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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游

我梦想自己是个绝世大英雄

  

秋是多事之秋。

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这个金色的季节,或许故事发生时无巧不巧正是秋季,或许秋天太美,人们总期望这个时间发生点什么。

总之到了秋天,就会有人期待那些浪漫的展开。

于是他们登场了。

天有些暗,清晨的雾飘散在大街小巷。

行走在里边的人,一时颇有武林高手的味道,来去间带起一阵雾气翻涌。

枯叶跟收了片酬的群演,在他们身后很帮衬地使劲掉啊掉......

飒——飒——

宛如刀光剑影。

这等场景,本该有个把扫帚扛在肩上,长眉慈目的老头静悄悄地打扫,怀揣绝世武功,对那些自鸣得意的武林人士发出前辈高人的一声叹笑。可风过了,尘埃落定,人们没等到扫地僧,扫地老太倒是呱呱地过去几只。

“哎呀你敢随地吐痰!罚款五十!”

明着暗着失望了吐痰了的性情中人便被带走了,没吐痰的匆匆步履一时停顿,他们想,是不是有这么一种可能,比如伸手够不到天,比如自己并非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

再比如,做的梦不一定会实现。

那些翻涌着的,其实只是漂浮着的细微水滴,那些落下的,也不是暴雨梨花这样的暗器......走在其中,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

“油条、豆浆包子咯!”吆喝声远远近近,高低起伏,散在干冷的空气中。大家忽然被生活的饥饿感唤醒,意识到那只能止于幻想了,于是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匆匆人流过后,留下个呆子。

这个呆子便是汪择了。

之所以说是呆子,是因为除了他,没谁会在这种时候很蠢地仰着头张着嘴,并且下意识地咀嚼,然后理所当然地开始抠喉咙......

“呕哇哇哇哇......”

这是何等的愚蠢。

而他仰头发呆,只不过为了等天上掉一本秘籍下来。

可以是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也可以是刚柔并济的太极,或者随心随性的醉拳,他期待一个英雄崛起般的故事。

但,天空从疏落的枝桠间隙漏出,苍蓝的绸缎在他的视线里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延展......偶有飞鸟横渡长空,发出高而响的鸣叫。

他忽然长出一口气。

“天气真好。”然后便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懒散且忧郁地发起呆来。

说来,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闲暇。

只有在悠远的记忆里,他才会舒服地窝在墙角,背后是低矮的枣树,细碎的阳光落在地上,映出一片草绿。

记忆里,巷口总是有一群活泼的人在游戏。

那时候他还小,喜欢捧一本厚厚的书假装在看,实际上他只是想加入嬉戏的阵营却不好意思开口。

他是个没有父母、被科学怪人收养的孩子,每天回到家,博士也少有说话,以至于他沉默寡言,甚至有点阴沉。比起在家,他宁愿呆在外头,即便不能一起玩,光是看别人打闹,也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开心起来。

而且他觉得,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发现他其实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就会喊他一起玩了吧?

然而小孩子的交往是难测的,他等了很长时间,地上的草换了几茬,也还是没人喊他。再后来,他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些人,甚至一度不愿出门,因为他被欺负了。

小时候他经常听见世上只有妈妈好,那时他不唱,附近的孩子唱。他们当然不是好心,大概是某个渠道里大人把汪择没爹妈的消息泄露出去,他们意识到没爹妈的人是可以欺负的。

因此每次汪择出门,就会巧遇一帮孩子,拿他没有父母的事情笑他。如他这等没爹妈的孩子,也只能耷拉脑袋躲着走。他们便沿着墙角,一边唱,一边得胜似的尾随他。

有天他生气地揪住其中一个,马上被一群人按住一顿好打——这些人早就想好要打他一顿。

大家都不喜欢汪择,他很孤僻,经常呆在角落看书,从不和他们玩耍。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每当小孩子们玩得开心,就总有家长看着汪择,感叹说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家某某某,唉......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们心惊胆战,并深深怀疑自己藏于床底的零分考卷遭到曝光......开心的一群人立马变得如丧考批。

这得多扫兴、多讨厌。

只有汪择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人厌。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和自己玩。

不知道......也从没人告诉他为什么。

只是他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吧。让人讨厌也好,没有父母也好,大概是太阴沉了,没点笑容。连博士都半责备地跟他说过,这张脸太臭了。

揍了人,大家作鸟兽散。

“噫嘻嘻。”而他试着笑,在空空的小巷里显得很瘆人,但那对他没什么差别。一个人的时候,妖魔鬼怪都不如孤零零来的害怕。

四下无人,寒风悄悄。

“噫嘻嘻......”

年幼的他挤出生硬的笑脸,还在想,要是下次再遇到,会不会好点呢?然而很快对方就找上门来。

“我的天啊!”不知谁家的妈妈惊声尖叫,仿佛看到了某些可怕的画面。一百八十斤的身躯呼啦飞奔过来,震得汪择一愣一愣的,他抬起头正迎着一张愤怒的扭曲的大脸。

“汪择!!你怎么能打人!!!”那个中年妇女咻咻地朝他出气:“我们家xxx只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能!”

汪择被近在咫尺的怒火一烧,下意识怯怯地退了两步。

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让人开心。

“好了好了。”一个中年人来劝。

“有爹妈生没爹妈养,”妇女不理他,哐哐哐踩着地面,又欺进一步,唾沫飞溅:“再会念书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粗鲁的杂种!”

当下她对着汪择一顿数落,从邻居噪音到自家的鸡离奇失踪,汪择垂着头挨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骂,只觉得揍过他的人表情缓和下来。

他当然不会明白,在那一刻,那些孩子突然明白,大人说别人家孩子的好终归只是说说,起了冲突依旧会站在他们这边,给他们撑腰,帮他们教训外人。

如此一来他们心里好过了,就不再理会汪择这个小人物了。

“xxx,我们走。以后别和这种人来往!”大人拉着自家孩子,云淡风轻地离开了。短时间内他们大概都不需要一个叫汪择的人来确认他们爱着对方,于是有人说,我呸,有爹生没娘养。

人在他身边流散。

大家都有爸妈,可自己呢?寒风过境,人群散去,孤独的小男孩像一根杂草生长在死寂的原野上。还好,他的身边还有一株倔强而怪诞的草。

那天汪择回家,问博士说我是哪里来的。

“我是被丢掉了吗?”小小的汪择站在实验台边上,很认真地看着那个收养他的人,眼睛里充满了失落。

“这小子......怕不是吃顶了吧?”

博士震惊不已,而他正折腾一种易燃易爆的溶液,差点因此自我毁灭。如果那样,汪择就连唯一的说话对象都失去了。

博士其实不想探讨这种问题,只不过他看到这个小小的人表露出一种不属于孩子的深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有点不忍心说。

其实你真的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卧槽这是人说的话吗?即便是博士这种科学怪人,也依然在心中保留着正常人的情商。

只是在大学时锻炼出的口才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骗小孩上......博士眼中闪烁着奸佞的神光。

“咳!”

博士清了清嗓子,以低沉、浑厚而充满教唆性的声音说:“其实呢,你的父母是盖世大英雄,你知道的嘛,英雄总是要走南闯北,带着一个小婴儿多不方便。所以啊,当年我在里约热内卢做‘魍魉’的研究,也是有赫赫威名的人物,他们看我气度不凡,所以把你托付给我,是希望你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大英雄。”

“......你......明白吗?”

博士本来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能不能骗过人小鬼大的汪择,但好在汪择那时还单纯,换了后来,他一准能抿出博士的漏洞,毕竟里约热内卢已经消灭了好几十年。

“大英雄吗......”

小汪择脑海里立即浮现那样的场景:

在一片钢铁丛林当中,爆裂的火花和炮弹交织,硝烟和绝望弥漫在城市,这时,一位身穿红衣、线条分明的英俊男人从半空突入,地面上,一骑哈雷紧紧跟随,面容柔美的年轻女人微笑着,漂亮的金发飒爽地扬起。

所到之处,面容冷峻的黑衣人被他们一一击毙,连驾驶着巨大机甲的幕后黑手也跪地讨饶,场景里响起最后的欢呼......

——那就是汪择的双亲,是盖世的大英雄,他不是被抛弃的,而是世界需要他的父母去拯救。

也许他们也想摸摸他的头,轻轻拥抱他,说宝贝,我爱你。

汪择忽而鼻酸。

“真的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好。”

那以后,汪择以为他会在博士这个科学怪人的手下经受大量的高强度训练,然后去见自己的父母。但从后来的人生历程来看,他似乎更像是博士的小狗腿,以及实验体,负责的有到东街排队买限定年轮蛋糕、戚风蛋糕和躺在实验台被麻醉......

尽管他从不知道博士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改造,他觉得也许某天他从手术台上醒来,会惊觉自己的手掌被拆卸下来,从断面伸出一块年轮蛋糕。

和科学怪人的生活,总该有那么点意外。

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没在自己身上找到奇奇怪怪的小零件,什么小齿轮啊,螺丝啊,能量指示灯啊......没有。

全都没有。

以至于他时常在想,自己可能碰到个假的科学怪人了。

但生活还是那样,忙碌着些细碎的事,不去想过去是什么样,也不想未来是什么样,四面是没有边际的迷雾。而只要博士还能使唤他,似乎就能这么在茫然里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

“你该走了。”博士说。

那个人和他手里的瓶瓶罐罐一样,显得冷酷无情。

汪择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博士会亲手把他送走,而当它真的到来,他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悲伤。那个会喊他跑腿,又说减肥然后把蛋糕推过来的人很平静。

“你走吧。”说的平静且淡漠。

瘦削的、善于隐藏自己的中年男人专心一志地做事,一边挥手送别。

汪择咧嘴,明白要博士说那些肉麻的话是不可能了,心里遗憾。更遗憾的,是他没能变成他想要的那样。

盖世大英雄。

从小到大,汪择无一例外地发着相似的梦。

梦里他偶尔站在城市的高处,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吹乱额前的头发,自己却眼也不眨地注视着某处。直到......升腾的火焰将那里点燃,火柱贯通天地。

隐约还能感觉火焰跳动中,一种异常欢腾的情绪满溢。

偶尔,他在高处目视城市的边缘,下一瞬间他便冲入面目狰狞的怪物群中。然后他赤手空拳迎上,那些嗜血的怪物,在他面前脆弱得像纸片。

血在漂,雾在漫,烈火在烧。

他每每和怪物一般嘶吼,就感觉浑身血液冲入天灵,拳脚大开大阖间充斥着抒发的**,一切的阴险,一切的压抑都被一拳扫空。“莫慌,”他擎着天,说,“都来,都来!”

于是烈焰向他聚拢,他便猛烈燃烧......

即便后来明白那是做梦,他还是挺喜欢那种感觉的。因为往往在梦里,他总是能守护着身后的人,寸步不让,迎难向前,仿佛血液都在极力嘶喊,让他大步往前。

它们仿佛在说,只要他想,他**向无敌。

汪择没有理由不喜欢那种受人崇拜的感觉,也没理由不喜欢燃尽血液的战斗,他喜欢得紧,无奈那都是梦。

最近,他慢慢觉得这可能就是他的噩梦,梦醒了无痕,因此他每次都带着怒吼过的激动醒来,然后看着一成不变的阴暗房间,蚊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刹那间眼眶盈满泪水。

自己依然是个缩在角落的人。

“莫慌。”似乎是对他说,时候未到。而他又要等待到何时?

少年明白,自己是想成为一个英雄,但他现在至少还不是。他只好忧郁地发呆,同时提上了行李。

远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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