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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谨寄嘉茂渊子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异

  

渊子:

我是绫见。正在曾祖大人小园的书斋里写着这封信。

本来我们在小学,是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你擅长语文,我擅长数学,我们彼此学习,成绩也总是班上的前两名。就算因为志向的差异,我们去了不同的国中,但我也从没有觉得我们的友谊就此中断。因此,我才向你提出了句读并注解我曾祖大人《北浦题吟稿》的请求。承蒙渊子的努力,《吟稿》的注解很快便完成了。但随着渊子对曾祖大人书法的研究日益深入,我似乎也把渊子卷入了我们二宫山家内部的一些纷争。现在回过神来,渊子似乎不知不觉就已经陷入了难以脱身的泥沼。这是我需要向渊子致歉的地方。

但渊子也在回答着我们的疑问的同时,学习着曾祖大人的书法。对渊子来说,这也是相当有意义的事情吧。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深入事件,获得报酬,或许渊子也不会认为,我在这些事情上需要道歉什么。

不过,我仍然需要道歉。因为在这次事件过程中,我却隐瞒了一件对不起渊子的事情。

在二宫山族会前,我并没有出什么事故。当时的我,被爸爸妈妈带去了馆林的外婆家,直到我们返回,才从他们口中知道族会这件事的存在,而渊子则代替我们一家参与了族会。你的电话打过来后,我感到纳闷:我连族会的存在都是刚刚知道。正打算向你说明我并没有出什么事时,你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族会很顺利”,便自顾挂断了电话。从那之后,无论我多少次试着联系你,你都像是有意在躲着我一般,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错,而这个错误可不在等价交换原则的容许范围之内。所以我一直没有怪渊子。

于是,由《北浦题吟稿》引起的事件,似乎以你的销声匿迹而告一段落。但这起事件过后,我的父母却突然热切并严厉起来,督促着我国中的学业。而且,似乎是有意,他们对我的国文尤为关切,从外面买来了各种参考资料让我训练,尤其以国文居多。渊子也知道,我并不擅长国文,我的父母也同样如此。尽管父亲是公职人员,但公文与国文还是有隔阂的,他们不可能没来由地产生对国文的兴趣。

终于,在两年后,我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并未真正完结,而我也相信,这次我写的信,会传到你的手中。因为你一直在关注和帮助着我。

渊子,谢谢你。

现在,尽管是班门弄斧,但我也想告诉渊子,我是如何从父母严肃的面孔背后,看见你友善的笑容的。

如果不是国中三年级的升学试验,我都不会意识到我国文的成绩居然有如此飞速的进境。刮目相看的老师和同学们希望我介绍学习经验,我这才发现,原来从父母手上拿来的参考资料,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

我以此追问父母,他们搪塞的态度更加引起了我的怀疑。最终,他们漏出了口风,这是因为担忧我的成绩,而向喜连川女士求助,她则送来了这些参考资料。

我想了想,喜连川女士在当年也看不懂《吟稿》,以至于我要请渊子来承担注解工作。以她已届中年的年龄,在中学国文上也不太可能有突飞猛进的进境了。所以,我相信她也只能求助于其他人才能做出那本参考资料。而以我有所进步的视角,再请我的老师评论过这份资料的水平时,我相信,我的熟人中只有你能有提供它的本领。

从中发现了你的身影,我自然又惊又喜,你并未离我远去。我又拿出了当年的这段因缘——《北浦题吟稿》的手本。我发现,在你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已经不需要注解,便能读懂曾祖大人的文句了。我又换了曾祖大人其他的几首诗,发现同样如此。

然而,我替换的诗中,就有曾祖大人封在火漆中,在族会上被信成伯祖拿出来解释过的那首——我在后来,从喜连川女士那里得知了族会的始末,族会上信成伯祖需要解释的四首诗,一篇印在复印件上,另三篇,喜连川女士也抄录在上面。我这里有从喜连川女士那里拿来的一份,族会时信成伯祖下发的复印件。

这篇文字上提到了四篇作品。然而,喜连川女士在向我复述族会始末的时候,我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等到我能看懂曾祖大人的《吟稿》时,我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喜连川女士所抄录的三篇作品,神龛遗稿和幻游照山,我都向渊子询问过解释,因此依稀记得,原文与此并无出入。然而,我拿出《吟稿》翻到卷尾时,却发现,压卷诗和喜连川女士抄录的诗完全是两首。

而我在将错就错地阅读这四篇作品后,突然发现,它们隐藏了四句话:

写真之权,尽付绚美。资利皆与,余人休论。

绚美是谁?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族内,除了我,并没有名字可以读作“あやみ”的人。我又是冷然一惊之后,想起了曾祖大人把《吟稿》给我时,那种不愿我给别人看的眼神。

于是,我将我的发现和父母摊了牌,向他们质问为何没有在族会当时把这些事实告诉我。其实也不用质问,渊子本来不需要参会,而某人以“我有些什么事,需要渊子代我参会”的理由通知渊子参会。这个通知人的身份,只能是我最为合适,而我自己并没有打这个电话。想过之后,能伪装我声音,而不留下太多破绽的知情人,只能是我的妈妈了。

我妈妈也像是黑幕一般,在族会时分带我回外婆家,又装成我骗渊子参会。在后来得知了族会的始末之后,我便开始推究,为什么妈妈要刻意让我避开那个会议。一番思考后,我认为,信成伯祖在那场会议上意在攫取二宫山家的名声,而我手里的《吟稿》是事情发展的关键之一,容易成为争论的焦点,所以才让我回避了那次纷争。

现在,两年后的我,终于能一个人推究出事情的始末。或许是两年来,渊子默默地辅导着我的国文,才使得我终于看出了曾祖大人留在文句中的线索吧。而我一向擅长的理科思维,则在我梳理出线索之后,成为我理清事实真相的帮助。

而我在理出那次事件的真相后,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你们没有立刻将事实真相告诉我的理由。曾祖大人曾经引用过这句话,“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等我有能力思考出这些的时候,时间已经帮我建立了此消彼长的优势。而这时,就是我真正能践行曾祖大人遗愿的时候。

两年前,二宫山的名声依然响亮,信成伯祖权势正盛,就算有喜连川女士和渊子窥破了曾祖大人的真意,恐怕也只能暗中活动,无法直接对抗那些伯祖叔祖们的锋芒吧。而两年来,随着曾祖大人的离去,信成伯祖因为丑闻被披露而声名狼藉,二宫山家的名声已然大不如前,信成伯祖也疲于应付各种负面舆论,只能放弃对已无价值的二宫山家宗脉之名的攫取。

于是,我开始打理起那座荒园,族人也都并无异议,他们似乎依然没有看出这座荒园未来的价值。我明白,总有一天,当荒园重获生机的时候,那里的一切,都是曾祖大人留给我的财富。

为我守住这份财富的,是必须铭记的喜连川女士;而指引我发现这笔财富的,是我必须感谢的渊子。如果没有渊子,恐怕喜连川女士也拿不到那首真正的“吟稿压卷”吧?

在我的揣测中,族会真正的始末,恐怕是这样的:

信成伯祖意在攫取名声,因此他利用权势,偷看了火漆内曾祖大人的遗愿,也知道了他要去寻找那四篇作品。神龛下的遗训,他也是亲历者之一,亲眼目睹过原文,这一篇很容易确定;幻游照山,只需他稍加打听,便能在曾祖大人的人际圈中发现虚屋主人,从而确定这首诗;第四首诗就在遗愿旁,也能轻易确定,所以,渊子和喜连川女士为了破坏他的计划,便在第三首诗上做了手脚。

渊子为了注解《吟稿》,手里肯定有它的复制品。而信成伯祖或许无法料及只有国中年纪的渊子会有此心计,也不戒备渊子使诈,便轻易相信了渊子传出的,也的确是当时《吟稿》的压卷作和注解。更何况,这本注解上还有鉴定师吉礼先生的印章,这也是使信成伯祖轻信的旁证吧。

于是,渊子的计划就是,给了信成伯祖错误的诗句,但即便我或者《吟稿》出现在现场,对质起来也依然无懈可击。然而,喜连川女士更加棋高一着,她和我的妈妈进行了串联,让我回避了族会,由渊子来参与。喜连川女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族会上将有某些行动,而不明就里的我在场,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反应而导致一出好戏穿帮,所以才由已经基本参透了内情的渊子来压阵。

事情便如渊子和喜连川女士二人计划的一般,信成伯祖终究没能拿到丝毫名利,反而江河日下;我则假以时日,便能成为最终的受益者。然而,我在这两年被渊子影响出的思维模式,让我有了在功利层面上的诘问:

渊子,你和喜连川女士,究竟在这次事件中得到了什么?你是我的朋友,为我出力也还罢了,与我非亲非故的喜连川女士,又为了什么,替我谋划出了这样一盘思虑深远的局呢?

尽管我现在也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但从看破这场迷局的时间看,我早就输给了渊子。所以,请为我解答这个问题吧。

“这封信就是这样。”我向读完了信,抬起头来的奈惠与明石同学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要等到绫见毕业了吗?”

“原来渊子在那时就打算让绫见自己参透事情的始末吗?”

“自然。我在思考出致鸣老先生的遗产便是取景收益时,对喜连川女士的说法是‘再大一些’,而在族会结束后,我的说法变成了‘两年’。这也就是,我最终确信绫见能领悟这些,所需要的期限。”

“那么,绫见最后所提出的问题,渊子你是怎么答的?”我的身边似乎还有没有完全看透的人。

“奈惠,假设我现在病危,把我家里的所有著述都交给你保管,等我族里的六岁的妹妹嘉茂知理子长到十岁,再交给她。这个要耗费你四年的苦差事,你愿不愿承担下来呢?”

“当然啊。”奈惠认真地点着头。“渊子和我都是怎样的交情了,别说四年,就算四十年,只要我在,肯定会完好无损地交到你说的人手上。”

“那么,你觉得我会不会担心你在这段时间雁过拔毛,拿走其中的一册两册呢?”

“渊子你明知道我看不懂这些东西,又没兴趣,那还用问吗?”

“那么,以喜连川女士和致鸣老先生的交情,帮致鸣老先生管理两年荒园,等绫见长大了交付给她,又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呢?”

“喜连川女士和致鸣老先生有什么交情?”奈惠疑道。“她不是老先生雇来照顾起居的吗?”

“你还没看出来?”我叹道。“虚屋主人就是喜连川啊,否则,我填补照山那首诗的脱漏时都花了那么一番工夫,信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所以老者信成能够找到照山诗,也是喜连川女士故意放风给他的吗?”明石同学问道。

“没错。”

“但嘉茂同学不是说,喜连川女士不通文墨吗?”

“但要凑几个汉字,她丈夫还是能办到的。”

“她丈夫?”

“吉礼先生啊。”

“为什么?我可没看出来。”

“吉礼先生叫什么?”

“吉礼河平……啊。”明石同学恍然大悟。“又是‘野守之镜’的故事呢。和那个长谷川岸类似,对吧。”

我点了点头。吉礼只是化名,喜连川,和吉礼河的读音是一样的。吉礼先生真正的姓名,我身在他师出的家门也得以知晓。他的名字是喜连川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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