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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今来花似雪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异

  

以上,便是我就“曾经扮过鬼”这件往事的说明。成文之后,回首观之,我还是在不自觉处用上了之前的春秋笔法。奈惠说我是一个多愁善感,又睚眦分明的人,从这一点上看,她说得并没有错。同样地,奈惠与明石同学在看过这些文字后,并没有止步于此,她们两人的好奇心也定然不是我写完某段文字就能得到满足的。她们在一个午休时找到了我。

“嘉茂同学,都这个时代了,装神弄鬼也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做法啊。”明石同学就这一问题首先向我发难。

“不过渊子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嘛。”这次反倒是奈惠为我开脱。“一来渊子请不到什么同学的援兵;二来让老师知道,处理起来又牵涉太广。所以渊子才打算吓唬住小林和向坂,打算自己解决这起事件呢。”

“宇野同学当时曾说,小林、向坂她们有一段时间精神恍惚、魂不守舍,看来这就是嘉茂同学那次角色扮演后的效果吧?”

“也不能说完全是吧……”我撑着头思索着。“相由心生,如果不是小林她日思夜想地将我诬蔑成白发红眼的女鬼,恐怕就算我以那副形象出现,她也未必会有多么惊讶吧。”

“那么向坂呢?她对嘉茂同学颇有不平,但为什么在那次额外的正演后,她的表现便一直就没什么精神呢?那时候嘉茂同学还没有扮成那样,她的精神恍惚才不是完全因为嘉茂同学而使然吧。”

“她则是身上摊上的压力罢了。”

“压力?”

“我在这一串经历中,推断出了小林父亲的身份,所以才能在当时现身时镇住小林。那么,我自然也可以揣测一下向坂的家境啊。”

“这一点,嘉茂同学在写作中似乎没有提到过啊。”明石同学翻阅着我成文的笔迹,“在嘉茂同学推测出那是小林的父亲时,我也想到了肯定还要推测向坂的家境。不过我仔细翻遍了嘉茂同学的文字,里面的确是没有关于向坂家境的丝毫线索啊。”

“要用文字来体现线索的确不是我的强项。我也的确不是从实证的角度去推究向坂的家境的。”我将这篇文字翻到开始的部分,开始划出我得以揣测向坂家境的一些蛛丝马迹:

“我揣测向坂的家境靠的是旁证法。一般来说,在友江这种一般性中学就读的,大多是家境中游的人家。当然,也不排除极少数家世煊赫或家境拮据的同学。在班级中,家境中游的同学占大多数,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

“在这一群人中,向坂拥有不小的人气,也就是人际圈当中的意见领袖。从社会学角度来说,在刚开始互相接触时,大家彼此不清楚底细,也就是一个相对的平等。从这个平等中脱颖而出成为领袖,就必须有以下两种条件之一:一是通过实力展现的影响力,也就是说,向坂在经济或名声上展示了实力从而成了她那个群体的领袖,这样便旁证了她的家中是富家或是名家。二是通过人格魅力施加影响力,也就是说向坂的人格在她的群体中富有感召力。不过,从向坂在文化祭时刻意打压对手小林,之后将天森当做弃子驱使等几件事上,我确信她并没有领袖的人格魅力。所以我肯定,向坂的家境非富即贵,她是靠着家境优势操纵一群人成为她的拥趸的。

“富贵人家,虽然低调而不外露者有很多,但像向坂这样搜罗爪牙,定然不是韬光养晦之人。当时,我拜托奈惠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了,向坂能够收拢人心,靠得便是一些金钱上的小恩小惠。她的父亲经营一家规模不小的纺织企业,并且效益也不错。”

“那么,嘉茂同学是如何镇住向坂的呢?”

“或许是出于‘凡事往坏处想’的性格使然吧,这些情报反馈给我后,我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父亲忙于事业,无暇照顾家庭,于是出于某种补偿或致歉的心理使然,便在经济上为家庭提供了不错的条件。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多么正确的亲子模式。在有了这个揣测后,我便对向坂进行了验证。”

“怎么验证?”

“本来,向坂的计划是藏起我的戏服让我无法参演。然而,我却私下里以自己的手段藏起了两套戏服。也就是说,对于向坂集团而言,虽然能确认我的戏服穿在我自己身上,但她们还是凭空少掉了大伴御行的那套。虽然戏服是校方租的,但对于那位经营吴服店的人来说,她在友江就读,为了前途考虑,校方只要在毕业方面稍稍施加压力,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相比之下,向坂的第三步计划是强行毁掉我的戏服,这样的维修费用只能由向坂自己负担。我看到她手里的刀片时,便确认了她的家境。”

“原来如此……”明石同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种旁证法我当时的确没有想到,看来我又输给嘉茂同学了。不过,嘉茂同学,你还没说到你是怎么镇住向坂的啊?”

“既然确认了她的家境,自然就有编造的说头了。当时在舞台上,我借着凑近的机会,将衣服里侧的一角露了出来,自然,那里有着她向坂家的徽标。”

“原来吴服的制作,是用向坂的家庭生产的布料啊。难怪她下不去手了。”

“不然。她是知道,如果毁坏了这件衣服,得罪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

“我又不是在天皇的戏服下穿着向坂她们提供的里衣。说到底,还是戒心使然,面对这几天天天要穿却不在我这里保管的衣服,我还是生怕他们做下什么把戏。因此,我虽然外面罩着天皇戏服,但里衣却一直穿着鹤姬衣装的里衣。”

“啊,原来向坂家提供的布料是给那个游戏会社的啊。”

“所以,倘若向坂下刀,割去的不仅是戏服,更会破坏鹤姬衣装。而只要带着这两身衣服向会社申诉,恐怕向坂家会少一个大客户吧。毕竟这个武将扮演策划并不只有那一天正演,同样地,这套鹤姬衣装还要在很多城市给很多人使用。加上之后还有其他武将衣装的制作,布料的需求自然不会少。向坂自然也明白这点,或许她从与父亲的交流中得知了现在正全力以赴的工作,所以她才会迟疑吧。”

“这也就是向坂后来在小林训斥天森时同样没精打采的原因吧?”奈惠问道。“她一直在想,渊子为什么会有那种衣服。应该是这样吧?”

“其实只要当日,潜入我单间是是她,一切便没这么多变数了。”我把文字翻到了我换衣的单间被潜入的那里。“可惜进去的人是天森同学。”

“诶,渊子怎么知道是天森同学?”

“如果天森同学只有两次被我用化妆镜照到,那便不是什么会被我当做惯例的事情了,毕竟有‘事不过三’这个说法在。我之所以注意到天森,自然是由于我当日径自从游戏会社赶来学校的路上,又一次在镜子里发现了天森。她也是那个游戏的爱好者,并且,根据我的判断,她或许也报名了鹤姬的扮演人选。不过,我更相信这样一个说法:

“她的父亲或母亲就在这个游戏会社工作,并且负责服装方面的工作。她曾经有过试穿鹤姬衣装的经历。她也想穿上这件衣服,但一条规定横亘在她的面前——员工亲属不参与扮演者选拔。这是杜绝舆论质疑的惯例。因此,她只能用她拿来的那些量衣工具打开门,默默试穿过梦寐以求的衣装,但又不得不将它放回原处。”

“如此一说,天森同学好像挺不幸的呢……”明石同学摇着头。“从嘉茂同学的这篇文字开始,感觉天森同学就一直做着两边不讨好的受气活。”

“关于这一点,或许应该回答的人并不是我。”我看了看身旁,与我一起亲历这段故事的友人。“或许在这一点上,奈惠比我看得更远呢。”

“是吗?”一旁的明石同学转向了奈惠。

“或许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不过要说起为友人着想,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奈惠吧。你和明石同学设下的这一个大局,让我终于相信了设局还是有好心的。不过,当时的奈惠并没有设局,只是自主地采取了一些行动吧。”

“哎呀,反正我也知道瞒不过渊子,不过渊子你一直没点破也是真能忍呢……”

从小林训斥天森时的反应便知道,我当时传话给天森的“石动自己扛下了所有的责任”并非石动的意愿。自然,这是奈惠教我的说辞,而我自己,从阴险狡诈的心性揣度,认为这么做也有助于离间两个集团,便答应了这个做法。在这之后,奈惠又在为神路同学寻找规避家长责问的途径时有意让我参与进来。当时,我赞同这么做也是出于拉拢神路,进而影响天森的考虑。此外,奈惠似乎也做了不少的幕后工作。比如帮我去保健室为翻墙摔伤的天森拿来药水、在接到神路同学的求助后马上联系到我(她倒不像我这么畏惧规矩,她大胆地将手机偷偷带进了国中)。现在看来,她的这些举动也完全指向了一个目的——把我的另一面展现出来。

“因为这些事,由我自己来说并不太好吧。”或许,在我的心中,已经根植了这样一个概念:奈惠不仅是我的友人,更是我的恩人。我虽然在平时并不赞同她的大部分行为方式,但我始终相信着她也有智慧与善意的自我。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面对奈惠的讪笑,我也有些抬不起头。不过这种出于羞愧的掩饰,应该早就被眼前的二位友人收于眼底了吧。

“说起来,嘉茂同学还是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啊。”明石同学又道。“我记得,嘉茂同学说,看到中浜同学写下的‘智慧,还是凶煞’的疑问,才有感而写出了这一段过往。凶煞的来历,故事已经有了交代,不过‘智慧’呢?虽然我倒是不怀疑嘉茂同学的智慧,不过也总得有人把这个‘智慧’的名声传出去吧。”

“明石同学,你看过这篇文字里提到的《梦与花》吗?”回答的依然是奈惠。

“之前偶然看过几次……也的确有《那片雪》的印象。不过中学二年级之后,家里压给我的升学压力太大,就没怎么去看了,久而久之也淡忘这么回事了。”

“那还真是遗憾。看来你不知道《那片雪》后来的发展了。”

“后来是怎样的发展呢?”

“幸子与梦叶这对苦命鸳鸯,在白发雪女的帮助下,终于走到了一起。不过出彩的并非是幸子或梦叶,而就是这位雪女呢。”

“是这样吗?”

“神路同学在与编辑讨论的时候,对他们提供的五六版雪女的插画都不满意。最终,还是求我拿了渊子的照片去照着画才画出了神路同学满意的样稿。”

“也就是说,雪女的原型就是嘉茂同学?”

“嗯,她展示智慧的片段在文章里非常多,连编辑一开始都误以为她打算把这本恋爱小说转型成推理小说了。不过还好,神路同学终究还是用情节的扭转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可是这样,神路同学不是一直得与她的父母周旋吗?”明石同学又掀起了疑问。“那个‘中国’的误解,顶多只能派上一回用场吧。或者神路同学考砸的不是英语,而是国文一类的科目时,她又该如何向父母交代呢?”

“所以这就是渊子这背地里当老好人的傲娇做的事啊。”奈惠嬉皮笑脸地指着我。“要不是我跟踪她,还真就发现不了。这家伙那天推理出神路同学住宅的方向并不算完,她找了个机会,联合了林老师一起去神路同学家,也不知使了什么软磨硬泡的手段,终于让她的父母有限度地允许了她的创作。”

“我估计,以嘉茂同学那种辩论的技巧,这件事又可以写一整篇出来了。”明石同学也开起了我的玩笑。“不过,这就是让神路同学感恩于你,也是她决定以你为原型再塑造一个灵魂人物的原因吧。”

我点了点头,《那片雪》里的雪女,很快就在低年级里传出了“原型便是神路同班的嘉茂”这个说法。当然,很可能便是奈惠去散开的。雪女的智慧,也使我女鬼的传说有了改变,暗地里关于我的别号,也由“凶煞之姬”转为了“智慧之姬”。

或许,这个故事早已被某样东西语言了结局吧……那盆摆在讲台角落的矢车菊,终究并非我预想的那般糟糕。它没有被林老师拿走,而是作为“孤单的幸福”,一直留到了毕业。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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