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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宁静小镇外的悲鸣

夜与曙光的圆舞曲

  

“那东西朝我们过来了。”

身处黑暗的树林中,面对着恐怖的“怪物”,这明明应该是万分危急的状况,可是从琳利亚的口中缓缓飘出的话语却是如此地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某个和煦的午后为红茶调味的闲谈罢了。

希尔玛和撒拉囘萨侧耳倾听,刚才还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已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杂草被挤开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撒拉囘萨心头一凉,慌忙拔囘出了腰间的宝剑,回头打算和那“怪物”拼命。还是希尔玛头脑清醒,她一把拉住乱了方寸的撒拉囘萨,转身向旅馆的方向跑了过去,琳利亚也跟在她身边跑了起来。

“别把它引到街上去,进树林。”

琳利亚一边跑一边向身边的希尔玛喊道。虽然琳利亚看上去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可是跑起来却一点不比健壮的希尔玛和撒拉囘萨慢,反而显得比他们俩都轻松得多。

“我们分开,让另外两个人可以缓出手来。”

说完,琳利亚不等希尔玛他们反对,已经向着远离两人的方向跑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连“怪物”也无法抵挡女神的魅力,三人身后的“怪物”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追着琳利亚跑进了树林的深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视野中。

“琳利亚大人!”

“别吵!”希尔玛冲撒拉囘萨吼道,一边扭头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树林,“光母圣神给我们争取的时间不是拿来让你在这儿瞎叫的。”

就在这时,从树林的深处突然出现了几点火把的微光。希尔玛心头微动,立刻转身吩咐道:“撒拉囘萨,那边有人过来了,你去看看,我去帮光母圣神拖住那怪物。”

撒拉囘萨转身刚要走,又被希尔玛从身后拉住:“现在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小心别被发现了。”

………………

…………

……

夜幕笼罩的树林间,琳利亚步伐轻快地穿梭着,仿佛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然而,只要向她身后一看,那娴静优雅地气氛就会立刻荡然无存——一个两米多高的庞然大物在漆黑的夜色中横冲直撞,把碗口粗的树成片成片地放倒在地。那“怪物”一边对琳利亚紧追不舍,一边还不断发出像老式蒸汽火车一样低沉的吼叫声,和琳利亚纤细的身影放在一起,简直像是故意要诠释“美女与野兽”这个词的含义一般。

跑了不多时,琳利亚身形一闪,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那“怪物”的智力似乎有些欠缺,明明前一秒琳利亚还在它的面前,可是一秒之后,它却已经找不到琳利亚的身影了。

夜很静。琳利亚侧耳倾听,“怪物”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从背后传来,仿佛只要稍稍探出头去就立刻会有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突然,琳利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与此同时她藏身的树干被猛地从正中间撕开了两半——站在树后的“怪物”睥睨着眼前的猎物,咧开的嘴角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琳利亚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金发,不慌不忙地向前轻轻一跃,仿佛对身后的凶险毫无察觉。然而这样一顿美餐摆在面前,谁能不动心呢?那“怪物”咆哮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向琳利亚扑了过去,肮脏的利爪像两把钢刀一样袭向琳利亚单薄的后背……

刷的一声,如墨一般的黑暗降临在了琳利亚的身旁。树林、星空、大地,还有刚才还在咆哮的怪兽,转瞬之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金发的女神漂浮在无重力的空间中,身边环绕的只有虚无和黑暗。

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许只有神祗才能了解。

……

琳利亚的身影从树林间突然消失,这让“怪物”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它茫然地环顾四周,用力地嗅着夜色下清冷的空气,努力想要再次发现自己的猎物。

就在此时,一张黑色的大网突然从天而降,罩在了“怪物”的身上。紧接着,树林中好像有很多人同时拉动连接大网的绳索,“怪物”一时措手不及,被硬生生地拉倒在地。虽然“怪物”拼命挣扎,但是无奈网子非常结实,而且有十几个人同时拉着绳索,任凭它有多大的力气都无济于事。而此时琳利亚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看见已经控制住了“怪物”,几个人陆陆续续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仿佛是故意不想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一般,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在新月的微光中就像一群游荡的幽灵。这些人并没有怎么交谈,却都训练有素地开始在那“怪物”身边忙活了起来,过了不多久,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怪物”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撒拉囘萨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将“狩猎”的过程看得真真切切。他是跟着那些黑衣人过来的,所以并没有看见“怪物”扑向琳利亚的凶险的一幕,否则他大概会吓得昏过去吧?

就在撒拉囘萨聚精会神地观看黑衣人的动作时,不知什么人突然从稀薄的空气中囘出现,站在了他的身后。

撒拉囘萨的身体猛地囘震动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伸向佩剑……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抚上撒拉囘萨的手臂,他顿时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制,不但剑根本拔不出鞘来,脚也像是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撒拉囘萨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急忙抬起头,想看清悄悄靠近自己的敌人,却只看见了琳利亚微笑的脸。

“琳利亚大人?”

撒拉囘萨长长地吐了口气,看来刚才琳利亚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小声点。”

希尔玛对撒拉囘萨训斥道,不知何时她也已经追了上来。

因为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琳利亚三人并没有现身,而是躲藏在大树后面,窥视着忙碌的人群。

“他们好像很习惯处理这种事情。”希尔玛接着说道。

回头看看那群人熟练的动作,琳利亚和撒拉囘萨都很清楚,希尔玛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到底是什么人?”撒拉囘萨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嘀咕道,“我跟着那些人一路过来,他们在树林里行动快得像幽灵一样。”

出乎意料地,这次接下他话头的是琳利亚:“是不是觉得他们不像是正经人?”

撒拉囘萨和希尔玛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看他们的衣着,实在很难让人把他们当成勇敢的普通教民。”希尔玛轻声说道。

“是啊,他们不寻求教廷骑士的帮助,秘密地处理这种危险的事态……而且他们的身手实在不寻常,怎么看他们都不可能和那个‘怪物’没关系。”撒拉囘萨附和道。

“恐怕之前的五个人也是这么被处理掉的吧。”琳利亚说这话时的神情非常从容,可是她说出的事实却足可以让久经沙场的战士为之动容。

“光母圣神,您是说之前失踪的五个人也……”

“变成了那种‘怪物’?”撒拉囘萨帮希尔玛把话说完了。

“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琳利亚微微一笑,似乎是想安慰希尔玛和撒拉囘萨,不过两人凝重的表情却没有因此缓和多少。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交谈的声音,三人立刻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唯恐漏掉哪怕一个字。

“没想到居然让他跑到这儿来了,还好来得及。”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说道,“再往西去一点就是光母神教的地盘了。”

“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在这儿?”另一个的男人突然问道,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粗暴,好像正在为了什么而生气。

“嗯?”声音低沉的男人茫然地回答,“我没看见有人啊。”

“我看见有黄色的东西一闪,好像是个女人的头发。”粗暴的男人坚持道。

“什么女人,我怎么没看见?”声音低沉的男人听上去有点不耐烦了起来,“你们有谁看见吗,黄头发的女人?”

就在这时,琳利亚身边的树干突然被人猛砸了一拳,发出沉闷的声响。

“混囘蛋,居然对琳利亚大人无礼!”撒拉囘萨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两个男人提到琳利亚时轻率的口气似乎激怒了他。

“别冲动,笨蛋!”

希尔玛一把按住了几乎要跳起来的撒拉囘萨。

“没关系,我一直很喜欢自己头发的颜色。”琳利亚微笑着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鬓发,打趣地说道。

这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你们也看见了?”声音低沉的男人惊讶地说,“难道我眼花了?”

“那边有几间旅店,要是让外乡人撞见了锡兰弟就糟了。”粗暴的男人担忧地说道。

声音低沉的男人似乎思考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向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附近看看,看有没有一个黄头发的女人。还有你们几个,去附近的旅店问问,有没有这样的外乡人住在店里。”

“要是她被锡兰弟伤到了,马上带她去神殿,知道吗!”粗暴的男人补充道,“如果没有,就先不要管,观察一下再说。”

男人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向琳利亚他们靠近。与此同时,远处的那群人已经抬起了“怪物”,正准备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跟着他们吗?”希尔玛向琳利亚请示道。

“我们先回去吧。”琳利亚用手捂住了一个哈欠,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希尔玛的提议,“我有点困了,我们先回去睡觉吧。”

虽然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对琳利亚毫无紧张感的态度感到惊讶,却没人有勇气在琳利亚面前摇头。

………………

…………

……

“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回到住处之后,撒拉囘萨还有点气鼓鼓的,虽然琳利亚一直在对他说没关系,不过效果却非常有限。

“虽然不管是之前的失踪事件还是刚才出现的‘怪物’都还完全摸不着头绪,不过看来异教信仰倒是确有其事。”希尔玛冷静地分析道。

“啊?异教信仰?”撒拉囘萨一脸茫然地看着希尔玛。

“我说啊,”希尔玛不耐烦地说道,“你的耳朵到底在听什么?那两个男人说得那么清楚!”

“我……我还是不明白,说清楚点成吗?”撒拉囘萨依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希尔玛无可奈何,只好耐心地解释起来,“他们不是说过‘再往西去一点就是光母神教的地盘了’吗?至少说明他们肯定不是神教的教民。”

“啊,对啊!”撒拉囘萨这才恍然大悟,“那些人果然是异教徒!”

“不止如此,”希尔玛继续说道,“听他们的说法,这个神秘的异教在吉尔布伦似乎有相当的势力。”

“是啊,”撒拉囘萨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提到西边是‘光母神教的地盘’,换句话说东边就是他们的地盘了?”说到这,撒拉囘萨恨恨地锤了一下墙壁,“混囘蛋,竟敢在圣教国的领土上放肆!”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琳利亚拿着一条毛巾走了进来。

“你们还没睡吗?”

琳利亚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柔顺的金发,一边随口问道。因为房间很小,没有浴囘室,所以琳利亚他们只能使用旅店的公共澡堂。刚从澡堂回来的琳利亚还顶着一头潮囘湿散乱的头发,不过正是这种凌囘乱却不过分的感觉,反而让本来清秀的琳利亚更显娇囘媚。希尔玛和撒拉囘萨不知不觉间都看呆了。

“嗯?你们怎么了?”琳利亚莫名其妙地问道。

“啊,”希尔玛比撒拉囘萨更早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赶忙转移话题,“对不起,我们正在猜测刚才那些人的来历。”

“喔,”琳利亚说着,把手中的毛巾搭在了门边的架子上,“有结论了吗?”

希尔玛摇了摇头,回答:“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秘密地抓捕那个‘怪物’都还不清楚。”

“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神教的教民就是了。”琳利亚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撒拉囘萨不禁叫出了声。

“怎么了?”琳利亚问道。

“啊……没事,琳利亚大人要休息了吗?”撒拉囘萨慌忙掩饰自己的尴尬。

希尔玛又摇了摇头:“他只是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愚蠢而已。”

撒拉囘萨的脸刷地一下胀得通红。琳利亚则只是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没有就希尔玛的讽刺做任何评论。

“姐!”撒拉囘萨恼火地瞪了希尔玛一眼。

“看来异教的传闻并不是子虚乌有的,”希尔玛对撒拉囘萨怨恨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而且对方恐怕在吉尔布伦,不,恐怕在整个坎塔尔教区都很有势力。”

“似乎的确是这样呢。”琳利亚认同地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首先应该通知坎塔尔教区的大司教吧。”撒拉囘萨建议道。

“嗯,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撒拉囘萨偶尔还是能提出正确的建议呢。”希尔玛说道,“对方人数似乎不少,教廷骑士的协助果然还是必要的。”

没想到,琳利亚却摇了摇头:“目前的情报太少了,还是先不要通报吧。隐藏在这个坎塔尔的到底是怎样的异教?规模如何?我们看见的‘怪物’是什么?和这个异教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都还不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冒然动用教廷骑士,可能会打草惊蛇。对方如果躲藏起来,要找出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见琳利亚头头是道的分析,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不禁目瞪口呆。

“可是,”撒拉囘萨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想办法找到他们说的那个‘神殿’如何?”希尔玛沉思了一下,精明地说道。

“神殿?”撒拉囘萨疑惑地问。

“你的耳朵果然应该找医生治一下了。”希尔玛突然对自己弟弟的迟钝感到深深的同情,“他们不是说过,如果光母圣神被‘怪物’伤到了,就带她去‘神殿’吗?那里应该是他们的某种宗教设施。”

“可是,”撒拉囘萨好像也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就算你说要找,我们该从哪儿找起啊?我们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总不能走到街上去,随便抓个人问:‘请问你是不是异教徒?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神殿”在哪儿吗?’”

“要找这个‘神殿’的话,不是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吗?”琳利亚帮希尔玛回答了这个问题。

“简单的办法?”撒拉囘萨还是没明白。

琳利亚却只是自信地微微一笑,轻松地说道:

“让他们自己带我们去不就行了。”

………………

…………

……

第二天清晨,琳利亚三人早早地起床洗漱。当他们下楼来时,店主还没来得及卸下店面的第一块门板。

“客人,你们今天真早啊,”店主的招呼一如既往地热情,“早饭还要等一会儿才好。”

“喔,不用了,我们马上要出门。”希尔玛一面应付店主,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琳利亚,后者此时正一脸憔悴地依偎在她身后。

“啊,这么早,三位客人是要去哪儿?”店主一边把手中的门板靠在墙边,一边好奇地问道。

“其实我妹妹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想去找医生看看。”一旁的撒拉囘萨回答道,“可以告诉我们这附近哪儿有医生吗?”

店主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我们这边很穷,所以都没有医生……从这儿往东过三囘条街好像有教会的医院,不过有点远就是了。妹妹能走吗?”

“姐姐,我觉得好累啊……”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店主的担心一样,琳利亚突然虚弱地坐倒在了地上。

“琳利亚,没事吧。”撒拉囘萨急忙跑到了琳利亚的身边跪下查看,发现琳利亚正在大口地喘着气。

“我看妹妹好像很不舒服啊,不如让妹妹休息,把医生叫来如何?”店主关心地说。

“琳利亚,能走吗?”撒拉囘萨向琳利亚问道。

这时,撒拉囘萨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琳利亚的后背。毫无预兆地,琳利亚突然痛苦地呻囘吟起来。撒拉囘萨反射性地缩回了手,神情焦急地看着琳利亚的后背,问道:“啊,对不起,琳利亚,伤口还在痛吗?”

琳利亚轻轻点了点头。

“妹妹受伤了吗?”看着琳利亚铁青的脸,店主的眼中突然闪过锐利的光芒。

“啊,没有,”希尔玛赶忙敷衍地回答,“是旧伤,昨晚好像又开始痛起来了。”

“姐,你留下来照顾琳利亚吧。我去请医生。”

“嗯,好吧。”希尔玛同意了撒拉囘萨的建议,弯腰扶起了琳利亚,“琳利亚,我们先回房间休息吧。”

“我一会儿把早饭送到楼上去。”店主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安心照顾妹妹吧。”

“那就有劳了。”

向店主道完谢,希尔玛扶着琳利亚向楼上走去,同时撒拉囘萨也跑出了旅店。

大堂里只剩下了店主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背影。

………………

…………

……

回到房间后,希尔玛让琳利亚躺在床上,自己一个人跑前跑后地忙活。过了半个小时,希尔玛忙完了手上的活,回到房间。因为起得很早,希尔玛就坐在了琳利亚旁边的床上,一方面可以看护琳利亚,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机打个盹。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手从希尔玛的身后伸了过来,没等她做出反应,一块潮囘湿的毛巾便已经捂住她的口鼻。随着一阵刺鼻的气味传来,希尔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是这个女人吗?”动手迷晕希尔玛的男人向身后问道。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非常扎眼。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相似服装的男人。

“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吧,黄头发的。”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听是昨晚那个讲话粗暴的男人,“你能不能试试把话听清楚。”

“真的是那个女人吗?”昨晚琳利亚听过的那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你再认清楚点,别搞错了。”

“认什么认,”粗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我们都只看见那个女人的黄头发。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宁可抓错,先带走再说。”说着,他把脸转向了络腮胡子,“库鲁,让她再睡得沉一点。”

听从粗暴男人的吩咐,络腮胡子的库鲁走到了琳利亚的床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奇怪的小瓶。他把瓶口对准琳利亚的脸捏了捏瓶身,一股细细的烟雾从瓶盖上的小孔中喷了出来,一股刺鼻的药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儿,库鲁低头看了看琳利亚,转身对其他两人问道:“差不多了吧?”

“你喷太多了,笨蛋!”粗暴的男人捂着鼻子骂道,“你想杀了那女的吗?”

“还好给他的药都是稀释过的,这家伙从来都不知道轻重。”声音低沉的男人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有那么难闻吗?”库鲁不解地说道。

“你感冒了闻不出来,我们可和你不一样。”粗暴的男人说道。

库鲁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一边望向了昏倒在一旁的希尔玛:“那,那个女人怎么办?一块带走吗?”

粗暴的男人摇了摇头答道:“别节外生枝,把她留在这儿。”

听从了他的话,库鲁把瘫倒在床上的希尔玛放正,还很仔细地盖上了被子,让她看起来好像只是太累了在睡觉而已。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男人搬着担架从门外走了进来。四个男人把琳利亚放在担架上,抬起来,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旅店的房间。

………………

…………

……

离开旅店之后,琳利亚被四个男人抬着穿过树林,向东走了很远。然后,四周的环境突然变得暗了下来。虽然不能睁眼,不过琳利亚还是可以知道他们正在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里非常昏暗,而且地面坑洼不平,然而四个男人却始终健步如飞,看起来对这里非常地熟悉。

琳利亚被带到了一个独立小房间中,粗暴的男人检查了一下琳利亚的精神状态,确认对方还在昏睡后,四人一起离开了房间。在他们走出房间前,琳利亚隐约听见粗暴的男人对库鲁说了一句“找个女人来,看看她是不是被锡兰弟伤到了。”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假装昏睡的琳利亚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稍稍环顾四周,琳利亚看出这里似乎是某种储藏室,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生活用品,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给人住的房间,琳利亚也只是被随便地放在了一堆杂物中间的空地上。琳利亚坐起身,稍稍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微微一笑。虽然这几个男人说话的口气很不礼貌,不过他们明知道琳利亚已经昏迷,搬运她的时候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让琳利亚无法认为他们有心加害自己。

琳利亚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此时走廊上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刚才卡萨先生他们带回来的女人还挺正的。”其中一个声音调笑地说道。听声音说话的人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和琳利亚差不多。

“别动歪脑筋,小心被撒昆先生知道。”另一个显得苍老很多的声音斥责道,“别看撒昆先生说话粗声粗气的,他可是个外粗里细的人。”

“唉,我是开玩笑啦。我才不想碰卑贱的人类……”

“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嘛!”先说话的年轻人抱怨道,“我实在搞不懂,我们干嘛非得呆在光母神教的地盘上,早点搬回库洛姆不好吗?”

“别说傻话了,你不会是忘了‘大地母神’的教诲了吧!”

“啊,啊,‘万物生于大地,无贵贱高低,爱之如爱己身’,我没忘!”年轻人叹了口气,“但是你真的能去爱人类吗?”

“别说了,你还太年轻,不懂……”

“年轻怎么了?”年轻人激烈地反驳道,“我就是不懂,凭什么要我们去爱人类,而人类却可以毫无顾忌地伤害我们……我就是不懂!”

“在库洛姆的信徒里,也有很多人类的,我们应该坚定地遵从大地母神的教导才是,不要让愤怒轻易动摇自己的信念……”

一边聊着天,两人缓缓地走远了。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琳利亚推开房门走了出来。门外的走廊四壁凹凸不平,不像是砖石垒砌的墙壁,反倒像是草草开凿出的矿洞隧道。隧道的两边零星地挂着一些火把,但也无法把隧道完全照亮。

从火把的微光中,琳利亚可以依稀辨认出石壁上亮黄色的泥土。在吉尔布伦附近,这种颜色的泥土只会出现在吉尔布伦东边不远处的丝岚山上。据说这里的泥土之所以会有这样明亮的颜色,是因为两千年前光辉女神瑟莱伊斯指挥教廷骑士迎击魔族的入侵时,正是站在这座小山上。

“这里是圣教国最北的领地之一呢。”琳利亚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这里已经是圣教国最接近魔界的地方了,心的距离却还是那么遥远啊……不,或许正因为靠近魔界,所以这仇恨才积累得更深才对。“

轻轻地叹了口气,琳利亚顺着走廊走了下去,想要找到这座神殿的祭坛所在。作为宗教设施,祭坛一般都是教徒们集囘会的地方,那些被他们抓囘住的“怪物”也很可能会被安置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只要找到祭坛,就很容易找到这个宗教的神职人员,相比一般教徒,从他们那里更容易获得重要的信息。虽然对整个事件琳利亚的心中已经有了一种猜测,但是她还是决定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证实。

琳利亚还能记得那四个人离开后是走向了北边,但是经过了几个岔路后,琳利亚终于还是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座异教神殿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而且神殿的设计者似乎对重复有着某种异样的坚持,走廊的走向总是在以某种方式重复着,明明是一直沿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却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在原地转圈的错觉。隧道延伸的面积非常广大,却很少有笔直的通路,即使没有岔路,隧道还是会被开凿得如羊肠一般。由于任何时候视野都被弯曲的走廊局限在了一个非常狭小的范围内,身处其中的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

大概是防御的考虑吧。琳利亚心想。毕竟这里是圣教国的土地,作为异教徒的他们何时遭到教廷骑士的攻击都不奇怪,所以为了能够为信徒提供庇护所,这座神殿才被设计成了一座迷宫。琳利亚猜想除了她进来的那个入口之外,在山的四周一定还有其他逃生用的密道。这样,当敌人被错综复杂的隧道推延的时候,信徒们便可以从密道中逃生。

幸好,琳利亚可以依靠“神圣感知”判断自己行走的方向。“神圣感知”是一种将人类的视听味嗅触五感投射囘到更广阔区域内的法术,圣堂武士中也有很多人能够使用,而身为神祗的琳利亚可以将自己的知觉投射囘到难以想象的广阔区域内。凭借“神圣感知”,琳利亚能够察觉到表面看起来完全一样的岔道之间的区别,也可以轻易地确定自己身处的位置,因而免于陷入迷惑的境地。

琳利亚发现在这座构造复杂的神殿中生活着不少人,整座神殿的各处零星地分布着一些生活区域,每一处都聚集着十到二十个不等的人,生活区域和走廊之间一般都由隐蔽的小门相连,所以即使琳利亚从生活区域旁路过也没有被发现的危险。唯一需要小心的是走廊上的巡逻者。不过因为巡逻者和生活区域都很分散,而且琳利亚可以提前发现对方,所以想要避开并不是难事。不过也正因为神殿里的人很分散,反而让琳利亚无法判断祭坛的确切位置。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祭坛的所在,而且虽然没有什么根据,琳利亚还是隐约感到自己必须尽快才行。

“要是他们这时候有集囘会的话,就可以马上知道祭坛在哪里了。”

琳利亚这么想着,一面又觉得奇迹不会那么碰巧发生。就在这时,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琳利亚的脑海中成型了……

………………

…………

……

神殿的深处,原本平静如常的大地突然毫无预兆地颤抖了起来。吉尔布伦并不是常常发生地囘震的地方,而且因为祭司可以预先知道地囘震发生的时间,所以这座神殿中的人们从来没有对大地感到过恐惧。但是今天不一样了,灾难毫无预兆地袭来,使本来平静生活着的信徒们一时都慌了手脚。靠近山脚的人还能够分散着从密道中逃出神殿,而居住在神殿中间地带的人们想要快速地逃生却非常困难。大地像暴风雨中的船甲板一样剧烈地摇晃得,令人不扶着墙壁都很难站稳,而且原本用来保护他们的隧道如今却反过来成为了逃生的妨碍。手足无措的信徒们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向着一个地方聚集了过去,因为那里是能够让他们感到安心的避风港……

“对不起,能扶我一下吗?”掉队的女孩子伸手拉住了一名神殿的卫士,后者此时正在组织身边的信徒向大殿转移,“我的脚扭了,走不了。”

“好,你抓紧我。”卫士一边扶着女孩,一边还在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向人群叫喊:“快点,后面的跟上。”

在卫士的指挥下,信徒们迅速地穿过密门向北跑去。等到生活区域中的人都出来之后,卫士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俯下囘身去一把将女孩子抱了起来。

“对不起,得罪了。”卫士严肃地说,“不过我们最好快点。”

“没关系,谢谢你。”女孩害羞地低下了头。这时,卫士才注意到女孩子穿着一件灰色的斗篷,大大的兜帽罩在头上,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太清她的长相。

没有时间多想,卫士抱着女孩快步沿着像蛇一样扭动着的走廊跑了起来。因为还负担着一个人的重量,卫士的速度被拖慢了不少,不多久便已经被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但是他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女孩,即使脚下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别管我,你先走吧。”女孩担忧地劝说卫士道。

卫士却只是用微笑作为回答。

“还是你先走吧。”女孩还在劝说。

“没关系,”卫士坚决地说道,“大地母神绝不会伤害我们的。”

听见卫士的回答,女孩停止了劝说,两人就这样在昏暗摇摆的隧道中默默地前进。

过了将近十分之后,女孩发现自己身边的空间终于变得宽敞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出自己正身处一片异常宽广的空间中,即使她身边站着数百人也丝毫不感到拥挤。相比走廊上的昏暗,这间大厅却丝毫不吝惜照明,平坦的地板上到处耸立着高大的火炬,连高高的天花板都被照得透亮。在大厅的正北方,摆放着琳利亚一直在寻找的祭坛。祭坛的背后立着一尊神像,是一位右手拿着树枝,左手抱着羊羔的女神。

卫士把女孩放在了入口处的墙边,让她能用自己的双囘腿站立。这时卫士才看清了女孩的脸——那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美丽容貌,明明刚刚才经历那样的危险,她的表情却是那么恬静,让卫士不禁看愣了。回想起刚才自己还一直抱着这个女孩,卫士突然感到两颊微微有点发烫。为了避免尴尬,他赶忙把头别向了一边。

“刚才真是谢谢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孩真诚地向卫士道谢。

“没关系,我没做什么。”卫士一面回答着,但是他的脸还是看着一边。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女孩别有深意地说道。

“我得去向撒昆先生报到,你一个没关系吧。”卫士问道。

“没事,已经好多了。”

“那我……”

卫士的话没有能够说完,因为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哀嚎打断了他。这声音让女孩感到似曾相识,仿佛是掉入陷阱的老虎向猎人威慑的吼叫。

吼声是从房间的正中间传出来的。向那边看过去,女孩发现在人群的正中间留出了一块不自然的空地,那里站着几个粗囘壮的男人,他们正努力将昨晚看见的那个“怪物”按在地上,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好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在警戒着。在那附近,还有几个看起来差不多的“怪物”躺着,不过它们似乎都被那种不知名的药迷晕了。

因为“怪物”的吼叫声,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最外面一圈人的后背都已经贴在了墙壁上。

“快点,用‘药’。”压着“怪物”其中一个人大喊道。

立刻有人掏出了一个库鲁曾经对琳利亚用过的那种小瓶,准备把药喷到“怪物”脸上。突然,那“怪物”猛地一挣,甩开了按着它右臂的两个男人。拿着药瓶的人猝不及防,被“怪物”一拳打囘倒在地,他手中的小瓶飞出去掉在了地板上。瓶盖摔掉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看见“怪物”挣脱的众人几乎同时向后跳开,逃到了手持武器的人身后,而后者也马上竖起了刀枪对着“怪物”,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几乎可以确定他们非常习惯处理这种事态。

“怪物”似乎也不笨,他没有继续追打刚才按着自己的人,而是丢下众人向外逃去。人群马上闪开了一条宽敞的通路。

“闪开,让我来!”说话粗暴的男人大喊道,一边跟在“怪物”身后追了过去。他的手中握着一根长棍,强壮的肌肉在火光中看起来闪闪发光。

也许是因为“怪物”身上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粗暴的男人两三步便绕到了对方的右边。没有丝毫犹豫,他横过手中的长棍,朝着“怪物”的右腿啪地打了过去。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怪物”重重地倒在了地面上,右腿痛苦地抽囘搐了起来。

“撒昆先生果然厉害!”

以为已经制囘服了“怪物”,刚才躲开的众人都聚拢了过来,其中几个人又拿出了同样的小瓶。不料,“怪物”竟然突然爬了起来,说话粗暴的撒昆还没来得及反应,“怪物”已经又手脚并用地向着房间外逃去。好死不死,“怪物”竟然不偏不倚朝着女孩和卫士的方向跑了过去。

“快躲开!”

撒昆向着女孩他们大喊道,他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态,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卫士本来想要躲开,但他一回头正好看见了女孩的脚,心头登时一沉。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上前一步将女孩挡在身后,紧接着张开双臂,仿佛在等着“怪物”投入他的怀抱一般。

这根本是以卵击石。撒昆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一边拼命地跟在“怪物”后面追了过去。

所有人都认为卫士肯定会被“怪物”踩扁,有好几个人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嘶——

一瞬间,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火炬燃烧的响声听起来异常清晰……

——噼——

追在“怪物”身后的撒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啪——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视线向一个地方集中过来——

就在离卫士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刚刚还显得势不可挡的“怪物”仿佛冻结一般定在了原地。

琳利亚缓缓地从卫士的身后走了出来。她头上的兜帽已经放了下来,尽管洞里并没有风,可是她那闪亮的金色长发却仿佛迎着风一般轻轻地飘动着。被琳利亚的出现吓到了,卫士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人群边上。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怪物”突然被笼罩在了一片白光中。琳利亚慢慢地走近了对方,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对方低垂的头颈。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注视着琳利亚,一时竟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追逐那个“怪物”,也忘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事实。所有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琳利亚意义不明的行动。

对人们的注视完全不以为意,琳利亚自顾自地从脖子上取下了水晶项链,并把它放在“怪物”的头上。紧接着,在一阵柔美的歌声中,项链上开始渗出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沿着“怪物”的身体流淌了下来……

奇迹出现了,“怪物”身上被金色液体沾湿的地方突然发生神奇的变化——粗重的毛发飞快地缩回皮肤里,虬结的肌肉渐渐变得平坦,巨大的身材也慢慢缩水成了正常的尺寸。经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刚刚还高大恐怖的“怪物”居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少年。

“怎么……”

“锡兰弟……变回来了!”

“那女人到底……”

看着面前奇异的景象,围观的众人惊讶地窃窃私语。手握长棍的撒昆远远看着项链上渗出的金色液体,陷入了沉思。

“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让发病的人变回原状!”声音低沉的男人悄悄地靠近撒昆,警惕地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圣水吧。”撒昆冷静地断言。

“圣水?”声音低沉的男人一惊,“你是说那个女人是……”

撒昆回头看了看对方,问道:“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让圣水降临?”说着,撒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真是捡了个大囘麻烦回来!”

另一边,锡兰弟已经完全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琳利亚把他温柔地放在地上,这才回头看向了众人——那些刚才对“怪物”围追堵截的人们,手中的刀枪依然没有放下……

只不过,它们指着的对象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琳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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