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脱吗？”
这是隔壁的小包间。裙子和小外套都脱了下来，我缩在沙发上，眼巴巴的看着沈连城，他明显没管我的心情，把一个很大的秤漫不经心的放在地上。“衣服会影响你的身体重量，需要一个比较精确的重量数字，这里又没人，你全脱了再站上去。”
“你称体重干什么……”我又往沙发里缩了点。
沈连城好像根本没准备回答我，手机突然叮铃铃的响，他从裤兜里拿出来看短信，似乎是另外一头的伙计发的，然后他看向我。“那边的人已经把棺材里铁屑的重量称出来了，你快点，我等着看结果呢。还有你早上没吃饭吧？”
我摇摇头，有点想哭，心里的一丝悲拗是完全用语言形容不出来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慢慢从沙发上起来脱衣服，解开胸罩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已经崩到极限了了，只穿着条内裤，手发抖的握了几秒，有点撑不下去了。
“……我不脱。”我小声说，手依旧握的很紧站在那里。
沈连城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奇怪，有点像是鄙夷，但也不全是。手插口袋的站在那里看我站上了秤，数字的指针晃了几下稳定下来，他啧了一声，跟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对比了一下。“还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我看他看完了数字就从秤上跳下来，动作迅速的穿衣服，毫无心情的问。
“那四具棺材里的铁屑重量，全都跟你的体重一样。”沈连城又看了一眼短信，好像是在确认数字。“我第一次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太轻了不对劲……那些铁屑，应该就是棺材里的尸体，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东西，变成了那个扩散性的碎末样子，所以整个棺材里才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背对着他穿裙子，说。“我还好好的在这里，难道棺材里躺着四个我？”
他在那看着我的背影。突然问。“你跟谁耍脾气呢？”
“……我没有。”我咬着嘴唇，憋了一下。“对不起。”
他就没有接着理我，把秤踢到角落里。站在那拿手机发了几条短信，拉开门就要出去。“你穿上衣服赶紧过来，别磨蹭。”
他说完就出去，头都没有回一下。华丽的包间门关上的时候也没有声音，没开灯的房间里阴暗下来。我抱着自己的衣服窝在沙发里，捂着脸。
皮质沙发紧贴着皮肤有冰凉质感，我又往里缩了缩，很快的哭出了声。
……
过了一会，我穿衣服慢慢走出去他们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研究蚊子的那张地图了。
两张面对面的豪华沙发，地图摆在茶几上，几个人坐的却是非常奇怪的格局：沈连城那几个朋友坐在一边的沙发，另一边坐着沈连城和蚊子。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群人虽说表面上天天称兄道弟，但各自心里还是有个座次的。用小说里的话讲，沈连城在他们所有的生意上，都算是“铁筷子”一样的存在，大股东和小股份的区别，谁讲话算数一目了然，他自己坐在一侧的沙发，讲究一个发号施令，至于出谋划策，自然是对面坐着的这几个人说话的，如今蚊子大喇喇的坐在沈连城身边已经很奇怪，沈连城毫无反应，就更不太像样子了。
“很奇怪，这个墓的位置不属于任何风水学的范畴，虽然我没去现场看过，但是这是很简单分析的事情。”黑老四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这墓的体积大得吓人，无论哪个时代，能有这张工程的，都一定是权力的巅峰位置了。而古时候墓地选址离不开风水定位，这座墓的位置，不在中国的任何一条龙脉上。”
“从小蚊子的图纸上能看出是哪个朝代么？”沈连城摸着下巴问。“这看样子是那个墓的设计图原本，应该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
“这图纸是明代的，沈哥。”摸摸东西就能看朝代也算黑老四的一手绝活。“但是按理来说，明代的纸……是不可能保存到现在的，这张纸的使用寿命就好像从明代直接拿过来了一样……”
“老四，你觉得我骗你就直说，不打你。”蚊子剥着口香糖说，伸手递给沈连城一块，沈连城竟然接过来了。“这里人就你懂这个，我也没必要去弄个西北货来坑你去河北跑一趟，没有那个闲钱。”
没说几句，他们就拌起嘴来。沈连城听着老四的话，一直在沉思，突然问。“明朝的时候河北有什么大地方么？”
“黑木崖啊，日月神教总坛。”我忍不住插话。沈连城一抬头看见我，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我在这里。“……什么？”
“没什么，最近看的古装电视剧而已。”我在这群人面前笑颜如花，腰一拧就娇生生的坐在沈连城身边了。“你们……要去那个墓啊？”
沈连城看看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东西，直起腰来去把那图纸拿来，却在我面前横过来。“你看一下，这墓的轮廓，是不是像棺材上那个二十四边形的8字？”
这一句话我顿时就毛骨悚然了，刚刚的委屈也被吓得忘掉了不少，那图纸上的墓，像一个两节粗腰的大钉子，横过来一看，跟那五个棺材上的无限符号一模一样。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吓白了。“……这……这棺材是从这个墓里出来的？”
大家都禁了声，沈连城看着那张图纸，几乎沉默了半支烟的功夫，开口说。“这墓不能去。”
“没有风水位，没有朝代，没有任何历史记载，黑老四凭着一段传说想去这个毫无了解的墓，跟找死没有区别。”沈连城慢慢说着，把烟在烟灰缸里掐掉，转头。“蚊子，这图的比例你是不是研究过？我看上面的铅笔印子应该是你的。”
蚊子哑然失笑。“这你都看出来了，我擦的很干净啊。”
沈连城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手心容易出汗啊，这当然能看出来了。”
“是算过，虽然没有比例，不过尺寸最终还是有个结果。”蚊子点点头。“我简单的说下，以二十四边形的对角线为直径，用圆形公式计算，这墓是一个直径777米的上下镜像圆锥体，横截面全部都是二十四边形，中间有一个圆柱形中空空间，尺寸不明，不过直径保守估计超过一百米，算是个小型深渊，从上到下贯通，至于最下面……”他的手指在图纸最下面那个城市的轮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777有什么特殊意思么？”沈连城问。
蚊子想了想。“西方人眼里7是完美数字，所以777被称为神之数字，不过……咱们这里谈这个没什么大用吧。”
“一堆神神秘秘的东西摆在这里。老四，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发财有很多路子，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沈连城把图纸又看了几遍，随便往桌子上一扔，对黑老四说，咧嘴笑笑。“听说你们下地的现在也不敢碰太老的墓了？”
黑老四不置可否。“唐宋元明清里自然都是好东西，再往前的秦汉，挖出来的东西实在太罕见，也没法卖钱了，再往前战国春秋和西周，已经开始有一些碰不得的东西，不是高手或者固定队伍没人敢进，至于在往前……”
我心里默默吐槽，这些朝代小学生都能背出来，再往前就没什么东西了吧。
“……沈哥，我们这行，跑遍大江南北，有些时候，会碰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墓，经验最多的老手也根本看不出朝代，去年我身边那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伙计你还记得么？”黑老四犹豫了一下，说。
“小栓子么？”沈连城搂着我靠到沙发上，一副听说书的样子。“是个人才啊，后来怎么不见你带出来了。”
“他……归位了。”黑老四不自然的说。“去年夏天，我们开了一个西周墓，当时跟我们搭伙的是一群缺钱的当地人。墓的年代越久，搭伙的人越多越好，这是老讲究了，我们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破开了主墓室，结果发现，主墓室后面的墙是空的……里面还有一个墓……”
……
黑老四是个话多的人，这顿长话讲下来，也确实是一个颇为诡异的故事：那个西周墓的主墓室后面，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空间，是人工的，但又不可能是人工所为，因为那个地底空间的宏大，超出了人类古代文明的力量，这是他们这一行心里有数的。黑老四能确定那是一个墓，是因为这个地下建筑还保持着类似皇陵的结构：开门桥，护城河，但是比例都大得惊人，而且尺寸上没有任何的讲究，也没有任何可见的机关。
男人的好奇心通常都大过畏惧，更何况这群装备齐全的专业下地人员，所以黑老四他们意识到这个地方大的有点超出常识的时候，他们已经往里走了好久了：最后出事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漫无边际的大堂一样的建筑，异变发生的时候是毫无声息的，因为他们发现，整个队伍的灯光都在迅速黯淡下去，身边熟悉的黑暗仿佛变成了实质，一点一点的把光挡上了。
在这种庞大黑暗的空间里，没光就相当于没命，这是从来没见过的情况，所以训练有素的这群人一下子就乱了，趁着灯光还没完全熄灭，转身就往来时候的路狂奔，但是灯光暗淡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还没等他们往回走一半，灯就完全熄灭了。
这非常吓人，若不是这群人习惯在墓里呆着，可能当场就精神崩溃了。当时黑老四和身边的几个人跑的最快，可能跑出了一半有余，因为他们大概看见了入口处的灯光：他们从西周墓的缺口进来的时候很有先见之明的在入口点了留了灯。这入口的一点光一下子就成了希望之光。
分散在各处的人一齐不要命一样的往入口跑，因为有些脚力不行的已经感觉到黑暗里有东西过来了。在入口的灯光遥遥可见的时候，最后面的人一声嚎叫，就没了动静，黑老四他们跑的魂都快没了才回到西周墓，一点人数，一半以上的人再也没有从那片巨大的黑暗里回来。
沈连城听完这个故事，玩着手里的火机。“这就是你去年不交账本的理由？”
“沈哥，这种墓，在我们的话里叫‘奔赌子’，意思就是没有朝代，没有背景，没有历史，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埋着什么人活着东西的墓。如果想进去一探究竟，堵上的是命。”黑老四讲的自己头上都有点出冷汗，抽了纸巾擦擦。“我们那次进去的，就是这种‘奔赌子’，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我那群伙计为什么没出来……沈哥你上次看见的那个小栓子，就是因为慢了几步……”
“你是说，这次蚊子带来的这个图纸，也是个‘奔赌子’？”沈连城坐起身来，叉着双手想事情的样子。“然后你的意见是什么？”
“直径七百多米的奔赌子也是罕见。”蚊子插嘴。“老四肯定手痒了，毕竟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传说。”
“我不信长生不老，不过，这墓里肯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黑老四想了想。“沈哥，我这人对命的理解可能不一样，我这下地的年月里，见识够了，财也发过了。但是我觉得……若是有那种机会能再遇见这种奔赌子，我不管为了什么，都肯定要去一趟。咱说个文艺的话，大海上有些命硬的船长遇见幽灵船了，还会主动靠上去看看呢，这种奔赌子就是盗墓里的幽灵船。”他说的有点激动，喝了杯水。“而且，这墓也是我的一个羁绊了，不弄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我是肯定不行的。”
“……主要是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毕竟没人能保证你能不能回来。”沈连城说。“要不然以后少了个人交账本我也很难过。”
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随便就扯了点别的，气氛从严肃慢慢的融洽了很多。直到一个伙计推门进来，在沈连城耳边快说的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就又变了，大家也停下聊天。“突然来的？不见。”
“沈哥，我们拦不住叶姐的，您知道。”伙计脸色很为难的小声说，别人听不见，不过坐在我身边，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脱口而出。“她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前任金主来看小情人儿吧。”沈连城白了我一眼。
没等多说，就听见外面的人声，似乎有碰撞和跌倒声，然后沉重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