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楚凌抵住嘴唇，轻声说：“别说的那么大声，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你怎么能偷偷进入量子之海的虚拟空间。”我看着周围，似乎没有影响到别人，低下声音说，“这里是螺旋天顶啊。”
而楚凌，是感染者。
我和她眼睛对视，看了许久，各自又沉默不语。
“担心我？”她笑了笑。
笑起来依然是那么好看。我摇了摇头，很难说清楚，心里涌上来的是一股什么感觉，说要放下，又没那么轻松。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我说。
“哪我该在什么地方？贫民窟？”
“不是开玩笑，你一旦被发现，会直接被量子之海抹除掉神经意志。”我严肃地说，“而且亚斯格特没有贫民窟，政府保证每个人的基础生活。”
“炸掉了克隆人区域之后当然就没有了。”楚凌耸了耸肩，“你呢？来这里做什么？找新的女朋友吗？”
“我吗？”我看向周围，确实又不少高官的女儿，不乏有权有势有姿色的女军官，“也要从失恋中的阴影中走出来不是么。”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但心里抑着一股怨气让我不禁地就这么说了。
我从不刻意去说什么谎话，如果说了，那一定是故意的。
“那恭喜你了。”楚凌像是并不在意地说，“我就不打扰你继续找新的女孩了。能不能松开我的手？我不打扰你找新的女朋友了。”
“你还没有说，你来这里是为什么。”我拉住她的手腕并没有松开。
“看戏咯。”楚凌的目光转向中央的圆桌席位，“你看，好戏开始了。”
周围的小灯光依次熄灭了，只留下天顶上的那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一束光从天而降地照下，笼罩了整个会议桌，只有那一片地方才有光亮，会议厅的其他陷入了一片昏暗，在会议厅里的人议论的声音都沉默了，目光都集中在会议桌上。
这场会议有资格说话的人，只有坐在席位上的人，而其他人只能旁听而已，并无权力发言。离得近一点的人，比如将军级别之列的还能坐在椅子上，大概也就十几个，而其他的旁观者就只能站着。
最隆重的地方，全场的焦点和中心，那张九人席位的会议桌，他们也要登场了。
数据传输后的投影，再重组，桌位上的九个人登上了仿佛是舞台般的中心位置——联邦执政官。
人类建立城邦政府以来，七座城市各自为政，可随着天敌的越来越强大，这些城邦政府也不得分享自己的科技技术和财富组成“联邦政府”，在七座城市中选出九名执政官来管理整个人类的所有权力。
其中七座城市至少有一个席位，也就是代表七座城市各有一名执政官的话语权，即使在高天原已经陷落之后，依然有人代表出席，保证权力的平衡。
这些执政官相当于的每个城市的城主，而联邦真正控制的权力是掌握在另外三名执政官的手中。
分别是司法执政官、神权执政官以及首席执政官。
这三位执政官脑率已经开发到了100%，放弃了现实世界中的肉体，将脑部神经数据化上传到了量子之海，完全接入了虚拟世界，成为了数据存在的意识体。
也就是，传说中权力的永生不死。
“叮铃……”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摇铃声，代表会议正式开始。
“于此荣幸，当我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又见到了你们。”坐在首席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他撑着头，仿佛是坐在王位上的那般慵懒。
其他执政官站起来了身，双手立在身后，微微颔首示意，代表对首席执政官的尊敬，或者又称为：“路西法皇帝陛下。”
我的嘴角微微颤动，活了在现代社会这么多年，居然还不知道现在是帝制时代。
“皇帝陛下！”其他人也纷纷跪下了。
我稍微晚了别人一步，一身笨重地盔甲也跪在地上，就像是中世纪上受封的骑士。
“都是新时代了，没那么多规矩，都坐下吧。”路西法皇帝说。
当其他执政官坐回位置的时候，我们这些更低一级官衔的人才站起身。
“四个月过去了，具体的数据，大家都从量子之海发来的报告里看到了吧。”路西法皇帝看向亚斯格特的执政官，“我们现在的主战场是亚斯格特，就让博尔森先发言吧。”
我们亚斯格特的执政官站了起来，他是一个胡子很长的老人，加上一头茂密的白发和鹰钩鼻子十分宽大，更显眼的是他居然有一只眼睛是残缺的，却有着不动自怒般的威严。
在现代这种医疗环境下，很少见有残疾的人，即使是缺胳膊短腿也能给续回来。他特意留下一只残眼，想必是有特殊的原有。
而且以老人的形态出现，也说明他本身并没有完全数据化成为意识体从而获得数据形式上的永生。
“诚如你们所见，”博尔森看着在座的诸位，“亚斯格特败了，我们将要放弃这座城市。”
这一句话引起了一阵哗然，顶层又响起了铃铛声让所有人安静。
“预料之中。”路西法皇帝轻声说，“继续。”
“这是一次失败的战例，尼德霍格依然活着。”博尔森沉重的话语有如雷鸣，响彻了整个大厅：“事实证明，以人类现在的任何手段，都无法杀死LV5以上的天敌。我们人类所剩的领地正在慢慢减少。”
沉默，良久的沉默。
“更为不幸的消息是，如果天敌不进犯，那么亚斯格特的能量储备还能坚持30年。但天敌继续进攻下去，亚斯格特不足以坚持三个月。”博尔森说，“在战争状态中，我们维持能量立场的消耗是惊人的，亚斯格特已经岌岌可危。”
“就像是曾经高天原。”路西法皇帝说。
“没错，我们现在必须也得采取紧急措施，以免亚斯格特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博尔森轻叩桌面，“逃亡计划必须启动，这座城市，我们已经守不住了。”
还是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
谁也不想说话，那意味着下一座城市极有可能会被天敌尾随而来，同样沦陷。更重要的是，随着其他城市的政党到来，新的城市将要划出部分地盘。
“那一日，终将来临，诸神的黄昏。”说出这话的是神权执政官，“世界归于毁灭，人类再无出路。”
他是现任的教皇，宗教的诠释者。
越是高度发展的科技下，对于神权的崇拜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神灵的存在，企图靠乞求神灵获得怜悯的慈悲。
“教皇阁下有什么话想说？”路西法皇帝问。
“与其让人类将颠沛流离的逃亡整个世界，不如重归伊甸园。”教皇神色肃穆，一身金灿的法袍，手里把持着宝石权杖，头顶的冠冕上是鹅蛋那般大的宝珠。
“人类的伊甸园在哪里？”博尔森向教皇发问。
“虚拟现实。”教皇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这里就是一片新世界，人类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生存，代用机械人管理现实世界，所有人类都将自我意识上传到虚拟的新世界，那里便是人类的伊甸园，我们都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虚拟意识形态。”博尔森说，“这种建议会被多数民众反对吧，在多数人的想法当中，是无法接受这种生存方式。”
“人类必须要延续下去。”教皇说完便继续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路西法皇帝笑了笑：“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这个计划暂且以后再谈。”
“那么话题依然是需要回到逃亡计划上。”博尔森挑了挑眉毛，看着其他人，“对于能接受亚斯格特的城邦，我们将乐意分享出量子之海技术。”
众人仍是面不改色，但有一名少女站起来身来，她座位上的铭牌显示了她的身份亚特兰蒂斯执政官。
“据我们所知，您接收了高天原的纳米技术和基因技术，并且做了保密。”少女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尊重高天原的执政官，我先道歉吧。高天原沦陷之后，他们的技术应该是要共享给全人类的，可是您一个人独占了这些科研技术，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博尔森看着这个年纪稍小的少女，“照你说，如果亚斯格特沦陷之后，所有的科研技术也应该公布出来？那亚特兰蒂斯的空间维度技术是否也要公布一下？”
“如果亚斯格特加入亚特兰蒂斯之后，我很乐意分享。”少女说。
“这个加入不是吞并的意思吧？”博尔森冷冷地说。
“行了。”路西法皇帝揉了揉额头，“人类的生死存亡问题上，你们还要讨价还价吗？”
“皇帝陛下，您要知道，接受一座新城市的人是有风险的，那有可能将自己的城市暴露在天敌的目标下。”少女向皇帝施了一礼，“虽然这么说很不符人道主义，我先道歉吧。暴露在天敌目标下的城市应该要自生自灭，不能因为少部分人类而牺牲了大部分人类，他们应该在临死之前把所有的科学技术分享。”
“我反对你的说法。”高天原的执政官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她也是一名少女，黑色的齐刘海短发，一身武士装，腰刀还配挂腰间，在像是要随时上战场，“人类之所是人类，那就是无论科学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能湮灭人类心中的最光明的人性之光。没有了这些，人类存在的意义还不如一个AI机器。”
“好！”我带头鼓起来掌。
这位高天原少女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在我的带领下，其他人也给与了响烈的掌声，可这阵掌声还没有响多久，又是铃铛的声音，让所有人安静。
亚特兰蒂斯少女脸色阴沉下来：“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说完她就坐回位置上，不再发言。
“神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类。”教皇又缓缓开口，“但人类需要延续下去，带给人类延续下去的希望，不是任何科技。”他拍了拍自己胸口，“而是人类本身。”
楚凌用胳膊捅了捅我：“你这次怎么不鼓掌了？”
这老头说话，我就不给他鼓掌了。
周围倒是一片冷冷的静寂，比较刚刚被铃铛警告了，这里也不是什么戏剧院，可以随便起哄，要真的追查下来，马上拉出去处刑都是有可能的。
“怕死。”我小声说。
“不会是你看上了那个高天原的执政官吧？”楚凌的话语中颇有醋意，“她可长得真漂亮。”
我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说实话，那个高天原的执政官少女，脸蛋精致地跟美少女动漫中走出来的不真实，美得有点虚幻。越看越觉得精美绝伦，带着年轻少女的天真浪漫。
“不至于吧……才见了一面。”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当年也是说，才见了我一面就喜欢上我了。”楚凌叹了口气。
“有吗？”我忽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过楚凌了。
小学还是初中？我一下子恍惚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楚凌垂下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你现在在哪？”我忍不住问。
“就在你面前啊。”楚凌说。
“这里是虚拟空间，”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是问你现实中在什么地方。”
“怎么？要来抓我吗？”楚凌笑笑，却没有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你，你抓不住我的。”
“其实我……”我想告诉她，其实我也被感染了，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人类了。
“别说了。”她轻轻一挥，摆脱了我一直抓住的手：“既然说了要分开就别继续说那么多，你这样的人，我一向是信不过。”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得楚凌信任了，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这让我很恼怒。
可我还没发怒，她就一个怀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一下子反倒是愣了。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楚凌轻声说，“跑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楚凌就消失在了我的怀里。
“警告！侦测到灵能波动！有天敌入侵。”会议的中心桌面上，一束光降了下来，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完美的女性的身体和容貌，每一个动作都具有古希腊罗马艺术家设计出来的美感一般。
她轻轻地落在会议的圆桌上，鲁纳斯。
我差点就要惊呼了出来，因为她和小灵的一模一样的。但她完全比小灵成熟完美了不少，更像是一个御姐型的成熟体。
也是量子之海真正的形态，人格化的形象，名字叫做“鲁纳斯”，象征着智慧之泉。
博尔森脸色赫然大变，“天敌在什么地方！”
“就在螺旋天顶。”鲁纳斯的目光扫描到这里每一个人。
我的心里骤然一紧，在虚拟世界鲁纳斯有无限的权限。
就在此时，天顶上的水晶吊灯忽然一变，成为了无数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往下砸落，这一下变故太快，不少人傻了眼。
“有人正在入侵螺旋天顶的网络系统。”鲁纳斯做出了紧急指令，她的反应速度比任何人类都快，手一挥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停悬在了半空之中。
“看来，螺旋天顶的网络群还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啊。”路西法皇帝当机立断，切掉了连接，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
其他人也仿效着路西法皇帝断开了和螺旋天顶的网络群，他们并不是真的在螺旋天顶，只是一个网络的虚拟连接，虽然是虚拟体，但完全虚拟的情况下被入侵依然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执政官，一个个化作光点消失了。
我周围一些并不是亚斯格特军政体系的人也纷纷断开了连接，以免被入侵到了脑部，这是虚拟世界非常大的一个缺陷，要不就是绝对的安全，否则一点疏漏就可能致命。
螺旋天顶的人顿时少了一半。
我并不能走，因为我的现实中本身就是在螺旋天顶，就算眼前这个虚拟空间消失了，我还是在这里。
鲁纳斯随着虚拟空间的消失也不见了，说明眼前的这个地方就是真实世界，虽然也是和之前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一些基本的照亮设备出现了，没有像是虚拟世界中那么大气磅礴的感觉。
“天敌……”有人尖叫了出来。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就在螺旋天顶，一只数十米长的虫系天敌凭空钻了出来，头部完全是一张圆形大口，转动着锋利的牙齿。
“不是天敌。”有经验丰富的军人看了出来，“是完全异化的感染者，这是千年虫！”
感染者一旦基因完全被天敌基因锁侵蚀，就会天敌化，他们往往会比真正的天敌更加狂暴，处于失控的状态下。
“走！”将军第一时间走到了我的旁边，强硬地拉住了我的手，“确实有叛徒，但他是真正的来了螺旋天顶，然后异化成为了天敌，打算一举消灭这里所有人亚斯格特的高层军人！”
不愧是将军，一眼就看穿了现在的情况。
“这里就不管了？”我看着不远处的肆虐的千年虫，样子可怖。
我相信许多军人还是第一眼如此近地真实地看到一个天敌，但马上那股虫子身上透出来的奇特的腥骚味像是强烈的硫酸，散发着雾气，但凡是碰到那些雾气的军人都迅速被侵蚀成了青绿色，快速的化作白骨。
“你管的了吗？”将军呵斥我。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凉，还真是管不了。
但螺旋天顶中也并不是都是混吃等死来的等闲之辈，也有专门对付天敌和感染者的战斗人员，他们迅速做出反应，掏出自身佩戴的枪械向千年虫身上扫去，但来螺旋天顶的军人手上并没有重火力，那些子弹射到千年虫身上，虽然打出了一点效果，但还不足以致命。
感染者异化成为的天敌比起真正的天敌要脆不少，进化和再生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但那条虫子真是越打越凶猛。
完全靠着本身强劲的肉体，在螺旋天顶里横冲直撞，不要说被他撞到，但凡是被他的体液沾到就是化成骨头，这种腐蚀性比王水还要可怕，就像是一个王水制造机一样。
空气中无不是腐蚀的味道，闻到就觉得鼻子有股刺痛，有些人都流出了鼻血。
“来不及跑了。”将军捂住了鼻子，拿出通讯仪器，声音低沉：“解开0号实验品电磁，人造天敌正式启动！”
“人造天敌？”我想到了那个和诗诗一样外貌，但被关在培养罐子里的少女。
我的心里忽然悸动了一下，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忽然感觉到某个人的意识和我连接在了一起，那种心心相连的感觉。
我感觉到，她醒过来了。
黄金色一般浓郁的眼睛，仿佛有光在流转其中，就像是……尼德霍格！
那只虫子忽然定住了，然后就像是发了狂一样，不顾一切地向我冲来。他的嘴巴的前端就是旋转如同刀片一样的牙齿，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被卷入进去，连个渣都不会吐出来。
我连连后退，靠在了墙边，这是一道超合金的墙，我退无可退了。
就在此时，一阵风席卷了整个螺旋天顶，合金墙被破开，少女熟悉的脸庞从我的身后冲了出来，紫蓝的特殊机甲和银色的长发，黄金一般的眼睛是冷漠的神情，人造天敌！
她手握着振粒子分割刀，亮丽的刀光只是一闪，根本看不见的速度，超出了肉眼捕捉的范围。
千年虫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随着细小的血雾喷出，一根根黑线出现在千年虫的躯壳上，整整齐齐被切割成了一千段！
在一阵血雾的爆炸中，少女毫发无伤地从中走了出来，那些对于常人根本不能碰的致命腐蚀液，对于少女来说，根本没有作用。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仔细端详着我的样子，然后轻轻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