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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那朵花

  

如油侵入白纸的路灯点亮了,外面阴雨霏霏,套上了一层氤氲之感,在收银台上的林崔崔站着出神,超市里面移动着几个人,没有人来上前买东西,她恍惚地看着落地窗外面的雨夜,内心产生了恍惚感,她有168的身高,但却只有40公斤,很瘦的一个女孩子,她从来不敢穿短裤和短裙,那样会显露出恶心难看的双腿,她患有厌食症和抑郁症,这些症状是在她大学退学后回过头来才发现的。她打工只是维系自己是怎么过活的支撑,当她退学无所事事那段时间里,维系她整个人东西如齑粉消散后,自己也跟着像溶解在空气中,活着是件徒劳而辛苦的事,还好有了分工作,她能见到一些人,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自己的忧郁不再那么浓。在她看雨夜的时候,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拿着一把墨绿的伞走来,她的右手微微一颤,内心有些莫名的感动。

“你好,美女,买东西。”她这才回过神开始她的工作。

颀长的身影走进超市,远远地和林崔崔打了个热情的招呼,林崔崔受宠若惊似的,低头把顾客的商品装进袋子里,她感觉脸颊有些热。

为什么见到他总是会有这样的奇妙的感觉,怎么说,很期待和他的见面,她想。

颀长的身影走进员工更衣室里,换上工作服,对着一面镜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走出来,在林崔崔临近的收银台边伫立。

“累了吗?”他说,带着一点怜悯的语气。

“有点。”她说,她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总想多听听他的说话。

“你有好好吃饭吗?”

“还是老样子,只有感觉到饿的时候才会去吃东西。”

“怎么这样,身体会垮的。”

“这个……”

“吃了晚饭吗?”

“还没。”

“但是我也不饿呀,真的。”她强调了一下,由于工作的关系,她一直都背对着他,就好像在学生时代倚着椅子和后面的同学说悄悄话。

“我真是服了你了,小公主。”小公主这词微微撬动了林崔崔的心,她感觉到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然后感受都左肩轻轻地被拍了一下,她转过头,一个葱般的白皙的手指戳住她的脸颊,陷成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你玩够了没,小学生吗?”她装作恼怒。才发现那个身影跨过收银台站在她身边。

“现在人也不多,店长也不在,我们挂一个牌子,上面写暂时无法收银,做泡面吃吧。”他调皮地微笑,狡黠的虎牙闪了一下,充满着夏日午后的阳光的气息。

“这样好吗?我真的不饿呀。”

“这不是你觉得不饿,身体就不觉得饿吗?一日三餐是不可少的。我也饿了,就算你陪我行不?”他的身上传来青柠檬的味道,林崔崔微微吸了一口,真是不可思议呀,她想。

那个颀长的身影拉着林崔崔走向员工室,更衣室和休息室隔着一个门,他们在更衣室的那个身影的橱柜里拿出了两盒杯面,在休息室里有饮水机,已经是保温状态,看来那个身影早就料到她没吃晚饭提前加热了水。

水蒸腾着热气,像迷你的烟云涌动扩散,封好口等待着。

“那个……你。”

“什么?”

“没什么……谢谢。”她每当想和他说话,都有种如鲠在喉的艰涩感。

身影看了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变得越来越大,然后以那样的程度下着,雨点打在金属器物上发出铿铿的声响寂寥地晃荡在大街上。

说起来,林崔崔认识他也是在一个月前,对他的了解停留在他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快要毕业了,这一点让她想起自己不快乐的大学生活,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一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有着一副讨人喜欢的面相,风趣幽默,工作认真,第一次见面上他显得腼腆,和他高大的身躯截然不符,有股喜感。在第一眼时,她感触到他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目光,干净的眼珠里闪动着别样的光芒,她不知道怎么,那个男孩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温柔,仿佛他对她有那种意思。她晃着脑袋,审视镜子中的自己,毫无特点的妹妹头,五官不难看也不丑陋,颧骨深深凹下去,因为自己的厌食症,他怎么会喜欢一个毫无特点的大龄女人呢?

林崔崔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她忽然想到自己不想提及的年龄,自己已经27岁了,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近七年,失败人生似的七年,在这时回头看真的需要勇气,那七年仿佛转眼便走过,又如漫漫长夜那样难熬。她想到了大学里的男友,接着失恋,学校难以应付的课程,内心蔓延的忧郁,她不禁地打起抖来。她看不到明天和希望,在她那小小的出租屋里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活。

“你在发抖,感冒了吗?”一个温度降临在她的手面,这才意识到身影的手按在她交握的双手上,她急忙撤回双手。

“没事,”她故作正定,她瞬间拉回了回忆的深坑,“吃泡面吧,看样子可以了。”

她始终不知道身影的心思,他和她是这个世界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为何他要这般的温柔,她始终思索不出一个结果来。

林崔崔勉强吃完了杯面,胃里有股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她起身准备回到岗位,突然她感觉到身体某个齿轮脱了,整个机器都瘫痪了,她双膝跪在了地上,灵魂脱离了肉体,她才知道自己这一天只有那一盒杯面是唯一的一餐,她想站起来,但怎么也站不起来。

身影对她说话,她听不清楚,嗡嗡的,像一只蜜蜂在耳畔作响,接着视线也变得朦胧,她努力眨了下眼睛,第二次她再也睁不开了。

她在跌向地面时被被那个身影揽进了怀里,她感觉很温暖。

林崔崔双眼所视一片纯白,一种和孩童时期午后睡梦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柔然的棉被里,阳光气息的棉被遮盖着她,渐渐的,一股花香带来她很多美好的回忆,她脑海里幻想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然而,她的视线逐渐清晰,真实得无法质疑,她站在一个狭长小岛的一块空地上,前方有一个高岗,积云一层堆着一层在高岗的上空,夏日的纯白阳光将这个世界点缀得美不胜收,河畔的茭白和荇菜交联到岸上,林间的鸟鸣传来,像过堂的夏日清风,林崔崔向着高岗走去,没有任何暗示和意义的象征,她走去,她感觉这是某种冥冥中注定的东西,它在那里,直直地耸立在那里,就像等待着我去攀登那样,就是这样,有着隐喻有着象征的东西忽然就突显出来。林崔崔登上了高岗,直起了背,下面的景色完全变了一个样,那漫天的焜黄的芒草仿佛从一张油画走出来,天地交界线游动着丝绸的银光,蜿蜒过来一条河川,芒草的梢头随风此起彼伏,荡漾出波纹的形状,构成了金黄的海洋,林崔崔的心仿佛融进了这片美丽的海洋中,飘荡……

“你醒了,林小姐。”一个男人对她说话。

“……”

“太好了,你血糖过低了,要按时吃饭呀,以后。”

“嗯……”她觉得眼皮还是挺重,周围渐渐清晰,看到那个身影,身影渐渐明了,干净的面孔,格子衫,牛仔裤,阳光的眼睛。

“何沈默,我这是在……”

“奥,你在医院里,睡了一个夜晚了,你昨天在便利店晕倒的,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了。”

“医院。”她想到医院就想到自己口袋里没有多少钱的积蓄,心里咯噔一下。

“我这是在单人间吗?”她环视了四周,想到开一个单人间可花费不少。

“你不用担心了,我帮你报销了,你安心在这里养身体好了。”

“你帮我付了钱呀,怎么好意思呢?”

“这没关系,还多谢你的关照。”

“这可不行呀。”

“林小姐,你可是病人。要多休息呀。”

“可这……”

“那我先走了,下午我来看你。”

“啊……”

“拜拜。”他急忙地往门走去,离开了。

他一走,好像某个地方空了一块。林崔崔躺在病床上,看窗外的天空,雨洗过的的天空是如此纯粹湛蓝,有股花香飘来,缥缈的,淡淡的清香,她不认识的花的名字。她闭上了眼睛,风吟灌进了耳膜,花香缠绕着她,她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可是她没有梦见那个高岗和金黄的芒草田了。

她睡醒了,房间暗了很多,想必是黄昏的时候,桌面上放着一盘晚餐,还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味道不错。她端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第一次吃得很有味,咖喱鸡块的味道实在是可口。

这时,单人间的房门被推开,是何沈默。

“姐姐,你吃晚餐呀。”他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好像看到她吃东西而感到高兴一样。

“哦……”她的嘴里说不出来,嘴里塞着食物。

“慢点吃,我给你买了点充饥的零食,即使不饿的时候也可以吃一点,对你的厌食症有好处。”

“谢谢。”林崔崔咽下一块鸡肉后说。

何沈默移过一张椅子,反放着,把一袋零食放在床边的一个柜子上,坐在椅子上,手支着头看着林崔崔吃完饭。

“你干什么呀,这么喜欢看一个人吃饭呀。”

“很有趣呀,看别人做事。”

“你还真是奇怪。”

何沈默乐呵呵的,这种感觉不禁地让林崔崔心里有些不安,她低下了头默默地吃剩下晚饭。

“姐姐,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呃——”手臂上的伤痕,林崔崔想到了失恋后痛苦的时光,她在迷茫自己时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自残了自己,留下了那些伤疤。

“那些是我不小心弄的。”

“那些伤疤呈平行关系,深度都达到了真皮层,在意外事件中很难造成这样的创伤的。”何沈默冷静地说。

林崔崔无法掩饰,那些伤疤是一看就不像是意外造成的,她低下头,这是她一向逃避的方法。

“姐姐,你经历了很多吧。”

那一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传递到林崔崔的内心中,给她带来了阳光冲破黑暗的感动,她抬起头看了看何沈默,这时,何沈默伸出手来,捞起林崔崔的衣袖,那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

“不要。”林崔崔伸手去阻止,没有成功。

“你看,这是你活着的标志。它们不美,但也不丑陋。”何沈默抚摸着那些凸起的疤痕,像抚摸一个孩子的头。

“你的病例我看过了,真的很不容易吧。”何沈默的声音温柔得像无法抗拒,每一字一音都叩响着林崔崔的心扉,她手臂上感受到一丝丝连续不断地暖流流向自己全身。

“你——”她的舌头打了结,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那该死的交际困难,“那个——”

何沈默停止了摩挲,双手撑着耷拉的头听着她说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说为什么?”

“是——应该有个理由吧,我长得又不漂亮,年纪又大——”她口吃起来,像个孩子。

何沈默表现得像一个孩子,冲着她傻傻微笑,他说:“当我看到一个路上被遗弃的小猫,它凄凉地呻吟着寻求帮助,我走过,同情地看它一眼,这一眼没有什么大的帮助,但敲响了我内心的钟声,它鸣响着——去帮助它。我是无法置之不理的,无法熟视无睹的,所以我想守护它,更像是守护我内心中一朵生长的小花。”

“你真的很有趣呀。”

“谢谢。”

何沈默站起身,在房间踱着步,好像思考什么,有坐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洞,或者说是坑。”

“洞?”

“是的,我们可以走在洞边往里看去,会发现里面有人。”

“有趣。”

“我们也可能会掉进去,里面的人有的努力地往上爬,有的维持现状,有的痛苦,有的快乐,有的只是短暂停留这样的处境,有的好像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

“……”

“我们要相信坑里面的人都渴望在平坦的地面行走,而不是仰望那一洞的天空。”

何沈默的比喻十分生动,她就是跌落到洞里的人,她在里面饱受痛苦。

“你哭了。”这时林崔崔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流出晶莹的泪珠,她都没有注意到。

“不是,我太激动了,我——就是那洞中的人。”

“哎——”何沈默喟叹,“我也是。”

“你也是。”林崔崔看着何沈默,怀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说得太多了,这只是一种对生活的隐喻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你的人生也还,他的人生也罢,活出自己像活的人生就是一种幸运啦。不要想太多了。”何沈默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是呀。”他的微笑有股神奇的魔力,林崔崔身上忧悒被清除掉了。

他们谈论了很多,对方喜欢的书,喜欢的电影,喜欢的音乐,想要旅游的城市,想要买的东西,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都喜欢看加西亚马尔克斯,郁达夫和芥川龙之介的作品,林崔崔喜欢《霍乱时期的爱情》和《飘》,尤其是《飘》,看了不下十遍,她说:“就是看了‘飘’,才发觉小说是这么好看。”林崔崔在聊天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忧郁仿佛不存在一样消失了,交谈成为一种享受的过程,他们从《春风沉醉的夜晚》聊到玻利维亚的海滩,从瑞典的薰衣草田聊到《千与千寻》,时间也可以流逝得如此快,林崔崔从来没有过这番感觉。

“你知道吗?林崔崔,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是的,你的名字有着特殊的含义,”他若有思索地抬头,右手挠着后脑勺,“南山崔崔,雄狐绥绥,好像是齐风里面的。”

“原来是这样,如果叫林夭夭就好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个很有女孩子家的意境呀。”

“那个超市怎么办?”

“我帮你请了休假,我想店长恳求过了,没问题,就是要改掉早退的坏毛病。”

“是的,我知道了。”

林崔崔在何沈默面前更像一个孩子,他就像一个给以蹒跚学步的孩子不断耐心引导的大人,纵容她任性,宽容她的错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禁不住流露出对他的思念。那奇怪的感情在心田里慢慢地生长出来。

“那我走了。”何沈默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奥,是呀,时间不早了,你还要上学的呀。”

“其实也快毕业了,没有什么课。那,再见了。”

“嗯,再见。”她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似乎她的生活在他的出现后逐渐地改变,她的世界开始射进了一道明媚的阳光,混沌的生活有了生命力,她忽然不再桎梏于过去,惧怕未来。她找到了一个绳索通向平坦的地面,放下绳索的人与她毫无关系,他在等待,耐心地等待着她慢慢爬上洞来。

林崔崔念叨着何沈默的名字,望向窗外,外面灯火通明,她的内心静如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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