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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深雨/武侠/

爱之灯笼

  

乌压压一片人。

众人之上,只见那软塌斜卧着一人,一双眼睛深邃如秋天的湖水,着一身青袍,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袖子滑下,露出略显纤细的手腕,文弱如一介书生。

“楼主……”下面一人刚说出这二字,忽然那榻上之人有些色变,摆一摆手,道:“明日再说,月孤,走。”

软塌旁立着的一白衣少年点点头,伸出手微微扶着面色不好的人走出,余下摸不着头脑而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两人刚走入一个房间,只见身着青衣的人一张脸急剧变红,呕出一大口血来。

“又犯病了。”他吐了血之后,脸色又骤然苍白,虚弱地跌坐在床上,勉强笑道:“月孤,替我守着,咳咳……不要让旁人进来,我这个样子,咳……”

话未完,那唤作月孤的白衣少年,忽然说道:“梁深雨,没有明日了。”

他抽出手里一直持着的剑,捅入了梁深雨的胸口。

“梁慕生死了?”

一日之间,江湖风云变幻。

慕雨楼楼主梁慕生忽然死去,只余下他十九岁的儿子梁深雨。

这个消息如一朵烟花,炸开之后,天都不宁静了。

慕雨楼,江湖第一大派,楼主梁慕生几乎是握着这江湖一半的权力了。细细想来,他也不过是三十八九岁,却在十年之间迅速崛起,可想而知,他的武功有多么可怖。

如今他突然死去,让江湖上一群不老实的人蠢蠢欲动,不仅是为了他生前握着的权力,更是因为那把让人一听就为之色变的深秋血雨——这把绝世兵器。

深秋血雨一定在梁深雨手上!

一个十九岁的崽子而已!

然而,这群人的谋划尚未实行,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

梁深雨,斩杀了李舟横!

怎么可能?

要知道,在慕雨楼里,李舟横是仅次于梁慕生的人物啊!他一个十九岁的毛孩子,就算手握深秋血雨,又怎么可能手起刀落,要了李舟横的命?

事情尚未搞清楚,慕雨楼里那帮老家伙,已经拥了梁深雨为新一任楼主了。

然,短短几年时间,当初那些不服气梁深雨的人都在感慨,他不愧是梁慕生的儿子!慕雨楼的实力比从前更上层楼,到了后来,甚至提到梁深雨,都不会有人想起,他其实只是二十出头岁的少年而已。

“白月孤?”

梁深雨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剑眉星目,红缎将头发束起,手上握着古朴一把铜剑,倒是身上一派正气。

“你说……咳……你要加入慕雨楼?”梁深雨侧卧着,头发未束,一身青衣,这样看来倒有一些女气。

果然,他是有病的!白月孤心道。

他直直立着,似乎未被梁深雨天下第一楼楼主的身份震慑,梁深雨眉一挑,对这少年已有了些刮目。

“是,我听说,李舟横的位置还未曾有人填上。”

听这狂傲的话语,梁深雨倒未嗤笑,只是略略合目,道:“凭什么?”

“凭我能杀了江楚,够不够?”

梁深雨的眼睛蓦地睁开,在白月孤脸上一扫而过,噙笑道:“果真如今,慕雨楼自然迎你。”

江楚,是江南踏雪教教主,踏雪教的实力远不及慕雨楼,这教主江楚倒是个厉害人物,梁深雨早想除了这心头一患,但是江楚不好对付,这两派之战也就拖了又拖。

梁深雨是个做任何事都要用最小代价的人,缜密得可怕,或者说,他手握深秋血雨,嗜的是别人的血,不愿轻易搭上自己人的命。万事,自是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好。

眼下这白月孤,说是能要了江楚的命。梁深雨看不出这白月孤到底是什么人,武艺如何。然,让他一试,即使他死了,反正不是慕雨楼的人,有何可惜?

梁深雨依旧侧卧着,用帕子掩着嘴,在那咳喘着。白月孤心下一动,一股气悄悄运在了铜剑上。

可是终是什么也没发生。

那江楚的厉害之处在于使毒,诡变莫测,且有许多毒药这江湖上连解药都无,据说解药的药方只在他一个人手上。江湖正派素来瞧不起这些使歪门邪道之人,斥踏雪教为邪教。奈何个个都对江楚有所顾忌,迟迟未将踏雪教灭除。

梁深雨倒没有正教邪教之分,他素来只崇慕强者。更何况那些所谓正派之人,果真心胸广阔,一身正气么?倒也未必。

只是,慕雨楼已是北方霸主,这触角若是想伸到江南,与踏雪教一战无可避了。

苏州。

此时正是冬季,苏州虽没有漫天大雪,但也冷得使人手脚发凉。

却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在一座深宅大院前,一个只穿着薄薄一件衣裳的人昏死在地上,他的嘴唇和手指上的指甲已然发紫,面色苍白,再一看,这可怜的人居然没有双腿。

突然有人推来了宅院厚重的大门,是一个女子,月白色的一身衣裳,穿得素雅,生得却是娇俏,一双大眼睛左右顾望着。后面有人“小姐,小姐”地唤着,这女子眉毛一蹙,回头道:“你叫什么,今天爹不在,我就出去玩一玩。”她踏出门去,又说道,“怎么今儿这么好,从前门前立着的两尊佛老是拦我,今儿也不在……”

她寻思着,当下一看,看到了门前昏死的一人,惊叫一声,她回头对后面的丫头喊道:“你快来,这儿死了一个人!”

那丫头虽是吓了一跳,却不是个胆小之人,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好像还没死,小姐。”

这小姐松开了皱着的眉,很是欢喜,道:“快叫人抬他进屋。”

丫头迟疑道:“老爷不是说过不能……”

话未说完,这小姐气愤地道:“你管我爹做什么?这人都快死了!”

此时,本来昏死在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手上一动,一根银针迅速飞出。

却未曾想,那看似娇弱的女子迅速一侧头,将银针躲了过去,脚一蹬,后退了几米,冷笑道:“爹爹是对的,外面果然没什么好人。我以前听爹爹说过什么慕雨千手,无腿却有千根毒针,想必你便是了吧。刚刚我便觉奇怪,我家门前那二人,是你杀的吧。”

千手没有说话,却是一笑,女子只当他是默认了,刚要动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啊!”

惊叫一声,她心下骇然,回过头去,见一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再一瞧,她的丫头已被杀死,她惊惧万分,因为有一根银针刺入了她的脖颈。

这少年是谁?居然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你真是说到做到。”

梁深雨对白月孤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手指细长,手腕纤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而我也不会食言。”

白月孤笑了笑,却道:“那也是靠了慕雨楼中有千手这般人物。我只是让江楚的女儿江柔,中了千手的夺命针罢了。”

夺命针,二者之中,夺一个人的命。

因这针的解药的药引子,是中针者至亲的心。

或者是中针之人,或者是其至亲,二者之中必死一人。

江柔从小无母,其至亲,只有江楚一人而已。

梁深雨收回了手,也是笑笑,道:“看来这江楚,心还是不够狠啊。”

他这样说的时候,秋水一般蕴着柔波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

白月孤抬眼,盯着梁深雨,问道:“救自己的女儿,这是心软吗?”

梁深雨抚着深秋血雨,暗红色的剑就像是鲜血凝固了发黑一般。过了良久,他道:“所以,一个人没有任何牵绊,才会是最强的。一丝挂念也不要有。”

两人都不再说话。

白月孤成了慕雨楼第三位领主。

他迅速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月”。

武艺高强,智谋高绝,没人能从他的铜剑下生还。

他成了慕雨楼里与梁深雨齐名的人物。

深雨血月!

梁深雨又入了密室。

每次梁深雨即将发病之际,都会进了那重门紧闭的密室。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待在他的身边。因为这个时候,即使一个不会武艺的普通人,也能杀了他。

白月孤也不行。

梁深雨说:“月孤,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可是,我不会把我的命放在任何人手上。”

白月孤默然,没有任何表情。

“你会不会很好奇,我这病是怎么来的?”

白月孤抬眸,声音清冷:“仔细算来,楼主也不过二十七岁罢。这身体,倒像是五十岁的人了。”

梁深雨点头:“是啊,耗了一半的命,才搏来这楼主的位置。”他顿了顿,“你道我十九岁那年是怎么杀了李舟横?我当时不过十九岁,纵然是天赋奇高,又握着深秋血雨,也不可能杀掉他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是拼了命的。耗掉我一半的命,换来半日的盖世武艺。”

他这么说着,却没注意到白月孤越来越湿的眼角。半响,白月孤才道:“原来如此。”

“小心,是水晶兰。”

白月孤看着这一片透明的、没有血色的花朵,在一片片糜烂的枯叶上翩翩起舞,诡异得渗人。他常常平静的脸上,眉头微凝,手也握在了铜剑上。

水晶兰是阴间之花。这一大片的水晶兰如此盛放,必是这里阴气极重了。或许,这一片花,是盛开在森森白骨之上。

“咳咳……”梁深雨忽然一阵咳喘,面色绯红。白月孤眉皱得更深,这里阴气透骨,梁深雨的身子本就差了……

梁深雨咳得身体剧烈抖动,几乎都要往前倾倒了。白月孤不禁伸了手,想要扶住梁深雨,却被梁深雨躲了过去。只见他把手放在了深秋血雨上,似乎是将那咳喘咽了下去,笑道:“论阴气,有何物比得上深秋血雨?”

虽是在笑,笑后仿佛有无尽的苍凉,好比是血海中绽开的一朵雪白的花。

白月孤一怔,迅速敛了目,却又听见梁深雨道:“此次打云南花月教,真是……我若是死了……你……”

梁深雨还未说完,就听见白月孤道:“我会与楼主同生共死。”

冷冷地似乎不带一丝情感,梁深雨却是讶然,随即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他们都没死。

血月深雨似乎没有什么是打不败的。

梁深雨扶着胸口,血透着指缝流出。他费力地张口,白月孤听见他道:“月孤……我本想信任你了啊……”

白月孤手仍握着剑,整个人却怔住了。半响,他道:“我与你打了这大半个江湖……在最盛时死去,没什么可遗憾了吧。”

梁深雨闭着眼,喃喃道:“是这样吗?……是啊……”

没有再说话了。

他死了。

死在他第一次想要信任别人,没有进密室,而是把命交到了白月孤手上的时候。

白月孤看着梁深雨甚至有些平静的脸,良久,一滴泪自他的眼中流出。

梁深雨……怪只怪你杀了李清音。你要杀了李舟横是你的事,他夺你的剑,你杀了他倒也罢了,为什么连李清音也要杀?

就因为清音是李舟横的女儿吗?

可是,你不知道罢。你不知道还有我白月孤,不知道我手里握着的铜剑是漫雪飞鸿——这把被李舟横藏在家中三十年的绝世名剑。

你不知道,我是来向你寻仇的。你武艺高绝,又有深秋血雨,我怎么取你的命?可是你就这么笨,亲自把你的命交付与我。哈……

血月深雨,双双殒命。

正如八年前梁慕生的死一般,一代江湖传奇,又一次离奇死去。

梁深雨二十七岁,而白月孤,只有二十五岁。

死在了这么好的年华。

“梁深雨,你死了,那么,现在该我了……”

白月孤拔出漫雪飞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

一笑,他说道:“我说过,会与你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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