粗暴地甩出‘不关老爹的事’这么一句话,我能听出他语音里的哭腔。

“有时,他去队伍里练习时,我会悄悄进入他的房间,发现他每次都把屋里的东西乱摔一气,我则每次都帮他整理好。这么几次之后,他突然声称要搬出屋子去住。我犟不过他,只能由他搬出去。

“可怜我老人家,老伴已经走了五六年,儿子在之前还是一面参加训练,一面不辞辛劳地照顾我,可是那场锦标赛一结束,他就和变了个人一样。我觉得他明显是中邪了……”

“那么,老人家,我为你解释一下您儿子性情大变的原因吧。”我朝那位老人说道。“您的儿子长期从事跳水运动,从高处高速进入水中,对眼睛和耳朵都是有损伤的。”

“太郎有没有中邪呢?”

“长期进行跳水练习,水会冲刷眼角膜,造成视力不断下降。跳水运动又是不使用护目镜的。而且,参加大型赛事,观众人数众多,产生的噪声会在水中和空气中两次冲击耳膜,因此也会造成听力的下降。”

“太郎能平安吗?”

“至于他性情变化,是因为他发觉自己视物模糊,听力衰退,进而对跳水成绩产生影响后的正常反应。当千辛万苦获得国内高水平赛事的认可后,却因为自身的原因不能向更高的水平冲击,对于一个以跳水为毕生事业的人来说,打击自然不可小视……”

“占卜师小姐,到底……”

我终于如老人的期望般,排开卦签,让老人粗略过目后,将它们装进了签筒并盖上了盖子。我摇晃了一阵,将签筒倒转过来。签筒盖的小洞中掉出了一支卦签,我向那位老人念出了卦签上的内容:

六十四卦的第五十九卦,涣。

然后,我又在一张纸上写下一句话,是周易中涣卦六三的卜辞:其の身を渙かば,則ち悔が無し。

“即便身体遭受了来自水的影响,这也是不会造成遗憾的。”我向老人解释道。然后,我拿出两张符纸和一串安闲铃交给老人,让他挂在儿子的房间里。老人得到这些,脸上方才露出安心的神色。他不断重复着道谢,把我们送出屋外。

走出老人居住的宅邸,还得经过一条小巷才能到达大街。这条小巷的一个屋角,正有人竖起白幡。我们停下脚步,向那个屋子鞠躬,而悬挂白幡的人们也向我们鞠躬致意。

“现在,大家想问我的问题大概不少吧。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奈惠的家吧。”我对着那一群正欲对我发问的眼睛说道。

“先说说怎么推理出我的成绩吧。”我们坐在奈惠的房间后,她最先忍不住话匣子。

“首先,我曾经向你转达过近藤前辈的一些情报吧。”

“嗯,好像是不会太为难补考的人什么的。”

“返校日这个节骨眼上,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不会过于认真的。从近藤前辈的情报来看,大概的分数就锁定在73到75之间。由于当场就要批阅出成绩,所以他们也只是粗略阅卷,只要前半部分错误不大,就会给一个差不多的分数。”

“那为什么能确定是74分呢?”

“因为我是学生会的助理,要早到一阵子,打扫整个社团楼的三楼。”我微微一笑,“影印室就在学生会室附近,自然也要一并打扫。因此,我能知道题目的分值都是偶数。

“老师自然也很精明,不会给一个不可能累加出的分数。所以我模拟的阅卷过程是这样:老师们看着前面几题过得去,就画一个七十四分在报告上。过了七十五分很容易被质疑补习成果是否飞跃过大,少于七十分又让学生过于难堪,所以一般都是在这一档打分。既然学校不细查每张试卷,只看补习的平均分,学生又急着享受剩下的暑假,不会详细去核对答案和成绩。大家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七十二分的问题,一眼看上去,七十二的因数太多,引人注意的可能更大。所以,自然是七十四更自然一点。”

这么解答不知能不能混过一个人的眼睛。由于不能让她有突然发问的时间,我匆匆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接着说下去:

“接下来就是关于占卜是否和推理相似的证明。我在这里冒昧地对大家进行一个揣测。

“其实,大家愿意聆听我的推理过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推理能够解决大家心中的某个疑难。而大家在听过推理之后表示信服,是因为这个推理,符合大家的认知习惯。

“那么,如果一个人生活在笃信占卜的环境里,推理能不能让他信服呢?就像刚才的那位老人。我在用推理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时,他不时打断我的话,表明他对这些分析并不在意。他迫切希望的,是身为占卜权威——嘉茂家的我,用他认为可以相信的手段——占卜——给他一个是吉是凶的判断。

“如果说推理是为了让科学世界的人们去相信推理者所主张的结论的话,那么占卜是为了让信仰世界的人们去相信占卜者所主张的结论。两者都是说服他人的手段,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相似的。”

“如果这么证明的话,推理是科学的,占卜是非科学的,终究在本质上有所区别。”江之岛同学这么说道。

“在笃信的人的心目中,占卜是值得信赖的,而推理是不足为信的。”我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也看到了那个做法事的人家了吧。”

“嗯。”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死人无法复生,那么为什么还要像相信死者可以复生的古人一般做法事呢?法事虽说不能影响死者,但可以影响生者。生者因为法事寄托了对死者的哀思。尽管法事是非科学的,但依然作为习俗保留了下来,也就是说,即便是科学世界的人们,也需要非科学的方式以宣泄他们的情感。如果说以前的法事被人们相信着是超度死者,那么,今天的法事,超度的也许是我们这些迷茫的生者也说不定呢。”

话题似乎被我带得有些玄妙。于是,众人在思考中纷纷告辞回家。

如果真有一天,世界变成了完全的科学世界,那么占卜,想必也就要消亡了吧。不过,作为学问或许会被保存下来也说不定,就像之前我在志贺神社时想的那样。

“终究是被你骗过了。”晚上,我在桌前看书时,收到明石同学发来的这么一条短信。

“看来终于被她想起来了。”我在上午所耍的花招终于还是被识破了。说实话,占卜出奈惠的成绩于理来说终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须诱导她们问出我想让她们问的问题,这样才能迅速作答,以营造出“答案是占卜出的”的假象。用于推理奈惠成绩的信息都是在对话开始前就知道了的,也就是说,我只要让她们问出那个问题,我就能写出七十四分来。所以,在发起挑战前,我埋怨了迟来的奈惠,作为注意力的吸引和引导她们提问的暗示。接下来,一个现在不知道,马上就能知道,又很准确的东西,自然会让她们联想到奈惠的补考成绩。这与不懂魔术的女生在被魔术师问及花色时往往会被暗示着选红心是一个道理。所以,那个即答的73至75看上去是占卜出的答案,实际上也是事先谋划好的伎俩。

“当时的明石同学不也是被瞒过去了吗?”我回复着短信询问她。

“你当时煞有介事地写着三个答案啊。”她也有些不服气。

“那要怎样你才服气呢?”

“把心理暗示的书也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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