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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开火

教会的十三骑士

  

此时的海尔辛并不知道,更确切地说,他没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都说成败决定于细节,比方说这次,他犯的错,在于他忽略了一件事。

老实说,这根本就不算是细节了,因为单从范围的角度看,他所忽略的东西,实在是大的有些离谱。

今夜是新月,又因为冬季地中海气候特有的雨云遮蔽了天空,在这天地一片的无尽漆黑之中,黑灯瞎火的佛罗伦萨静静地躺在那儿,等待着死灵法师的袭击。

没有什么比一个崇尚金钱至上,从早到晚都灯火通明的贸易城市,在夜晚中如此安静更诡异的了。

如果他注意到了,那他就肯定会发觉,这里面有问题。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没人知道。也许是被狂热冲昏了头脑,也许是专注于庞大的魔力操作而影响了判断力,又或者说,他其实很清楚卡尔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等着他,但局势已经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行动。

可能性有很多,但现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次对城市的进攻,完全在另一个人的预料之中。

佛罗伦萨,寂静的街道上,死徒的大军漫步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有没有光,对于这些本来就死了的家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街道两侧的楼房中,屏住呼吸靠在窗边的活人来说,意义就不一般了。

长时间的蹲姿使得这个年轻的新兵有些难过,他探出头,伸出窗外向下看去。

下方有什么异物在挪动的声音,像是人类的脚步声,但这声音有种浮在空中轻飘飘的感觉,就算是酒鬼都不会有这样的脚步声。但他又不是为了听声音才伸出去,死命地张大眼睛,想让光线尽可能地穿透进自己的视网膜里。

最后,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把头缩了回来。然后,对方用一种和呼吸差不多的音量问这个小家伙。

“怎么样,看见什么了吗?”

“啥也没看见。”

听到这个回答,那个看上去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也有些失落,自太阳下山之后,他们就潜伏在这里,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提前吃的晚饭现在都已经消耗干净,就连眼皮子都有那么一些撑不住,但他们却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新兵看了看身边的老兵,之前什么也看不到的他面对这个就算只隔了几步远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在这种情况下,身边有个人总归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黑暗里好得多。

“喂,大哥,有吃的吗?”

“我哪有,你饿了?”

“……啊。”

“忍着吧,我也饿着肚子呢。撑着年轻,多忍忍。”

听了老兵的回答,新兵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肚皮,出发前自己领的那一块没发好的硬面包简直能磕掉牙齿,当时啃着就像一种折磨,但现在却想要再来一个。

很多时候,这种事情不能去想,一旦去想了,那就会出事。

咕咕咕咕……

这响声比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大,新兵急忙弓起身按住了肚子,老兵也慌了手脚,赶快抓起身边的随身布包往他怀里塞。

幸好,问题不大,除了他俩,其他的活人死人都没注意到。

“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肚子叫。”

“这,我有什么办法啊,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黑暗中,老兵瞪着新兵,后者也是一脸委屈,只能按着肚子,祈祷他不要再响了。老兵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有自己的考虑,想了想,他把按在新兵身上用来隔音的布包那里回来,慢慢地把折叠好的布条摊开,里面的东西慢慢地展露了出来。

说是展露,反正他们又看不到,但新兵却一下子认出了里面的东西。因为饥饿而变得异常敏感的嗅觉,绝对不会放过着扑鼻而来的肉香味。觉察到新兵的反应,老兵得意洋洋地显摆了起来。

“香吗?”

“香。”

忠实于自己欲望的新兵,把口腔中本能产生的唾液咽了下去。

肉可是高价物,像他们这种阶级的人,一个星期只能开一次荤。尤其是在这种时候,闻到肉味更加要命。而老兵是个精明的人,这些肉干是他的珍藏,经过烟熏不易腐坏,虽然与有钱人天天胡吃海喝的那种比起来,品质上天差地别,但对他来说,只要是肉就行。

“尝尝。”

“可以吗!”

“嘘,轻点,这么大声找死啊。让你吃是看得起你,要就别废话。”

“不客气了。”

老兵大方地分享了他的备用食粮,其实这么做他自己都觉得肉疼,这些肉干是他自己花钱买的,只有在挨不住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尝尝鲜。而现在,却给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子占了便宜。

但想想也没办法,如果自己因为某人的肚子叫而搭了性命,实在是笑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当新兵的贼手伸向第二块,老兵弹了一下他的指关节。下手很重,让他只能捂着自己的手干疼,偏偏还不能喊出来。

“喂,大哥,别这么小气啊。”

“我自己平时都只吃半块,你小子想超额配给,门都没有。”

新兵悻悻地缩了手,抱着怀中的武器又蹲了回去。老兵收拾好他的肉干,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一样是什么也看不着。他稍微站起一点,看了看自己对面的屋子,那里也同样蹲了人。但结果也和这里没什么区别,一点光亮都没有。

“喂,大哥。”

“干嘛。”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老兵瞥了一眼新兵,他没有回答。虽然他们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但行动何时开始,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无论何时,这种指挥官喜欢的隐秘的指令总不会讨士兵喜欢,因为流血的是他们,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自己的上司给卖了。

听到老兵的默不作声,新兵也没有多问什么,但对方却没有一直无言,沉默的尽头反倒是老兵先开口了。

“喂,小子,你哪个部分的。”

“……额,什么意思?”

“这还要我废话吗?你是跟着哪个人办事的。”

“……我是美第奇的人。”

“啊,那个软蛋啊。”

“你!”

听到自己侍奉的人,被这个只不过有点资历就倚老卖老的混蛋这么羞辱,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马就像是要和这家伙拼命一样。但这个似乎忘了不能大声说话的新兵,一下子就被老兵压倒在地上,被捂着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小子,如果你想死,我会先成全你,但如果你想拉我垫背,门都没有,听明白了?”

新兵倒在地上,点了点头,用手掌感受到他反应的老兵放开了他。回到之前的姿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窗口,而从地上爬起来的新兵,则是死死地盯着他。

“喂,老家伙。”

“……你在对我说话吗?”

“美第奇先生是一位这座城市最伟大的人,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来诋毁他。”

“哼,新兵蛋子。”

虽然新兵看不轻触,但他知道刚才老兵笑了一下,这是在嘲笑身边这位年轻人的一腔热血。这让他非常不爽,于是他想反过来恶心一下他。

“喂,老家伙。你又是哪个部分的。”

“你猜。”

“你……”

新兵刚想拔高嗓门,但想到刚才的事情,也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老兵得意看着年轻人,在这方面他总是有经验的。

“记住了小子,以后这种联合作战的时候,不要随便把自己的所属告诉别人,你是运气好遇上我,如果你遇上的人是你上面那软蛋的冲头,那你就指不定怎么死了。”

那你还问我?新兵暗暗地想着。虽然老兵说的可以说是人生经验,但年轻人还是无法原谅老兵诋毁自己尊敬的人。

而这点,老兵已经看出来了。

“喂,小子。你知道我们下面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新兵摇了摇头,老兵笑了笑。

“这就对了小子,我也不知道。”

“……”

“但有一点我们都知道,那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从那些和尚的反应就知道了,起码这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自己处理的。说句不好听的小子,我们就是来送死的。”

“……”

新兵没有说话,他找不到反驳的话语。老兵的话语虽然轻佻,但里面却透着悲凉,他明白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这很可能是事实。

“所以说,小子,不管是我上面的人,你上面的人,还是别的家伙上面的人,统统都是软蛋。他们让我们来送死,自己却躲在教堂或者市政厅里面,等着危险过去,那不是软蛋是什么?记住了,你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小子现在想的不是别的,而是要怎么活……”

突然,老兵不说话了,他看着窗外,神情严肃。新兵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对他的突然停顿有些奇怪,他也顺着老兵的视线看着窗外,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红色亮点,这个亮点的微弱光线从视角最侧边的窗口透出来,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个红色亮点是什么,事实上,他们两个手里都有。

“开始了,小子。把火绳点起来。”

取出了怀中的火绒,用这种一直在隐燃的高温物将火绳枪的火绳点了起来,耐烧的粗线放出的光明是现在唯一的光源。老兵站起来,后退了几步,保证处于低位的人绝对看不到房屋内火光,然后拿起火绳放在胸口的位置。

很快,自己对面所有的窗口都亮起了火绳的微光。这对于所有潜伏在窗口中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行动即将开始,而这个指令就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传递着。

新兵把怀中的火绳枪搁在地上,火药与第一发子弹已经装填了,现在只需要把点着的火绳挂在扳机上,就算是完成发射准备了。

“小子,找个能活动的东西把窗口封上,我要点火把了。”

新兵拿起了这户人家家中的被子,原本住在这里的平民已经集中避难了,他站起来把被子压在窗沿上,封死的窗户透不出任何光。而老兵则在那里,点燃了两个裹着浸油的抹布与粗绳制成的照明物,毕竟等到真的打起来,不可能一直黑灯瞎火的。

老兵半蹲着,双手拿着火把,新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人都咽了口唾沫,他们紧张地等待着什么。讯息在老兵的脑子里高速的转着,他最后向身边这个第一次见的新兵确认了一件事。

“小子,底下的门堵上了吧。”

“堵上了,所有的家具都用上了,结实着呢。”

“喂,小子,别因为这次用的子弹是银的就想私吞啊,想活命的话就给我全部打光。”

“知道了。”

夜里是这么安静,有的只剩下了呼吸声。等待是痛苦的,但这是他们最后的潜伏。

毫无征兆地,市政厅的大钟被敲响了。不只是市政厅,教堂的钟楼也一样。

“动手!”

新兵扯下了盖在窗户上的被子。随着光路通道的打开,所有的窗户都透出了火光,在那里有同样地一群人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或是两人一组,或是三人一组,随着钟声的响起,所有人的潜伏都结束了。

老兵向着窗口冲了过去,他掷出了手中的两个火把,无数的火把从街道的窗口上被扔了下去,原本一片黑暗的城市,顿时火光冲天,街道被照亮了。

老兵和新兵并没有立刻向下看,他们先捡起地上的火枪,挂上火绳,立刻伸到了窗外,对准了下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与死徒照面,但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已经下令全部避难而撤空的街道上,有“人”。

这是一次佛罗伦萨的总力战。

由这座城市所有的执政贵族,富商巨贾共同打造的军队,有三千位士兵,两千八百杆火绳枪,无数的铅弹,其中还有接近十万发特制的银弹。这些士兵都属于不同的家族,这些家族之间也许是选举的竞争对手,也许是商场上博弈的敌人,又或许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世仇。但此刻,他们手下的人却只有一个共同的动作。

“开火!”

大规模的火器齐鸣,引发的巨大响声,其带来的震撼力,就连教堂的彩绘玻璃都要震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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