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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履其房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涟

  

在油木先生骤然去世后不久,突然有一位客人来到了霞浦。她便是翼川女士的女儿,翼川有子,嫁入了油木家改冠夫姓。她似乎对丈夫的去世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并且似乎还和我们所调查的高松冢邮票有关。她听说了前几日她的妈妈来到西庵先生那里,以大代价求取高松冢邮票的事情之后,便也联系了西庵先生与喜连川先生,好像是也要就此作出一些说明。于是,为了便于我的与会,喜连川先生建议将会面地点选在霞浦,不过具体的形式依然是他们三位大人在明面上会谈,而我仅作为邻桌上的无关人士。当然,西庵先生和喜连川先生已经事先关照,只要我用手肘敲一敲身后的隔板,同样背靠在这块隔板上的二人便会重复对方的话语,以便我能完整听到这些对话。

“有子小姐的来意是?”在寒暄过后,喜连川先生开始讲话题带入正轨。

“前段时间,妈妈向西庵先生提出了一个很不寻常的请求吧?”

“是说用很丰厚的条件换取高松冢邮票的事情吗?”

“是的。你们最后还是拒绝了妈妈的请求吧?其实,妈妈想得到这套高松冢邮票是有缘由的。我便是想将她不愿说出口的缘由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体谅妈妈的苦衷,答应她的请求。”

“我也说,翼川女士在和我们交谈的时候,时不时会拿出手绢抹着眼角。果然是有些心里话没有说出来吧。”

“虽然有些对不起妈妈,但我觉得,对于这几枚邮票来说,她那些说不出来的话还是说出来的好。我首先想问的是,西庵先生、喜连川先生,你们听说过异地恋吗?”

异地恋在通讯发达的现代,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年轻一代之间,在高中结识为情侣,大学却考上了不同的地方,有时便借助通讯工具维持恋情。不过,以油木有子女士,又或是更早的年纪推算,通讯事业还是方兴未艾,如果要维持异地恋,还是得借助书信。谈到相互寄递的书信便不得不想到邮票。我隐隐感到,马上便会进入正题了。

待到油木有子女士面前的两位成年男性点了点头,她又道:“三十多年前,我的妈妈同样经历了一段异地恋。而且,这段异地恋的信物便是一套高松冢原印版邮票。”

无意间听到的关键词让我也不禁竖起了耳朵。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如果是定情信物,三十多年来被一个人极秘密地珍藏的话,倒也不至于流传到街谈巷议成为新闻。那么,翼川女士如此迫切地希望得到西庵先生手上的高松冢邮票,难道这套邮票和她的那套又有什么联系?

“这还真是巧合呢。”喜连川先生道。“没想到又获得了一套原印版高松冢邮票存世的消息。若是当做珍重的信物,三十多年来妥善保管的话,现在的品相依然会很完好吧。”

“然而,妈妈的这套邮票却被我一时负气,带出了家外面。”

“诶?”

“妈妈也不是从小就喜欢集邮的。她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祖辈都在邮政行业工作的人。他与这个人坠入了爱河。然而大学毕业之后,妈妈学的是经济专业,那个人选择的是图案设计。双方的出路不同,只能各自回到家乡谋生。在大学毕业时,两情相悦的他们互相将一份信物赠给了对方。妈妈送了什么给对方我并不清楚,而得到的回赠便是那套高松冢邮票。为了不断绝彼此的联系,双方便互相通过书信来往。不过久而久之,现实的压力使得他们两人各自在本地找到了伴侣,之后的来往便渐渐稀绝了。”

“那么,为什么翼川女士会难以启齿地希望得到西庵先生手上的高松冢邮票呢?”

“接下来就要说到我的鲁莽之举了。”油木有子女士低下了头,似乎是又一次下了决心一般,抬头说道:“我也和我的妈妈一样,在那个年纪爱上了一个无法在一起生活的人。他家境不好,所以他去海外求学抬高身份的志向十分热切,我也不想反对。由于海外通讯的费用当时还很高,于是我们同样约定用书信联系。同样,在分别前,我和他打算互相赠与一份信物。他拿不出太好的礼物,我收到的是等待爱情的薰衣草花束。不过我为了让他能够记得我,所以便偷偷拿了我妈妈当时收到的信物,也就是那三枚高松冢邮票给他。

“我当时的想法是,妈妈当年的情境和我类似,邮票也没有什么特定性别的收受意义。所以我拿这套邮票作为信物,虽然我不了解邮票不懂意思,但至少会显得有些深意在内吧……他的学力远远在我这个平凡人之上,如果他能用他的眼光理解,说不定对我的感情还会更深一些……这样的。于是,我就背着妈妈,把她收藏中的邮票拿出来了给他。

“结果妈妈知道后,对我大为光火。但我当时也正是抵触期,对她也是锋芒不让。他也告诉过我,他有一套传家宝,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宝贝’,是8颗宝石做成的珠子。然而,他迫于经济的窘迫,最后只能将这些珠子作为典当向我的妈妈借钱作为旅费。我因为我妈妈这种唯利是图的举动非常生气,每当她来训斥我,我都会用这个理由把她呛回去。最后,她实在拗不过我,才将这三枚邮票的意义说了出来。

“在三十多年前的学校,几乎都没有什么娱乐的活动,加之思维也不如现在这样活跃,以至于一个稍具创意的表白方式,都能让对方高兴许久。妈妈以女性的方式,用折千纸鹤的方式向他表达情感,五天来,分别是12只、15只、22只、5只和21只。这是她从少女杂志上学到的表白方式。而收到的回礼,却仅仅是这三张邮票。妈妈当时很不解,她虽然查过,这是高松冢壁画邮票的原印版,但当时毕竟流通量还大,价格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离谱。于是,她当着他的面,以一种不理解的语气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太多,仅仅是留下了一句话:‘发现它们的全貌吧。’

“妈妈是个爱较真的人。于是,她便开始研究起这些邮票。我到现在还是不懂这些邮票里的门道,只好在现在囫囵吞枣地复述出来。妈妈说,那几枚邮票是纪念邮票,并不是从联票里裁下来的,所以邮票的全貌便只能是我们所看到的票面。而她从‘发现全貌’里所得到的提示,是去寻找只有一部分出现在邮票上的邮戳。

“妈妈告诉我,这些邮戳没有留下任何邮局或日期信息,这种邮票叫做‘滚销票’。要判断只留有一道边框的邮戳来自哪个邮局的哪一天,她当时根本无法办到。”

说到这里,她似乎顿了一顿。显然,不明邮票门道的油木有子女士也需要一些时间回想起复原滚销票邮戳痕迹的思路。在他们席位的隔侧,我也沉下了头,思索起应该如何将滚销票的邮戳的时地信息推理出来。滚销票的形成是这样的:没有盖戳资质的代销点发现未盖戳销票的代销邮票,便会用邮戳大小,没有时地信息的印章盖一个边框至邮票上。要寻找它的盖戳人,在不使用专业手段检测油墨的年代等情况下,仅凭日常的手段,应该怎么做呢?

邮戳印是正圆,所以只要有一段给定的圆弧,都能得出整个大圆的形状。由此可以确定邮票落戳的位置。确定这一条有什么意义呢?答案是确定邮票的黏贴方位和盖戳员的落戳习惯地点。

一般来说,邮票贴在信封的右上角。但信封有横式和竖式两种,如果用横式的视角来看,竖式的邮票就等于贴在右下角。在三十多年前,所有的邮局都是手工盖戳,所以用力是绝对不会均匀的。这就会造成着墨的深浅有别。无论平时的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盖戳时统一都是用右手的。从邮票上着墨的浓淡,就可以大致分辨出邮票所贴的位置:如果是一段浓弧形,说明是横式;如果是一段浓转淡的弧形,说明是因为着力在上半而形成的竖式。

确认了这一点,然后用圆弧求得落戳点之后,下一步的工作便是去各个代销点搜集其他滚销票。因为代销点的人业务量少,盖戳人往往是固定的,而固定的人又因为从业多年,有着相对固定的落戳习惯。落戳的参照物是什么呢?自然是最近的一个“参照点”,也就是能够明显作为标记的定点。在盖戳时,最容易选取的参照点自然就是不靠边的邮票角。由于滚销票要求落戳点在票面外,所以这个参照点是必然要选取的。

由于滚销票是面向集邮者的,所以它不可能用于市面流通,可以认为“某个代销点的滚销票一定出自该点”。所以,只要在各个代销点搜集一定的滚销票,便能掌握该点盖戳员的落戳习惯,同时票面上着墨的浓淡便能作为旁证。以此锁定代销点后,便能通过联络盖戳员得知大致具体的时期。高松冢邮票的原印版能够出现在代销点,这对于有一定邮票从业只是的人而言都是足以铭记的信息。

“……所以,妈妈就是这样,把茨城各地的邮票代销点统统跑了一遍。终于得知了这三张滚销票的诞生始末。而她加以回味,也终于发现了他当时的恋人的良苦用心。

“高松冢邮票共有三枚,是有顺序的。但它们并非出自同一个代销点,而是由那位男性带着邮票,请求盖戳员在邮票上盖滚销戳的。这比普通的滚销票形成还要特例,加之事件便发生在妈妈调查的一个多月之前,所以三处的盖戳员都记得清清楚楚。第一张邮票是在‘信町’代销点盖戳的;第二张在‘时点’,第三张在‘流’。这三个代销点分布在茨城县的天南海北,所以妈妈猜想其中定有深意。”

我似乎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刚才,油木有子女士将三个代售点的名字读出来,我便分别记下了它们的信息,乃是“しんまち”、“じてん”和“る”。而将它们的第一个音节提取出来,便是一段足以作为千纸鹤的回复的话——信じる。

千纸鹤的数量代表的是英文字母表的顺序,按照顺序对号入座,分别能得到l、o、v、e、u五个字母,很明显是一句表白的话。与我隔着隔板而坐的西庵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壮硕的身子不住颤动,以至于我都能感觉得到。

“西庵先生手中的高松冢邮票,第一张的戳是黑色,痕迹上浓下淡;第二张是蓝色,颜色通体较淡;第三张又是黑色,但盖在票面上的仅仅是一小段圆弧。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那么这么说来,翼川向我索取邮票的原因就是……”

“所以,能否请西庵先生忍痛割爱,将这套承载着妈妈的回忆的邮票赐还呢?”油木有子女士站起身低头恳求道。“我愿意拿出我现有的一切弥补我的过错。”

“我懂了……我一直奇怪,我的这一套邮票上的滚销印为何参差不齐。喜连川先生一直对我说,有些成套交易的邮票也是从不同的散票中集合的。我本来接受了这种说法,但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听闻了这一切的西庵先生嘴里不住喃喃,似乎是邮票的现状已经难以向自己眼中的后辈启齿。最后,还是喜连川先生抚慰着情绪开始起伏的油木有子女士,低声告诉了她邮票已经失窃的事实。

然而,油木有子女士却因这一声噩耗而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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