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自己租的公寓，沉默地换下了匡威鞋，褪去了黑白色风衣，把平日里最常穿着的天蓝色休闲衬衫丢进洗衣机，随后钻进了卫生间打开了喷头淋浴。
说来，自从遇见顾浅安之后，心情忽的变好了许多啊……
于是在进卫生间前，我摊开手对着客厅里的空气说道：“先生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进来一起洗吧？”
无人回应，空气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又或者说，是毫无思想。
“或者我们可以谈一谈硫磺皂洗脸对螨虫生存社会的影响？”我继续问道。
我的声音尽数吞没在窗外无尽的黑暗中，依旧无人回应。
“又或者……Sir？需要浴霸烘干头发吗？”我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这种无聊到死，以至于不得不装疯卖傻，讨得自己心灵快乐的生活究竟持续了多久，早已不得而知了。
我姑且把这种看上去是对空气说话，实则是自言自语的行为也称之为逗比。
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没变啊你。”这次我改为对镜子中的姜锦焕说道，“就是腹肌貌似有些显现出来了。”
我记得自己这四小小块腹肌还得益于渡口先生的催稿。以往先生向我催稿的时候，总会时不时逼我做五十来个仰卧起坐来锻炼锻炼身体。
说来第一次做那五十来个仰卧起坐的时候差点累吐血了。啊哈哈……哈哈……哈……忽然肚子有点疼。
我把淋浴模式调至热水，然后打开了喷头。
“霍好烫！”我窜了一下。
此时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传来了电话提示音。
“一如既往的吉他拨弦吼。小爱同学~”我对人工智能说道，暂时关掉了沐浴喷头。
“诶，我在。”机械女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接电话~”
在经过了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那边传来墨染的声音。
“太棒了我终于逃到家里了。”墨染在电话另一头大口喘着气。
“哦，墨染啊，我还以为是别人。”我又把淋浴喷头打开了。
“我才从社长渡口先生以及总编的批斗小会里逃出来，寻思着跟你聊聊天。你在……洗澡？”
“对滴~你说就行了，我摄像头没开。”我逗他说。
“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被误会好吧？行，那我就随便跟你扯扯了。你知道参与《往日之苦》联动要花费咱多久的时间吗？”
“你的“扯扯”是扯的工作嘛？”我用热水把自己的头发打湿。
“姑且算吧，我就谈一两句，今晚主要的内容还是瞎扯。挺好咯，这次联动至少要花上咱一整年的时间，人家音游公司是特意为你的《往日之苦》做一款音游，什么文案啦曲子啦曲绘啦谱子啦都要精益就精。”
“一年还好。所幸对方是大音游公司，如果换做小公司，就要等到我三十来岁才能联动完成了。”我捧起一洼水，看了又看。
墨染：“肯定的了。说来，清欢你怎么总能跟编辑搞好关系啊。你看，咱俩是哥们，你和渡口先生是朋友或者说是关系很亲密的前辈后辈，然后你和新来的女编辑顾浅安也是两情相悦……”
我：“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墨染：“清欢你溺水啦？”
我：“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墨染：“清欢？姜锦焕？你在说什么？是你溺水了还是你的麦克风进水了？”
我：“咕嘟咕嘟咕嘟——”
墨染：“哈？？？”
我一下子把脸从手上那捧清水里抬起来。
“我刚刚用水搓个脸。”我把沐浴露抹在肩膀上，随后又往头上倒了3毫升去头皮屑的洗发露。
“你是小孩子吗……哦对我忘了，你是逗比，自始至终。”墨染那边传来键盘敲击声。
“你说的那个我跟编辑们搞好关系……没什么特别的吧？我自身写的作品题材都比较冷门，那些前辈作者不搭理我，后辈作者们看不起我，我只好跟你们编辑部凑凑热闹打打闹闹了。”
“这就是写完《云成灰，路成黑》大卖后你的感想？”墨染敲击机械键盘的声音更重了一些。
“快别提那本书了，我天天一看见它都头疼。倒不是觉得写的不好，只是感觉……难道我就这啦？就一本畅销的作品嘛？心情贼复杂。”
“害，那我也不提了，换个我更有意思的话题，你和顾浅安，到底打算怎样发展？”
他换话题的频率怎么比我换耳机还快？我心想。
我看了一眼卫生间被浴霸的光亮染得如火一般的玻璃门，沉思了一会。
“我们恐怕不会再擦出什么火花了。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大可能了。”我甩下一团头上的白沫，随后拖来一个塑料板凳坐着洗头。
滴滴答答的水生与泡沫溅落在卫生间瓷砖上的“啪嗒”声，竟掩盖了我们谈话的声音。
“别灰心嘛，你们对彼此的好感度明明挺高……”
“我们是同事，不能再在上面堆上一层情侣的关系。况且我也不肯定她是否还真的对我感兴趣。”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挑明了嘛，有什么肯不肯定的？”
“她傍晚遇见我时，对我说的是过去喜欢我，并不是现在。就算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又能给她什么？我可什么也没有，房子，车……”
“停停停你给我打住，你不是有存款吗？《云成灰》和《往日之苦》可让你有一大笔存款了啊。”
我搓了搓脚踝，没有做声。
“清欢，你们这种持续了几年的两情相悦可并不常见，要好好把握机会，你都24的人了，一场恋爱没谈怎么行？”
“快算了吧墨染。暗恋是需要一定的反馈的。我们高中大学七年，一丁丁点联系都没有，顾浅安她怎么可能还对我保持着当年的好感。”
“那你呢？你对她不就是专一了七年吗？”
我站起身关掉了热水，意识到墨染这货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和顾浅安撮合在一起。
不管怎样，我不是顾浅安想得那么完美的人。
我没有把握让我们的恋情一帆风顺，倘若恋爱途中让浅安感到一点对我的不满，我都会产生罪恶感。
所以就算我们作为同事的关系结束了，我也没有与她交往的打算。
“清欢，你说话啊，既然暗恋需要一定反馈，那你又为何对她相思了七年？”墨染步步紧逼道。
“因为浅安她是我努力活下去的目标……”我如实回答道，同时闭上了眼睛，用毛巾擦干头发。
“那你就主动一点去……”
“她是我编辑。”
“那就等渡口先生重新负责你的时候……”
“咩。”我叫了一声。
“你说神马？”
“咩。”
“你这'咩'是肯定还是否定？”
“咩咩咩咩咩。”
我走进手机，划开了屏幕。
“喂喂喂这是耍赖啊清欢，你认真一点！我在为你争取你的人生理想呢。”
“咩咩咩咩咩咩咩。”
“清欢……不，姜锦焕！你不要只从自己的角度看你和浅安的关系，我觉得对浅安来说，你也是她不可或缺的人。倘若你就这样简单地否决掉你们相恋的可能，那就是同时断绝了两个人心中最美好的爱情！”
我顿住了，手指在即将按下挂断键时停了下来。
“你应当为了你们之间的无限可能创造条件，而不是单纯的畏缩爱情对双方的伤害。”墨染似乎意识到我即将挂断电话，语速愈来愈快。
“咩。”
我按下了挂断键，披上了新的衬衫。
“创造可能……吗。”我自言自语道。
这样兴许也好，我可以彻底断绝自己关于与顾浅安相恋的无限向往。
我独自站了一会。
浴霸耀眼的光芒持续烘烤着我裸露的后背。
………………
“淦，不想动脑子了，去跟俾斯麦聊天去。”
我点开了音游，快步走出浴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总是还是先与顾浅安从同事做起吧，然后再恢复到朋友关系，再到……
倘若她不是我编辑，我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犹豫吧。
哎，恐怕真的同顾浅安今天傍晚在公交站同我说的一样，以后我们要主动联系对方了。
