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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生存/死亡?

  • 刻空
  • 馒头点
  • 2022-12-01 14:31
刻空

  

六月的天气是炎热的,虽不如夏季的最后俩月,但也同样令人浑身没劲。

蝉鸣不穷,白白给夏日增添一份烦闷。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初晴的午后阳光再次洒落到露天文化廊间还有些潮湿的青石板上,被两旁成排的高大长青木剪影将其切割成无数光斑,陈宗便是踩着这样稀疏却错落有致的光斑匆匆赶到E3彩排室的。这时候,话剧组的成员已经基本来齐了。

身材高挑的李佳依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色礼服如同高贵的公主那样冷艳,衣料紧贴身体,衬出她腰肢盈盈,腿部脚脖子以上都隐藏在镶蕾丝花边的长摆中,但通过走路时才会凸显的轮廓来看,想必也是匀称而纤长。

正装齐至的金发男子坦迪·卡特在她身旁挺立着,极富有涵养地微笑面对众人。透过他们俩身后不远处的玻璃窗,斜照进一抹金辉柔和地披在两人身上,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郎“财”女貌,还真是很般配啊!陈宗如此嫉妒地想到,然而没过多久这种想法就不禁使他心中一阵低落。

虽然陈宗曾不止一次想过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废物,可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因为他从骨子里就是个只会迎合他人的软蛋,“有色心没色胆”的那种。

周围的气氛异常凝重,陈宗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惹人不快,然后低下头静静等着挨批。

导演是个满脸胡子茬的邋遢大叔,油腻的长发毫不在意地束在脑后。他是学校顺关系专门找来的,据说担任过好几次省级大型演出的演艺顾问,在圈子里一直以来以严肃、严谨、执着而著称,通常喜欢板着个脸——当然,此时的脸色更加阴沉就是了。

“你没有解释的做法是对的。”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之后,导演冷冷地开口说道。

陈宗的头埋得更低了。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念独白的家伙,可有可无。不要因此来挑战我的底线!”导演加重了语气,用上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没有解释只能说明你可能知道错了,但不代表你有犯错的权力!”

对面的陈宗注意到一个词“可能”。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我的性格这么卑劣的么?他自嘲地想。

导演没再多说,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同情陈宗,而是怕耽误时间。

排练很快就开始了,是一场为三天后艺术节准备的英语话剧,剧本取材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群带点青涩的少男少女们动作僵硬,努力地想要演好每一幕,像是新兵蛋子在即将走上战场前的临阵磨枪。

虽然这种比喻不太恰当,可陈宗就是这么觉得。前两幕他的戏份不多,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第三幕第一场,那是一段经典独白。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

这本应是由口语最好的坦迪·卡特来完成的任务,却推给了自愿报名的陈宗,就是为了让坦迪出演所谓的“男一号”。

温热的阳光打在靠近窗边朗诵的陈宗后背上,但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暖意。

看到坦迪·卡特自然搂过李佳依的娇躯,陈宗浑身一颤,收回目光,继而在话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和路明非(《龙族》主人公)简直太特么像了——都是十足的衰仔,但好歹人家还有魔鬼相助不是!开局制霸全场!自己呢?顶多文科成绩好点……

“停停停!”

“喂!怎么搞的!念独白也需要感情倾注知道吗?”前排的导演扬起手中的剧本挥舞着,就差没有指着陈宗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回过神,陈宗连忙下意识地点头哈腰,深吸一口气准备重新尝试。

“To be, or not to be……”

“给我停下!”刚念到开头,导演就一脸愤怒地打断,“这句话什么意思?生存还是死亡!?这么悲壮的问题,你要学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悲伤!重来!”

陈宗在众人齐来的注视中尴尬无比。

悲伤啊……是吧?他望望天花板。

…………

“不要害怕,来,看着我。”彻头彻尾的黑暗中,少年捧着她的脸转过来,面露淡淡的笑容,“没事的。”

身形消瘦的她蜷缩在少年怀里不断颤抖着,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身上单薄的衣裳全被汗水打湿了。

外面的雨声参杂着各种枪响、惨叫还有玻璃破碎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可以想象战斗有多么激烈。

“咔哒——咔哒——”突然,一阵迟滞的脚步声犹如萦绕在耳畔,少年用力抱紧她,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哥哥,我,我们会死吗?”她难得开口说话,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少年充满悲伤的眼睛。

生存还是死亡?他同样无法回答。

…………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陈宗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股别样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是什么?他忘记了什么。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导演欣喜若狂的喊叫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

陈宗所在的中学名为“八神学院”,取自第一代校长的姓。有传言说老校长是个将近200岁的怪物,校历史都100多年了,直到现在新上任没多久的第四代校长,文化廊的校长肖像才悄然发生变化。但问过前几届的学长,他们也说在校期间从未见过校长真容,一般都是代理副校长管理各项事物。

这是一所涵盖了从小学到大学的连锁学校,以教学方式先进而享有盛誉,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国内双一流大学的范畴。由于处在魔都近海港,不时还会与临国作文化交流,俗称交换生。因而这所学校的学生有那么几个外国人实属正常,颇有即将步入“国际学府”名列的架势。

陈宗今年刚满18周岁,妥妥的高三学生,满打满算他再荒废两个月就可以直接糊过高考上大专了,毕竟对于学习他实在力不从心。

陈宗是单亲家庭出身,住在历经二十年风雨冲刷的回迁小区里,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以至于工程师父亲虽然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了,却几乎没给过好脸色,而且常常打着工作商谈的幌子自己独自一人在海边公园的长椅上默默酗酒,回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跟没事人儿一样对儿子感慨说这就是社会啊我们这些基层群众想要干大事业就必须得会喝酒吹牛!

小时候陈宗懂个屁,个头堪堪够到煤气灶,哪知道工程师工作的时候根本不能喝酒!只是觉得吧老爸挺有男人气概,于是趁父亲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尝了尝存在冰箱里的一罐啤酒,味道不咋滴不说,老爸回来后话不多说直接就是一顿胖揍!

陈宗也会羡慕别人有妈妈,然后向老爸提议,要不你再给我娶个温柔贤惠的老娘?老爸回答,滚犊子!陈宗没有发觉他的眼底闪过一瞬寂寞。

初中升高中那会儿的暑假,夜晚和同学一起出去聚会,期间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十几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腾而过各回各家,他们原本准备来一场“不食人间烟火”的海边烧烤。陈宗路过小区旧车棚,全身湿透,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背靠土墙瘫坐在地,身旁堆着青绿色的啤酒罐,路灯闪闪灭灭,映出拉长的黑影。

往事种种犹如电影画帧历历在目,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衣服表面的雨水滴答落下,在薄薄的积水上溅起一片白色透明的水花——他不由得苦笑,不是说在公司谈工作么?

其实陈宗明白,一直都明白……他并不坚强,那不过是在陈宗面前的伪装,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卸下包袱做回真正的自己……

但陈宗不忍拆穿,或者说,不敢拆穿。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

好不容易挨过三小时,导演依然冷着脸宣布今天的排演结束。话剧组除陈宗以外的成员个个迅速收拾好各自的物品准备回家,太阳已经偏西了。

天边染上一层绚丽的红霞,顺便给高耸的建筑物勾勒出鳞次栉比、泛着暖色荧光的轮廓线条,坚毅而不失温雅。

陈宗如同行尸走肉般眼神空洞,无意识地只身行走在来时的文化廊间。他低着头,青石板仿佛也被太阳的余晖镀上陈血一般的暗红色,路两旁的长青木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风猎猎呼啸着,拉起陈宗的衣角……等等!

陈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联想到刚刚那一幕他就像中了邪似的觉得世间无乐!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蝉鸣与鸟啼声不绝于耳,长青木的树冠犹如披上一件霓彩衣的仙女随着晚风沙沙舞动,脚下没有想象中的所谓血色深渊。一切还是那么和谐美好。

果不出所料,在陈宗走出校园的时候,校外半圆形广场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广场边缘摆放着清一色歪七八扭的怪异盆栽,似乎是老校长临终前特意留下的唯一遗产。为表示对老校长的尊重,新任校长吩咐助理将这些盆栽搬来此地供所有人欣赏,由此形成了“八神学院”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可说实话,陈宗开学第一天就心中直呼“什么鬼”,觉得这所学校里的都是怪人,完全没有欣赏怪异之美的自觉。

保安室旁停放着一辆有些破旧的女式自行车,那曾是陈宗他爸送给他妈的新婚礼物。

傍晚,夕阳西下,这是属于这座海边城市最热闹的时段。陈宗骑行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中,穿越愈加拥挤的人流最终来到一条无人问津的巷道附近。此刻,他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荒败和腐朽。

因为整个城都建立在一块直径将近数百里的磁石上,要比与海平面相当的地面整整高出十几米,穿过昏暗的巷道后便是一条宽大弯曲的大理石梯。

陈宗没有下车推行,而是直接驶向台阶一路俯冲而下,车轮震颤的同时车身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然而眼前这条梯路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延伸至大片浓郁的雾气之中。陈宗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凭借肌肉记忆助他找准平衡点继续骑行。耳边有湿润的气流轻抚着脸庞,却令他手脚一阵发寒。

“哥哥,你回来啦!”整个世界忽然清静下来,像是仅剩钟鸣般空灵的清脆童音从四面八方尽数涌来,不断刺痛陈宗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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