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昏迷状态之中，我隐隐听到了人的声音。
“喂，没事吧？”
“他还活着，这里有人还活着！”
“快，把他抬上担架！”
“……”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吊灯，一只蜘蛛正吊在上面晃悠。
“政府军……占领……东部……”
耳边，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正发出滋滋声，报道着实时的战况。
我正躺在床上，看样子这里是病房。
“得救了吗……”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到左腿一阵剧痛。
我的左腿被玻璃碎片划伤，然后……
就想不起来了。
头好痛。
我的头上被缠了好几圈绷带，腿上还打了石膏。
“别乱动，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而且失血严重，乱动可是会出人命的。”
一个严厉的女性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奇怪的鸟喙形面具。
“噗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和头痛。
“我不是说了不要乱动吗？”
面具下的声音带上了怒火，我赶紧止住了笑。她稍微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口，便拿起笔记记录了起来。
“那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是军营，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你，然后把你拖了回来。”
她一边在笔记上飞快地记录着，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不，我想问的是你那个面具到底是什么？”
“里面装的是香氛植物，为了不用闻到尸臭味。”
“为什么是鸟喙的形状？”
“你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两分钟呢？”
说罢她便将笔记放下，走出了病房。
顿时，病房再次安静了下来。
啊，好无聊。
好想练琴……
……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
“等等，我的琴……”
我猛地坐起来，顿时头脑充血，眩晕感再次把我按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她不耐烦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的小提琴。
“当时你还紧紧地抱着这把琴，还好发现你的是我，否则你就只能拉木头碎片了。”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琴，还好，虽说有了一点划痕，但总体上完好无损。
“那我的弓呢？”
“不给你，病房里要保持安静。”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擦起了琴。
……
“嗯……D小调威纳森舞曲……”
我没有了弓，只好把琴架在脖子上，在指板上按来按去，嘴里轻哼着旋律。
第一乐章讲述的是作曲家美丽的故乡——威纳森。那里风光优美，人民幸福安康。
忽然，在火车站门前的人间地狱，那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再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还有……约翰的上半身……
我放下了琴，感到一阵恶心。
没错，现在是战争时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民的幸福安康，有的只是国家的政府间无尽的利益争端。
为了利益，人们互相残杀。
在这种时候，讴歌和平与幸福又有什么用，带来一时的安慰吗？
我忽然有一种想把小提琴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
我高高地举起小提琴，想往地上摔，但手就是不忍心落下。
……
“唉……”
过了许久，我叹了口气，放下了琴。
没错，小提琴是我的人生价值，没了它我就什么也不是。
“你真是个怪人。”
我转头一看，她正站在门口看着我，手里拿着我的弓。
她走了进来，把门和窗都关上，然后把弓子递给了我。
“这样就没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拉琴。”
我接过了她手里的弓，又默默地放下了。
“不，我拉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道德感阻止了我。”
她倚在墙上，叹了口气。
“我们都讨厌战争，但我们不能逃避它。”
“所以你选择了来军队当医生？”
“不，我是被强征入伍的，我原先是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现在在这里当军医。”
她拿起一杯温开水，灌了下去。
“那很好啊……至少你能做些什么。”
“你不也是吗？”
“我说过了，我拉不了琴。”
“不，你必须拉琴。”
忽然，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面具底下如鹰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你，小提琴家，你的责任就是在战争中用你的琴声给民众们带来希望。”
“不，你不明白。”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
“当时我在火车站，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了灰烬和肉块，还有那个中年人，还有约翰……他们都因为战争而死了。”
“你觉得经历过这些的我还能够拉出能够传播希望与光明的曲子吗？”
说着，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唉……”
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
“那么，祝你好运吧。”
……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嘿，小子，你的晚饭。”
我默默地接了过去，晚饭很简单，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片面包。
“你就是那个叫做维奥•列那的小提琴手吧？我们的部队里正缺人，要不要来参加？”
“不要。”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时的尸山血海，我果断地回绝了。
“哼，回答还真是果断啊。”
“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参军的。”
“那么我很遗憾地通知你。”
他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用威胁的语气对着我说。
“你已经被分配到我的部队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军人了，听见了吗？”
“什么？”
“如果你不参加或者逃跑的话，直接按逃兵来处理，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出了病房。
大脑一片空白。
让我参军，开什么玩笑？
我忽然回想起她对我说的话。
“我是被强征入伍的……”
“这个混账政府……”
我捏紧了拳头，喃喃道。
我往病房门口望去，她无奈的眼神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