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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雅兔与哀乐猫

没人看系列短篇集

  

在一座宁静的山间小镇里居住着一只非常喜欢读书的樱氏小白兔,她性格天真懒散,每天除了读书几乎什么也不肯做,唯一的优点就是传得母亲的好手艺,偶尔下厨做菜还算上道。

而她的邻居哀氏猫咪一家正好经营着镇上第二大的图书商贸,那家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她缠着借书看,一开始避之不及到后来就成了习惯,一出新书就直接一样一本的送去给她挑。

小白兔对于挑书自有一番心得。她不喜欢费脑子,推理小说和读不懂的散文诗歌一律不看,也不喜欢正儿八经的书,所以讲自然科学还有研究人文社科的工具书或者满载着各种年月日的史书也全都pass。

她就好读故事,那种情节曲折,感情充沛的故事。

她对书虽然挑剔,一但书的类型对口,看时对里面的内容却从来都是照单全收毫无计较。每次还书给邻居的小猫时都是满脸幸福的夸耀自己读完了全篇,可一但请她就那本书深谈一下自己的见解时,她就支吾了,耷拉着耳朵一脸词穷的样子。

哀氏的小猫也知道她不爱动脑子,只是享受看完一篇故事的过程,而不会往深里思考一本书,所以最后索性也只挑些浅显的童话和通俗小说送给她,倒也就此省了她挑书的时间。

在樱氏小兔樱雅12岁半时,她边读着一本有关爱情的小说,边被母亲郑重其事的告知了一件人生大事:满13岁时她就要嫁到远方的墨氏兔族里去了。

她听完后“唔”了一声,继续看书。

直到当晚,她在还书时漫不经心的跟哀乐猫提起这件事,听到对方轻轻说道:“那我以后就没法送书给你看了。”才发出一声如梦惊醒的惨叫,意识到婚嫁之事的严重性。

哀乐猫微微动了动耳朵,平静的安慰她:“墨氏在你们兔族里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你嫁去那里不愁没书看的。”

“那更惨啦,那种地方的书肯定特别无聊——”樱雅难得深思了一下,得出一个令人泄气的结论。

“……墨氏很有钱,你让他们买书给你看好了。”哀乐眯起眼,有些无奈。

“这倒是办法……应该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小气吧?”

“当然啊。”哀乐勾起嘴角,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樱雅仰起的小脸。

第二天一大早,素来坚持赖床的樱雅兔一反常态,跑到哀乐猫家“咚咚”捶门。

哀乐跑去给她开门时见她一脸罕见的兴奋,本能的感到不妙,正想要不要说自己身子不太舒服需要休息,就被樱雅一把抓住,拖到了院门外的一小片树林里。

“什么事?”哀乐掩着嘴轻咳两声,恹恹问道。

“我决定要写个故事!”樱雅举了举握紧的拳头。

“哦,那你加油写吧。”哀乐松松的把爪子搭握在她拳上以示鼓励,然后一个转身就打算回走。果不其然被抓住不放。

“你得帮我……我第一次写故事……”

樱雅可怜巴巴的用爪子蹭着眼睛,生生揉出了些水光,求道:“好不好嘛?哀乐……”

简直还和多年前死缠着自己要书的小兔一样……

哀乐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要我帮你写吗?”他歪过头。“从开头帮你写到结尾可够?”

“喂喂……你知不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樱雅不满地皱起眉,闪着粉光的一双晶亮红眸中含满了不悦。“我想写一篇,像我看过的那些书一样精彩的故事……”她言毕,憧憬得在胸前合爪。

哀乐心想:你看的书尽是些三四流开外的……还想写得和它们一样?

“好有志气啊……我看好你。”哀乐微笑着说。

“对吧对吧~”樱雅开心的摇了摇身后蓬松的短尾巴。“所以你答应帮我了,不带糊弄的啊。”

“怎么帮?”

“陪我出去一趟,翻过那座山——”樱雅神秘的笑笑,抬爪指向南面的一座高山。

那座山的名字叫郁岭,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是充满危险的,禁忌的存在。

因为山内居民均为虎豹豺狼嗜血之辈,尽管在旧时的多次征战里最终败北,勉强和山下小镇居民缔结了和平的盟约,暗地里仍无时无刻不窥觑着其他生灵的血肉,满脑子肮脏的食欲。

说起来盟约的有效期也没几年就到头了。樱雅会被嫁到远方的墨氏家去,是不是也有这层原因呢。

哀乐的目光落在樱雅身上,她毫不知情的笑着,叉腰审视着郁岭黝黑一片的山影。

“你出山做什么?”

“找故事啊,找到故事我就把它写下来……这镇里哪里都没故事啊,不出山的话……”樱雅掰着爪尖喋喋道。

“那你怎么不从那座鹤山出去呢?”鹤山是座风景秀美的山,时常在不同的季节里聚集到一些声音动听的候鸟,美禽们大多侨居于此,可以说是一般不存在任何危险的山。

“不要,鹤山也没意思,我去过的……”樱雅平日懒散惯了,脑筋也是死活不肯转弯,任性的时候虽然少,一旦触动开关,开始发作就不可收拾。

两年前因为生日没收到哀乐的礼物整整一个月不肯和他说话,还坚持每天半夜跑到他家门口学鸡叫扰民的事……哀乐可是记忆犹新。

但不管怎么说,上郁岭是绝对不行的。哪怕夜里再听她一个月鸡叫也好。

“郁岭不行,那里太危险,如果你要出去我带你从鹤山走。”

“……你怕了?你不肯答应我,你要反悔?”樱雅目光炯炯,向他投来挑衅的一瞥。

“对,我怕了,你要去郁岭我就反悔,不光反悔还要把这事告诉你妈,让她禁你的足。”哀乐淡淡答道。

“你!!”樱雅闻言果然气急,丢下一句器宇轩昂的“你等着!”就甩身而去。

而哀乐在窗边守了一夜,也没听到鸡叫。他暗自思忖傻兔子不会是一个人跑上山送死去了吧,越想越不对劲,刚过到黎明就推了门出去,想往邻居家一探究竟。

……就这么看见了樱雅。兜着个包袱靠在他家围墙上,见了他冷哼一声,又立马转过脸,耷拉着耳朵朝他这边走来。

哀乐似笑非笑的看着低头呆站在自己跟前的樱雅,听她蚊子似的低声嘟囔了一阵,终于暗笑,一把抓过包袱就牵着她的袖口往鹤山走去。

路上她不多话,他就问:怎么这次才生半个晚上的气?

她先不答,然后幽幽抬眸,一爪子挥过去打在他左臂上,却是有气无力:“这次没时间了。”

是啊,没时间了,她就快要嫁人了。

快到正午时,两人已经并肩走在山路上,四处传来悦耳的鸟鸣。

“真好听啊……”樱雅渐入佳境,半闭着眼,享受的感慨道。

“不及某人夜半鸡鸣来的动听。”哀乐及时泼来冷水挪揄。

于是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互喷的不亦乐乎。

时间过得更快了。

两人也聊书,哀乐猫讲了一些自己看过的故事,樱雅兔“恩恩哦哦”的听着,最后再把故事们简单总结为两大分类——“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至于别的,还是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哀乐由此很同情的脑补出了樱雅生不如死的握着笔,在空白的稿纸上连个点也打不出来的样子。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写故事呢?像以前一样,只是看不就好了吗。

哀乐不想扫她的幸,就打定主意由她去试好了,就算写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就安慰她:“写不出来故事的兔子哪里都是啊。”就好了……

午饭时间樱雅自告奋勇的和哀乐分头采集食物,肉菇啦茄香果啦都是见一个摘一个,很快就兜了满裙。哀乐则爬上树细选了一些熟透的野果,又在地上找了一些青嫩的鲜草,用以疗养猫族两夜无眠下有些欠佳的身子。

他们就坐在树荫下吃起了午饭。

樱雅把肉菇捧在爪上,外露出两颗兔牙麻利的把它们碾碎,放进一片巨大的芭蕉叶里,又用爪尖划开两个茄香果把粘稠咸鲜的果汁均匀的淋在肉菇上,还讲究的含了两片菊花在嘴里清舌润口,才美滋滋的开吃。

哀乐猫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啃着甜美多汁的野果,不时皱着眉往嘴里塞进几根嫩草,卖力的和着野果咀嚼、吞咽着。樱雅好奇他什么时候开始吃草了,被他瞪了一眼也就懒得再追究下去,继续大快朵颐自己的一顿美餐,吃完后又在哀乐的引导下挑了两个野果作甜点,真是甜的叫人吮指。

吃饱就犯困,樱雅抱膝坐在树下赖着不肯动弹,哀乐扯着她的耳朵不满的跟她叨算路程时间,见她真的是快要入梦了,也只好陪着坐了下来。

两人睡着睡着靠在了一起,风吹叶子落了满身满头。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着急赶了一阵路天就黑了,好在鹤山本来也大,两人早做好了过上几夜的准备。为了以防万一哀乐还是吃力的把不会爬树的樱雅背扯到了大树上。

樱雅歪身坐在一个牢靠的枝叉上,仰头看向深深的夜空,看了一会就觉得脖子发麻很是没趣。

她知道自己夜视不如身边那只猫,就缠着问他,从这树上看下去,森林里的景致如何。

哀乐想吓唬她说有群绿幽幽的狼眼藏在树后闪,想骗她说长着锋利牙齿的食肉鸟在不远处的枝头盘旋。最后这些话刚到嘴边却变成别的。

樱雅听哀乐讲树下有一对幽会的栗鼠,正在交换一些很漂亮很完整的坚果壳,听哀乐说远方有一对年幼的小鹿姐妹在家门口迷了路,她们的妈妈已经发现她们在哪,正要赶去接她们回家呢。

她把那些话当故事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只因路走的多,累了。

哀乐睁着同样困倦疲乏的双眼,猫瞳里清晰的映照出身旁那只已经进入了梦乡,安逸的磨着牙,呢喃出模糊不清的梦话的小兔子。他的爪子慢慢盖在了另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上。

樱雅沉沉的梦里传进一声柔柔的晚安。

天亮以后,樱雅发现自己腰上缠着好几圈枝条被绑在树干上,顿时深感不适,清醒过来就开始用力地挣扎。

刚好觅食归来的哀乐站在树下看到她蹬手蹬脚急红了脸的狼狈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倒也不为难她,立刻翻身上了树。面对她怨恨的注目也不作解释,只是把新摘的小树果择了两颗送进她口里,然后灵巧的飞弄着爪尖,解开了枝条在樱雅与大树间环扣着的一个个紧密的结。

樱雅奋力吞掉树果,生气的质问他:“你干嘛绑我?还绑的这么紧这么难受。”

然后又很逞强的跟了一句来堵他的回话:“我才不会掉下树呢。”

“是吗,对不起了。”哀乐眯起眼冲她微笑。

哀乐居然老实的道歉。樱雅一下子也有些意外,不再吭声,心里嘀咕着想:自己其实……没必要生气的……

接下来的旅程和之前一样,不同的是樱雅习惯了每晚被绑在树上睡着。

两人花了四天四夜终于翻越了鹤山,山下是樱雅和哀乐很少涉足的一座城,远比他们的小镇繁华、强大。

墨氏家族就安落在类似眼下这座大城的另一个地方,那里比这座城更大更强,距离他们生活的小镇也更远。

樱雅到了城内却不知道该往哪走,甚至变得有些怕生,总爱往哀乐身后躲。

最后哀乐就说: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的外婆吧。

哀乐的外婆就住在这座城里。她的院子里载着许多株山茶花。用露水泡了那些晒干的花瓣,滋味很好,樱雅在哀乐家喝过,每次都嚷着要续杯。

不过这是樱雅第一次见到哀乐的外婆:一只慈祥温和的老猫,贴身的棉衣和披肩上都染印着深色的花型图案,老花镜脚上垂下的镜链竟然还拴着可爱的水晶鱼作装饰。远远望见冲她挥爪大喊“外婆!”的哀乐先是一愣,就含着笑默默替他们拉开了院门。

樱雅顿时觉得她真是位好亲切的猫哦。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身上还有花的香味呢。

哀乐的外婆出身水氏,名叫水萂,据说年轻的时候是猫族的西施,追的猫多,选择起来很吃力,出嫁的时间也就比较晚。

而且是自由恋爱,不是像樱雅这样被家族发配了出去。

拥有非常幸福美满的一生,虽然几年前丈夫驾鹤西去,先走一步……变得稍微有些寂寞就是了。

水萂招待樱雅和哀乐吃了一顿清淡的美餐,又带着两人上街闲逛,介绍了城里一些有趣的事,还领他们参观了许多漂亮的景点。

樱雅一直开心的笑着,蹦跶在老猫身边,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

她没见过自己的外婆,奶奶又在她很小的时候遇到事故去世了。水萂并不知道这些,但也发自内心的疼爱起这个才刚刚见面的异族孩子。

她招呼两个孩子在家中吃好喝好,甚至从不提问他们归乡的日期。樱雅和哀乐就这样每天闲闲的待在院子里,跟在水萂身边逛遍城中的大街小巷。

他们一起吃喝,一起玩乐,独处的时光比13年中任何一次都要长。

只是在这样的时光里哀乐笑着笑着,不时就会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在那里,问一旁同样满脸开心的樱雅:你找到故事了吗?

那是这段时光存在的理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樱雅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只有一次她忽然没头没尾的反问哀乐:你写过故事吗?

那时的她坐在木质的长椅上,嚼着水萂亲手做的花糕,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下压的目光集中在茶杯里。小小的一根茶叶梗悬停在茶水中央小小的漩涡里,左右摇晃着碰出一圈圈的涟漪。

哀乐没有出声。

杯里的水等到失去热量,泄气般任由茶叶全尽脱散,缓缓沉至杯底。

茶至最浓,已凉。

其实两年前他写过一篇故事,也只有那一篇故事。

故事没有写到结尾就停住了。他失去写下去的勇气。

所以精心筹备几个月的礼物,没来得及把心意传递出去,就被丢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可是,没能让她看到真是太好了。

明明想要诠释友情的故事才刚刚写过开头就一点点的变质,变成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得到认可的故事,变成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故事。

樱雅好像猜到不会有回答,她喝完杯里的茶,看了看夕阳西下的天空,轻轻的说:我们明天回家吧。

告别水萂的日子是距离离开小镇整整30天的日子。樱雅带着比来时更重的,装满花茶的包袱离开院门,朝水萂深深鞠了一躬。哀乐看着并不常见的外婆,轻声道过一句保重。

一切理应就这样结束了。

樱雅说她回去就能动笔。

主角就是你我,一对很要好的邻居,很亲密的朋友。

说这话时她直视着哀乐,面带笑容,坦坦荡荡。

哀乐终于不必再追问一句:“你找到故事了吗?”

不必再违心的催促终于到来的,命定的结局。

但也许老天永远不喜欢看到一个故事就那样波澜不惊的结束吧,所以让他们在翻越鹤山的归途时遇到了一匹孤狼。

狼的年纪正值壮年,身子强健有力,眼里沉淀着一个有经验的猎食者悠然的自信。并不算浓密却油光乌黑的毛发中展露着一道道光荣的战疤。

他用浑厚的嗓音,仅发出一声震颤山谷的狼嚎,瞬间就慑住了苦苦强撑着,不甘示弱的同他对望的樱雅。

在氏族观念极强的当代,很少会在没有狼群据点的地方见到数量仅为一只的狼。

哀乐没有多想,他紧拉着樱雅奋力向最近的一棵大树跑去。狼在他们身后戏谑地笑了,停在原地默数几秒,任由两人与他拉开一阵距离。然后微微弓下身子就以如风的速度冲到大树前,转身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把兔子留下,我就放你走。”狼就像哀乐借给樱雅的那些三四流小说里安排的标准反角一样,尽职尽责的用令人生厌的口吻说出了在无数个英雄救美的桥段故事里必然出现的台词。

哀乐的身子也在颤抖,听到这样一句话时,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他把樱雅拉进怀中,隔在两人中间的包裹被他扬掌甩落在地上。

樱雅只是闭紧双眼,同样一声不吭。

狼的目光阴阴扫过两人,一只猫,一只兔。

哀乐说:“放了这只兔子。”

“算我求你。”

狼好像在笑,他偏头问:“然后呢?”

“你可以吃了我。”

“猫肉是酸的,我可吃不下去。”

“哈。那是猫说的,你也信?”

“我如果不依呢?”

“那我就杀了你。”哀乐一字一顿。

“——笑话。”狼接受了挑衅,龇开嘴,锋利的狼牙上还凝结着上一次猎杀中对手干涸的血迹,他扑了过来。

哀乐推开樱雅,抬臂受住那一击,瞬时伤可见骨。

“快跑。”哀乐施力按住不能自控拼命抽搐的左臂,抬头看住一个空无一物的方向,平静的说。

樱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从地上拾起包袱,照着狼头狠狠砸了下去。

狼转脸看见那样不顾一切的樱雅,阴鸷狠毒的神色里居然有了一丝动摇。

“你走吧。”说完这句话,狼的爪尖锋芒一闪,穿透了哀乐的肩膀。他吐出深红的舌,专注的歪过脖子,舔进一口从猎物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樱雅平日泛着温柔水光的眼里,吞进一片惨绝的血红。

毫无预兆的把脸送向哀乐负伤的肩膀,像狼一样用嘴含住了那些喷薄的鲜血。

她仰起脖子,大量的血顺势流进胃里,余下的几滴漫出嘴角,染红了她雪白的皮毛。

狼从未见过能吃进荤腥的兔子,一时间也哑然了,停在那里揣测起她这样做的用意。

樱雅咂了咂嘴,强忍住胃中之物一阵阵剧烈的翻涌。

“是酸的。”她轻轻地说。

“你尝尝我的。”

那只小小的爪子随着慢慢出口的话音,狠狠撞向狼的牙锋,向下一划。

那是比起哀乐的,颜色更为清浅的血流。

是只吃青草果叶的身体孕育出的,鲜美纯粹的血流。

狼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果然尝到芬芳甜美的滋味。

樱雅的脸上慢慢含了笑,她用似乎是得意着的语调问狼:“好吃么?”

狼定定地看向她,磨砂般粗糙的舌端在樱雅细长的伤口处来回摩挲着,将残血吃尽。

“好吃吧。”樱雅扬了扬头,“肉的部分更好吃,可别错过了。”

哀乐慢慢走了过来,从身后圈抱住樱雅,长长的尾巴也绕上她的腰,脸挨在她的颊边,传来温热平稳的吐息。

樱雅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继续热切的注视着狼,恳求着“呐,吃我吧。”

不知多少滴泪,缓缓打在她肩上。

没有办法保护她,这个故事已经无法继续。

但他会永远陪着她。哀乐无声的哭,又无声的笑了。

……狼歪过头,忽然向后退了几步,以欣赏着什么的姿势看向两人。

“真像啊……”他说。幽暗的血瞳中闪过一抹回忆的光。

樱雅低垂着眼帘,继续等待着审判。

“我这辈子唯一发誓不杀的动物只有狐狸。”

樱雅闻声抬起脸,发现狼的身影已经退至十米开外,背对着两人。

“你们是例外……”

那个身影头也不回,渐渐隐向林中。

良久只空空传回一声叹息。

樱雅重重跌坐在地上。

回到小镇后,樱雅毫无疑问的挨了两位当家的骂,哀乐被紧急送医据说前后花了爹娘不少银子,两人既被禁足又被罚做许多家务——当然看在都还有伤的份上,劳务的惩处是延期再罚。

樱雅每天加油写作,日产百余多字。

好吧,一点都不厉害……

但人家手上有伤,握笔会疼嘛,写慢点情有可原啦。

哀乐尽管带病卧床同时被罚不许找樱雅,每天还是想办法能和她通个讯传个纸条什么的。

比如有一次正当深夜,哀乐站在窗边憋足一口长气,啼出了一声嘹亮的鸡鸣。片刻后听到隔壁的隔壁传回另一声不甘示弱的鸡鸣。

然后第二天又和隔壁的隔壁一起被骂。

恩恩,可喜可贺。

日子又过得飞快了。

墨氏的兔家公子墨风,风尘仆仆的赶到樱家婚前探亲。

只见这厮一表人才,颜面清秀,一举一动斯文有礼。哀乐觉得吧,他和樱雅凑一对,凑合。

看他眼底情意绵绵,那么中意这门亲事,肯定不舍得欺负樱雅;看他身子弱不禁风,那么清瘦萧条,肯定欺负不过樱雅。

挺好的。

樱雅在墨少面前也难得的多了几分矜持和淑女,破天荒得兔如其名了一回。

她几个外嫁的姐姐特意赶回来看未来的妹夫,都说小妹嫁运好,命里福气足。

还祝她日后下一窝可爱的小花兔。

她谢过,微微翘起嘴角,释然的看向窗边案上的一叠稿纸。

风把那个故事吹的有些乱了。但它还在那里,没有人拿得走。

这就够了。

哀乐也见到一只绿眸雪猫。那天母上大人牵着她的手招呼他过来。雪猫羞红了脸,轻声冲他喵过,就低头不语。

他想到墨风和樱雅大概正约了去街上散步,就顺母亲的意思邀雪猫去了竹林。

雪猫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好听,柔顺的白毛怎么受风都不显乱。步姿也如此轻盈动人。

哀乐为她摘了一朵浅紫色的竹花,戴在她耳旁,很美。

两猫相视一笑。

哀乐抬头看天,觉得眼底的微热好像快要被这凉风吹散了。

墨少结了省亲假返乡的那天,哀乐和雪猫订了亲。

雪猫就住在邻镇,嫁过来不需要太多铺张,所以大概婚事只会比樱雅办的稍晚一点。

这里的婚事都是族内张罗的,外族从来都不会受邀。

所以樱雅嫁去墨家的那天不会见到哀乐,哀乐娶进雪依的那天也不会有樱雅。他们都很清楚。

在樱雅踏上去远城的路,准备出发的当天早晨,她收拾完嫁妆嫁衣,打包装进行李里,拿了桌上前夜包好的那叠稿纸就去敲了哀家的门。

只敲响一声,哀乐就推开了门。

“给你。”樱雅把包好的故事往他怀里一送。

明是薄薄一叠竟又有些分量。

“你……给我的?”哀乐慢慢低下头,爪子覆在纸包上,轻轻抚过。

“对。”樱雅言简意赅。“收好,等我走了再看。”

“……”哀乐抬起头,见到粉亮的一双红眸,无比熟悉,无比遥远。

“谢谢。”他说。

“不用……”樱雅忽然伸出小爪,搭在他脸上。

那温润的触感使他一时失神。四目相对,软风吹过,嗓中深埋的一句话险险就要脱口而出。

“哀乐。”樱雅出声“两年前我去你家找你,偶然读到了一个故事。”

“我以为当年生日就可以看到结局,却成了遗憾。”

“从那以后我一直想,那么就由我亲手把那个故事写完吧——现在终于做到了。”

“哀乐,你高兴吗?”她露出笑颜。

“……”哀乐伸出爪,却又眼看着她避开。

樱雅走了。留下她的故事给他。

他们的故事已经结局,可惜……

已无她。

也已无他。

——很久以后某座城里多了一群傻乎乎的小兔,总爱缠着母亲讨故事听。

母亲讲的不好却很用心。

有一天,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小兔子们听到最后,她又停住不说。

孩子们都争着问她故事里的两只小动物究竟是什么,他们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她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说:

那,只是个故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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